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和羽悠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盯着台上的辰辰,在体育馆演讲台的强光下,辰辰脸色微微有些蜡黄,额头上渗出亮晶晶的汗珠。
他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晃,不得不将一只胳膊肘支在演讲台上撑住身体,手左拨右转旋动着魔方,嘴里还滔滔不绝地给台下观众讲着他当初想要加入学生会的初衷。他将对魔方所需要的全局观和统筹思想,投射到了今后如何在宣传专员的岗位上照顾全局,为同学们提供更好服务。
台下观众的目光汇聚到辰辰身上,听他通过发表对魔方的高见,揭示出自己作为未来学生会干部的施政方略。
当他讲到承担责任与自我成长的时候,手上的魔方上混乱不堪的色块一一归拢,最终拼好了色彩统一的六个面。
观众席上再次炸开了锅,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次只用了39秒,再来一次!”
辰辰笑着再次将魔方打乱,重又开始拼凑。
他清了清略有些沙哑的嗓子,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道:“不管是像我一样,第一年来到这个学校的新生,还是在学校学习生活了许多年的学长学姐,高中都是人生中一个未知的阶段。或许,我们六十岁时再回首之前走过的漫长人生,才知道这里曾经是我们人生的转折点,抑或,曾经留下过难忘的过往。我愿意像玩魔方一样陪着你们一起探究,创造出一个属于我们新的纪元!”
台上的辰辰手指灵活地运动着,魔方在他手里转动如飞,不一会儿,他将再次对好的魔方高高举过头顶。
小小的魔方恰好挡在聚光灯光线的路径上,被照得明晃晃的,犹如一个圣物。辰辰额上的汗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嘴唇苍白如纸。
篮球馆里的同学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全场再次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
回到座位上,辰辰马上拿出纸巾擦着额头上沁出来的汗珠,他庆幸刚才演讲的时候,因为精神紧张,竟然一个喷嚏也没有打。
十位演讲者演讲结束之后,学生会开始统计大家的投票。最终以辰辰高票领先,获得了宣传专员的职位。
罗杰斯说出选举结果的时候,辰辰激动得心脏都要蹦出胸腔,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浑身发烫,或许,接下来,他真的将面临在诊所隔离观察的日子。
不过,他笑了,即便如此,也了无遗憾了。
***
初审之后,威廉从隔离室搬进了拘留所的小牢房,与他同屋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和他都有着相同的身份——嫌疑人。
被正式羁押的第一天,威廉已经有48小时水米未进,人虚弱得要死。
他从律师那里得知,下次开庭审判的日子还不确定,从羁押后的第二个月到两年之内都有可能,威廉立时感到一阵绝望。
他刚被送进自己的牢房,就开始不停地呕吐,胃里没有东西,呕出来的都是胃液和胆汁。
住在威廉下铺的白人老爷爷试图劝说他喝一些水,他却紧闭干裂的双唇一言不发。
“别劝了,没用的,他可能这里有问题。”对面床的台湾人指了指脑袋说:“但愿他不要死在这间牢房里,不吉利。”
老爷爷和另一位比威廉大不了多少的墨西哥小哥拗不过台湾人,一番争执后索性叫来了狱警。
于是,威廉当即被转移到拘留所的医务站,医生判断威廉需要留在那里一段时间,接受身体和心理方面的康复治疗。
躺在四白落地的病房中,威廉流着眼泪想,就这样死了算了。
他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头,拒绝进食,然而,换来的却是被穿上一种叫“拘束衣”的东西捆缚住手脚。
在意识处于半清醒半昏迷状态之时,医生、护士和心理辅导师,甚至还有他的律师轮流过来看他,大抵是因为,拘留所里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要确保嫌疑人活着。
他们看上去很关心威廉的身体状况,然而,谁也无法体会威廉的心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讲,活着这件事本身才是最令他煎熬痛苦的。
威廉的情况稍一稳定,心理辅导师就大半天大半天地坐在他床边,诵经般喋喋不休地对他进行安慰和心理疏导,并在话里话外警告他,一旦被确定有自杀倾向,他将不得不和更特殊的那一类嫌疑人关到一起,并接受更加严格的行动限制。
他当然明白,所谓“更特殊的那一类嫌疑人”,指的是什么,多半是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
威廉终于明白,在联邦拘留所里求死是一条多么行不通的路,于是,他不得不重新开始进食。
一直到他回到羁押的小牢房,父母也没有来看过他一次,威廉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自己入狱感到伤心难过?
他们对他不闻不问,因为他们没有钱,也没有多余的经历顾及他这个已成年的孩子,还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需要照顾,更何况,对于他那个风雨飘摇的家庭来说,从得克萨斯州飞过来的机票价格不菲。
劳伦和丹尼尔倒是来过一次,在接待室里,劳伦一看到威廉形销骨立的模样,几乎哭成了泪人,然而,两人对威廉的现状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地劝慰他。
临走时,他们告诉威廉,在终端机上为他充值了2000美金,他想吃什么就尽管叫狱警去拘留所的小卖部买给他吃,只要报出手环上的pin码就可以。
校长农先生竟然也亲自来看过他一次,老人神情十分沉痛,看起来也比先前憔悴苍老了不少。
他告诉威廉:“你的事情,按照学校的惯例以邮件方式通报了同学和家长。因为案件涉及你和斯黛拉的隐私,校方同时明令警告,不允许扩散和外传,否则会受到校规处罚。尽管这样,州里大大小小的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目前,国内外的媒体都对这件事有不同程度的关注和报道……”
听了这话,威廉哭了,他对农先生说:“我拿着学校的奖学金读了四年高中,一心想给学校争得各种荣誉的,没想到,却为学校带来恶劣影响,这一点是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
他已经不再是八面威风的学生会主席,如今身陷牢狱之灾,想必大部分同学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吧?或许,他已经成为校园里的一个笑话,又或许,那些忙碌的同学们正在渐渐地将他遗忘。
农校长走后,除了油腻腻的怀特律师,就再没有人来看他了。
尽管枯燥无味的关押生活令威廉痛不欲生,怀特律师的每次到访却并不能燃起他的丝毫希望,因为,这个油腻的胖子就像一只乌鸦,总会给他带来一些坏消息。
威廉唯一的希望是能再见斯黛拉一面,哪怕只有一次。
他要向她问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会主动低头请求她的原谅,请她说服自己的母亲撤诉。他曾经将这个要求告诉了丹尼尔和怀特律师,不知道他们是否转达给了斯黛拉。
威廉在寂寞和痛苦中没有等来白馨蕊,怀特律师每周一次的到访倒总是如期而至。他曾经不止一次说服威廉对他说出全部的实情,然而,威廉总是拒绝深谈,那是他辉煌人生中的疮疤和污点,他为什么要将其袒露给这样一个猥琐而拙劣的男子?
今天,这个胖老头儿过来的时候,看起来心绪沉重,威廉不知道他又将给自己带来什么坏消息。
怀特先生一进门就将一张《波士顿环球报》摊开放在桌上,头版上赫然有一行醒目的大标题,《从东部著名私立高中学生成为性犯罪嫌疑人,看当美国代青少年的性解放》,报道旁边还有一张他的大幅照片,他记得,这张照片是去年在州演讲比赛中获得冠军后拍的,完美无瑕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骄傲。
威廉没有去看标题下面冗长的文字内容,即便不看,他也能猜到这些媒体会说些什么,无非是断章取义地肆意扭曲事实,然后,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痛心疾首地呐喊。
之前,尽管在学校成绩斐然,威廉的名字却还从来没有在这么有影响力的报纸上出现过。成为万众瞩目的名人,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愿望,讽刺的是,这个愿望却是通过这样一则臭名昭著的丑闻来实现的。
“斯黛拉什么时候能来?”威廉开门见山地问,这或许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了,只要见到斯黛拉,他就有把握说服她,那么事情可能还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我见到她了,她说她不会来的。”怀特律师犹豫了一下,对威廉说出了实话。
看来,因为,羽悠的那件事,斯黛拉真的记恨他了。
威廉的心一阵抽痛,他原本相信斯黛拉仍是爱他的,只要要给她时间,有一天她定会回心转意,哭着跑来找他,安抚他所受过的一切委屈。
看来,这些都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如今大错铸就,忏悔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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