“那怎么可以?”文瑾的声音里充满焦急,看着朝她们走过来的阿卜杜拉,她灵机一动,说道:“咱们学校土豪那么多,要不,我们发动捐款吧?”
头戴羚羊绒头巾,长及脚踝的白袍外面裹了件长款蒙口牌羽绒服的阿卜杜拉从劳伦斯楼里走出来,他戴着一副大墨镜,一脸阳光地朝停车场方向走,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的存在。
薇薇安从阿拉伯王子身上移开目光,眼睛虽仍泛着红,却已经恢复了往日说话时理性的语气:“不用,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更不想让大家都同情我。今年,我成功申请到了一万美金的‘兰利·凯斯奖学金’,本来想用来参加暑期项目的,不过,我看过奖学金条款,这也可以用来抵扣学费。”
阿卜杜拉走到了两个女生面前,站住脚步,兴高采烈地和她们打招呼:“嘿,周末不出去玩吗?”
经他一提醒,两人才想到,圣诞假一回来就投入了紧张忙碌的学习,竟然忽略了今天是星期五。
“你去哪儿?”出于礼貌,文瑾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阿卜杜拉搭讪着。
“我姐姐要在希腊举行婚礼,我今天坐飞机赶过去,正好能在周一前赶回学校来上课。”阿卜杜拉脸上洋溢着笑容。
“哦,祝你玩得开心。”薇薇安说着,一眼望见了停车场里那辆气派的劳斯莱斯,和站在车旁边,看上去很脸熟的男子,他是阿卜杜拉的司机。
阿卜杜拉在a校的生活并不寂寞,即便是整日坐在校园里学习,也会经常有请柬从天而降,无比精准地落进他的宿舍邮箱。通常都是某位名人邀请他参加活动,这些名人从政客夫人、球星、电影明星、社交名媛……不一而足,而这位司机每次都恪尽职守地履行着开车接送他的指责。
“他的劳斯莱斯又换颜色了?”文瑾目光讶异地看着停车场里那辆拉风的紫色劳斯莱斯,这个颜色的不一般之处在于它太过高调。
“不是车换颜色了,那本来就是另一辆车。”薇薇安脸上露出羡慕神情。
“别告诉我,他们家司机每次开不同颜色的劳斯莱斯接送他,只为了搭配他头上不同颜色的羚羊绒头巾!别告诉我,他的头巾比劳斯莱斯还贵!”文瑾牢牢扶住自己的眼镜腿,仿佛一不小心,它将遭受大跌眼镜的命运。
薇薇安望着紫色劳斯莱斯绝尘而去的背影,苦笑道:“与其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
文瑾收回目光,道:“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奖学金。你只有一万美金奖学金,可是,你别忘了,咱们学校的学费可要六万多美金啊!”
不等薇薇安回答,她一拍脑门,道:“姐,你成绩那么好,明年又是高中的最后一年,为什么不向学校申请一年全额助学金呢?”
薇薇安意味深长地看了文瑾一眼,十分笃定地说道:“要我看,连浪费这个时间的必要都没有。私立高中比不得大学,我是国际生,又是华裔,全额助学金可不是那么好申的。”
文瑾挺了挺腰板,刚要开口,话就被薇薇安堵了回去:“你千万别跟我说那个陈义廷,他绝对是个特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咱们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个拿到助学金的华人学生,但我敢保证,绝对是近二十年来唯一一个。”
见薇薇安说得笃定,文瑾一脸愁容:“暑假就要交学费,到时候,你拿什么交?”
如果她要是像白馨蕊那么有钱,一定不会看着学姐这么为难,怎奈爸爸妈妈也是靠工薪度日的,更何况家里还有个没上学的弟弟要养。
“大不了我把十二年级入学合同上的学费缴纳计划,改成按月交,这样一来,我手里的这一万美刀至少能坚持两个月,正好给自己争取到一点儿时间。”
“两个月会有什么转机吗?”文瑾又搞不懂这个学姐的想法了。
“他们美国孩子不是经常取笑我们国际生花家里钱理所当然吗?姐从现在开始就要打工赚学费,让他们见识见识中国孩子的不一般!”薇薇安下决心般攥紧了拳头。
文瑾觉得薇薇安的说的不现实,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别说f1签证不能打工,就算可以,你现在十一年级,学习那么紧,哪有时间打工?你还想不想上梦想学校了?”
一提到梦想学校,薇薇安眼睛里憧憬的光芒渐渐变得暗淡,说道:“宾大沃顿商学院永远在我选校名单上排第一,我当然会努力申请。不过,花时间打工,必然要牺牲几门ap考试,学校的gpa也不一定能像现在这么高,如果就此与梦校无缘,我不会遗憾,谁让这就是我的人生呢。”
这话听在以学习为生命的文瑾耳朵里,变得格外扎心,她鼻子一阵阵发酸,眼眶都红了。
薇薇安低头看到文瑾难过的模样,仿佛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笑着握住她的肩膀安慰她:“你放心,你姐姐我可不是《破产姐妹》里的那两个废柴,好几季下来还没翻身,我相信,我凭自己的努力,无论去了什么学校,一定会有好的未来!”
***
在船坞里练了两个小时腹肌和肱二头肌,荧光侠刚一宣布今天的训练结束,辰辰和宅男五人组的成员匆忙打了个招呼,就从船坞没命地往科学楼跑。
白馨蕊的微信如同催命,命令他十分钟之内到必须赶到科学楼顶层找她。
上次跳舞毯摔倒事件之后,他好心为白馨蕊充当了一次送餐小哥,自那以后,白馨蕊忽然对辰辰格外依赖。
特别是圣诞假期过后,白馨蕊频繁地约见他,每次都把地点选在这里,对于这一点,辰辰感到非常难以理解。
电梯乘坐到顶层,门一开,气息还来不及喘匀,辰辰就推门进了楼梯道,迈动长腿,一步两节台阶地爬到了七层。
推开通往天台的那道门,辰辰立刻感到一阵狂风,刚才跑了大半个校园过来的时候,体感风力绝对没有这么大,或许因为这里是七层楼顶的缘故吧。
白馨蕊背对辰辰坐在天台一角的水泥板地面上,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神情严肃地仿佛在宣布一个重大决定:“我要用五年时间去环游世界,在不知名的岛屿流浪,在北极点起篝火,在沙漠奄奄一息,没有羁绊,然后,在自我放逐中死得其所……”
“你这是在作诗吗?”辰辰一向不拿白馨蕊心血来潮的话当真,此刻,他只是很庸俗地担心着,这么冷的天气,一个女孩子坐在地上会不会受凉。
新英格兰的二月,户外呵气成冰,在科学楼天台没有片瓦遮身的楼顶上这么坐着不动,呆久了恐怕连下巴都会冻掉。
辰辰紧走几步来到白馨蕊身旁,伸手去拽她的胳膊,几乎是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白馨蕊嘴里这么说着,还是乖乖地任由辰辰拉着走下了天台。
除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在辰辰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和他谈过这么多私人的话题,如今,他几乎知道了她一切的秘密。
她有一个虚荣跋扈的妈妈,一个杀伐决断的爸爸,自从她生下来的那天起,他们就对她毫无原则的宠溺和放纵,同时又在她身上寄予了厚望。
她还给辰辰讲过她在上海的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和夜店小开们一起游戏人生,逃课,作弊,还有各种各样无聊的恶作剧。
白馨蕊甚至还给辰辰讲了她和威廉的事情,校园中这一段讳莫如深的前尘往事,辰辰听了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惊异与这对恋爱中的男孩女孩曾经有那么多令人羡慕的浪漫经历,然而,这段恋情尽人皆知的结局却狗血到令人唏嘘。
最近,白馨蕊谈得最多的是她爸爸的花心,她得出的结论是,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虽说这话令辰辰哭笑不得,却也了解白馨蕊的犟脾气,懒得和她争辩。
她还煞有介事地告诉辰辰,她妈妈是个手段厉害的女人,已经为一切可能做好了后手准备,即便离婚也不会便宜了她爸爸……
辰辰不清楚,所谓“不会便宜了爸爸”意味着多少位数字的金钱付出,然而,他却着在心里喟叹,来自原生家庭的重荷,就那么毫不怜惜地压在白馨蕊的精神上,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背负了那么多这个年龄不应该背负的沉重。
与身旁这个小学妹的人生相比,辰辰对自己的妈妈爸爸忽然心怀感激,就连妈妈时常给辰辰施加的学习压力也成了浮云。
白馨蕊一向对他呼来喝去,辰辰也渐渐学会了熟不拘礼,站在六楼的电梯门口,他按下了位于电梯门右侧的下行键,半是抱怨半是讲理地说:“虽说快要开春了,天气还是很冷了,以后,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见面?还有啊,你也不要总在坐在天台上吹风,迟早有一天要感冒的!”
白馨蕊没答话,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辰辰怀疑,她的脸准是被吹风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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