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早上7:30在小礼拜堂举行的早课之外,我们每天有七节正课,虽然每节课课间只有5分钟,不过老师不会拖堂,因为每个教学中心之间的位置很远,这五分钟除了上厕所,也就是将将够跑到下一个教室。”
辰辰的声音通过讲台上的麦克风,在火柴盒般整齐划一的教学楼围起来的操场上回荡。一直排到操场外沿红色胶粒跑道上的数千名同学们静静地聆听着辰辰的讲话。
辰辰目光所及是一片蓝色校服的海洋,他感到这一切是如此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我们的餐厅被称作哈利波特大厅,和电影里的没有什么区别,午餐食自助形式,除去甜品和沙拉,凉菜热菜加起来通常有二十多种,可根据自己的口味选择……”
辰辰将麦克风调整了一下角度,眼睛不经意间望见围墙一角处那个熟悉的凉亭和旁边带低矮花架的小花园。初中课间的时候,辰辰和同学们偶尔回去哪里休憩,夏天还曾在葡萄架下偷摘葡萄吃。
看着水泥演讲台下方一双双充满好奇的眼睛,辰辰继续说道:“我们每天下午2:30下课以后,全部都是各个俱乐部和运动队的活动时间,学校里的每个同学每学年三个学期,至少要参加两个运动队,这是计入学分的,此外,还有将近一百个学生自发组织起来的额俱乐部,这些学生团体每学年都会得到学校500至2000美金不等的经费支持……”
操场讲台下面,同学们再次骚动不安起来,这次显然比刚刚那几次都要剧烈。
站在身着同样校服中间,身穿短袖t恤外面套了件军绿色帆布背心的尼古拉斯大概是一如既往地扎眼。
刚才辰辰只是介绍了一下学校的课程设置,讲到a校有三百多门课程可以选择,不喜欢物理的同学可以四年远离力学和各种电路图,而对政治和社会学没有兴趣的同学,也不用勉强自己非要去学这门课,因为在人文学科的领域里,有包括欧洲史、美国政治、当今阿拉伯地区与世界的关系、心理学等更多好玩儿,而又有挑战性的课程。
下面的同学们听了他的话,如同虔诚的教徒忽然受到了异教的蛊惑一般,有的莫名兴奋,有的则一脸鄙夷,而此时,提到体育活动和学校社团,下面的同学如潮水般躁动不安,大部分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了。
他看到梳着齐耳短发的教导主任和他以前的班主任陈老师嘀咕着:“江睿辰的演讲稿你也没事先看一下?”
陈老师一脸无奈地陪笑说:“他没有演讲稿啊,就是说分享一下他在美国上学的情况……”
教导主任一边鼓掌一边跳上讲台,凑到麦克风前,说:“大家请安静,刚才江睿辰同学讲得非常好。美国的中学硬件确实比我们要好很多,美国学生的学习也比我们国内的高中生轻松许多,但是,中国的教育,尤其是理科教育是最扎实的,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特别是我们学校这样省里赫赫有名的重点学校,每年都会为北大、清华、复旦大学、上海交大、浙江大学等名校输送大量人才。高三年级的同学,你们距离高考已经进入5个月倒计时。为了更理想的大学,你们一定要刻苦奋斗,用时间和汗水铸就人生辉煌!”
天蓝得格外晴朗,偶有小鸟掠过云端,辰辰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倦飞的小鸟,回到了他熟悉的环境,听着教导主任的似曾相识慷慨陈词,陷入沉思。
他想起一年前他上初三的时候,虽然已经拿到了a校的录取通知,妈妈仍然坚持让他和同学们一起备战初三毕业考。教导主任站在讲台上说的话几乎与今天别无二致,彼时,辰辰听了这样的鼓舞还曾经一度热血沸腾,如今,刚刚在美国上了四个月学,他竟然有种世异时移的感觉,心里涌起万千感慨。
第二节课课间操之后的训话结束了,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各自散开奔赴不同的教室,一摸一样的蓝校服校服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壮观场面足以令尼古拉斯患上密集恐惧症。
同学们路过他们身旁的时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尽管尼古拉斯咧开嘴露出了十二颗大白牙,努力地冲每一个人露出微笑,他们却只是看着他,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主动打招呼,笑容就那样无比尴尬地凝固在尼古拉斯脸上,也凝固在辰辰心里。
上星期,他就和初中时候的班主任陈老师联系好了,老师同意辰辰带着外宾和高一的同学们一起上一节课,至于什么课,由他们任选。
拿到课表后,辰辰颇费了一番思量,尼古拉斯一句中文也不会,听文科类的课程,尼古拉斯肯定会像听天书一样活受罪。他想找一门不需要大量语言交流,就能找到乐趣的课程,可是,高一同学貌似不上音乐、艺术类的课程。体育课倒是尼古拉斯的强项,但是,辰辰真心觉得学校的体育课太水,对于像尼古拉斯这样每天跑十几公里、力量练习能举起250磅的杠铃、跳高和立定跳远估计拿个省冠军也不在话下的人来说,学校的体育课就有点儿像小孩过家家了。
思来想去,辰辰觉得听英语课是唯一比较现实的选择,尽管国内的英语课上不会解析名著,但是,让尼古拉斯领略一下我大天朝的学生是靠什么建立起强大的语法功底的,也是一件好事。
辰辰看了看仍在那里憨笑的尼古拉斯,觉得有些怠慢了这小子,心里正在过意不去,忽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女生曾和辰辰是初中的同班同学,他主动上去打招呼,那位过于腼腆的女生却一低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看着因忙碌或青春期的害羞而忽略了礼貌的同学们,看着被灰扑扑围墙包裹着的校园,尽管辰辰仍深深热爱着这个曾留下过他无数回忆的母校,此刻,他却情不自禁地想起鲁迅《故乡》里面的那句话:“……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天空……”
辰辰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两个人,才问清楚高一九班教室的位置。
进了教室,辰辰和尼古拉斯坐在最后排的两个座位上,教室里桌椅一排挨一排,一列挨一列码得密密匝匝,四五十位同学坐得整齐规矩,每个人狭小的课桌洞里都塞满了皱皱巴巴的教科书和练习册。
两人看得最清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后脑勺,女生基本上都是清汤挂面头,也有一些梳着马尾辫,男生则根本谈不上发型,清一色一模一样的短发。
辰辰曾不止一次怀念小学初中时的课堂,今天,他却第一次感到有些不习惯。
“刚才我们看到,教室上面的小木牌是什么意思?”尼古拉斯伸出手臂,指向
敞开的教室门口处,正在前后摇动的小木牌,上面写着“高一(9)班”的字样。
“哦,那个呀,是班别,我们学校高一年级有12个班,这是其中的第九个。”
辰辰趴在尼古拉斯耳边小声解释着。
“那这十二个班都分别是上什么课的?其他班的人数会不会相对少一些?”
辰辰一听就知道,尼古拉斯没有理解班别的概念,他把这等同于a校的跑班制了,以为是十二个不同的老师在这十二间教室里开设了12门不同的课程,尽管,这与a校200多门课相比,是在少得可怜,但现实还不如尼古拉斯的想象。
“不,这十二个班每班人数都差不多,他们每天都上完全相同的七八门课。”
“哦,每个人都上完全相同的课?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他们不喜欢其中的几门课怎么办?”
“这个……”辰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幸好上课铃响了,辰辰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因材施教是中国两千多年前就开始提倡的教学理念,然而,在科技如此发达的现在,每个孩子还在学习着完全一样的内容。
辰辰记起初中时,老师曾经跟他们反复强调的一句话,“不关你事大象、猴子,还是鱼,我们只在乎你是否会爬树,爬树就是学习成绩,就是分数,其它,都是次要的。”
一位烫着头的中年的女教师走进教室,神情肃穆地走上讲台。
她用冰冷的目光扫视了教室一周之后,看了一眼教室后排的辰辰和尼古拉斯,惊讶的神情只在她眼中一掠而过,下一秒,她就已经打开讲义,说道:“这节课,我们先订正月考的卷子,请大家翻开卷子,看选择题部分。”
“老师看起来不太高兴?”尼古拉斯问辰辰。
辰辰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在中国的课堂上,学生未经允许不可以说话。
他总不能告尼古拉斯,如果他没猜错,这节课应该这位英语老师今天的第三节内容几乎完全一样的课,而接下来,如果把课后的辅导、判卷子、判作业都放到一边的话,至少还有四节课等着她,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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