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这之前,威廉自己的情绪也低落到了冰点,每每想到被羽悠再次拒绝自己的场景,他就感到万分痛苦,一连几天都是恍恍惚惚茶饭不思,然而,看着愁眉不展的小学妹,作为学校里最有威望的学长,他还是要体现出一贯风范的。
威廉在白馨蕊身旁坐下,开导她,安慰她。当鸡汤和励志的话讲了一箩筐之后,白馨蕊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我们中国女孩都比较保守……我以前也没有什么谈恋爱的经验,答应凯文,有一半是因为双方家庭的原因……可是没想到……”
说着,白馨蕊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原以为爱情都是美好纯洁的,两个在一起的人永远不会有欺骗和谎言……现在,我觉得自己都开始怀疑人生了……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信任别人……”
白馨蕊抽抽噎噎哭得泣不成声,威廉忙不迭递上餐巾纸,帮她冲泡了一本咖啡,然后,抚着她的背轻声说:“你不要这么想,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占大多数,你碰上的只是个例。凯文确实太不像话,就算是一时被什么蒙蔽了心灵,他也不能这么对待你!”
白馨蕊抬起迷离泪眼,脆弱无辜地问:“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会这么去做吗?”
威廉坚定地摇摇头:“不会。如果我爱一个人,给了她承诺,一定不会背叛她……”
话还没说完,白馨蕊扑到他怀中哭得更加伤心。
威廉看着伏在他肩头的白馨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学校里有很多女生对威廉心存向往,也包括眼前这个斯黛拉,这一点威廉不是不知道,然而,在a校三四年的时光里,他与女生们之间的相处,谨守着发乎情止乎礼的高贵,从来不曾有一个人和威廉有过这样亲密接触。
此刻,威廉并没有多想,也只是将她当成一个无助的小女孩,踟蹰着,却依然慷慨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哎,爱情这件事比升学还要不可测,”看着白馨蕊收住了眼泪,威廉的视线从她身上转向了带卷草花纹的墙纸上,继续说:“或许千万人前仆后继想要进入的梦想学校,你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录取通知,一个看似不起眼人的人,却永远得不到她的青眼有加。”
“连你也不例外吗?”白馨蕊的鼻子仍是一抽一抽的,她尽量不去看威廉刀凿斧刻般绷紧的嘴唇,和拧在一起的眉心。
威廉沉默了。
白馨蕊不记得是哪一本关于塔罗牌的书中曾经说过: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的秘密,那么,先把你的秘密告诉他,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威廉肯定没有看过这本书。
此刻,威廉的沉默已经给了白馨蕊她想要求证的答案。
白馨蕊一把擦干了眼泪,坐直身体,凝视威廉的眼睛,忽然开口:“威廉,你一直都是我最崇拜的人,今年,你又是咱们学校第一个拿到哈佛大学录取通知的人,如果有人伤害你,那么肯定是那个人有眼无珠!你要相信自己是最棒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白馨蕊的话在威廉听来格外熨贴舒服,羽悠拒绝冷落一度将他膨胀到了顶点的自尊心打落到悬崖,尽管当时的场景没有人看到,也没有像上次那样被校刊宣传出来,但是,再度重创足以令长期以来一帆风顺的威廉怀疑自己的优秀程度和魅力值。
其实,现在他才是最缺少爱,最需要安慰的那个人,哪怕是最肉麻,最不流于表面的恭维,他也会欣然照单全收。
更何况,此刻,白馨蕊脸上崇拜和不平相互交织,正努力透露出一个小姑娘的率性和真挚,这种本色演出在威廉看来,完全是内心的真情流露。
白馨蕊用手指卷着一小缕还没干透的秀发,垂下眼帘,说话声细细的,如同在低诉又好像在自语:“其实虽然凯文移情别恋伤害了我,但是从这件事我也看清了他的本质。有的人哪怕你付出再多真心,他也根本不会去珍惜,更不会回应你。还不如趁早放手解脱自己。”
白馨蕊最后两句话是刻意说给威廉听的,威廉却浑然不觉,只是有种顿开茅塞的感觉。
在学校里明明有这么多女生崇拜他,倾慕他,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去强求一个从来就不曾欣赏过他的人和自己相爱呢?
威廉感激地看着白馨蕊认真的面孔,他觉得,之前是自己钻牛角尖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一种自认为不着边际的假设和类比,假如他和眼前的这个斯黛拉走到一起,自己的价值一定可以在她这里获得认可,而她能够给予自己的远远要超过辛西娅。
想到这里,威廉马上在心里责备自己:我怎么可以趁人之危有这样的想法呢?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即便是我们真的发现彼此都很投契,那也要等到将来的某一天,等到我们完全走出各自的感情阴影,否则对她就太不公平了。
白馨蕊看着威廉脸上的细微变化,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到心里去了,便决定见好就收。
她接过威廉递过来的餐巾纸,擦干眼泪,微微展颜,在旁人看来,这个笑容虽然勉强,却格外珍贵,因为这是一个坚韧女孩涅槃新生后的笑容。
“谢谢你在我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出现,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随时来向我倾诉……”说这话时,白馨蕊似乎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而是一个可以被男生引以为灵魂伴侣的那种淑女,名花解语,深明大义的淑女。
“虽然我们只聊了一会儿,我感觉好多了。在你那么伤心的时候,还能来安慰别人,这说明你是个善良的人,今后,你有任何不开心的事,尽管来找我,我一直都在。”威廉眼神里满是诚恳。
看着已经在钓钩周围游弋的鱼,白馨蕊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现在不忙着收线,要等他将钩子咬得再牢一些。
她笑着点点头,脑子里已经在筹划下一步如何继续扩大自己的战果了。
当一个人最伤心失意的时候,有人恰逢其时,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给了他一个台阶、一个出口、或者是一粒糖丸,其效果足以匹敌为绝症病人开了一剂救治生命的灵丹妙药。
此刻,威廉以为他就是那个让白馨蕊绝处逢生的人,而事实上,他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白馨蕊雪中送炭,他更不知道,日后,他要为这盆炭火付出昂贵的代价。
***
艾玛的嗓音果然不负众望,在视唱的当天,就把自负高音能飙到c7的米亚迷住了。艾玛和米亚的声音截然不同,一个是冰,尖锐锋利的形状,一个是水,温暖流动的感觉。
艾玛唱歌的时候,中音区格外有魅力,低音区更是女声中难得一见的宽广低沉,就像亚马逊河的“波波罗卡”(印第安土著语,潮涌的意思),涛声震耳,气势磅礴。
周三下午,排练间隙,米亚去洗手间补妆,刚从化妆包里掏出睫毛膏准备对着镜子刷睫毛,艾玛从洗手间的小隔间里走出来。
艾玛走到大理石洗手台前洗手,对着镜子里的米亚咧嘴笑了一下,米亚撇了一眼艾玛,继续一根一根地刷另一只眼睛上的长睫毛,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洗手间只有米亚和艾玛两个人,气氛变得有些莫名尴尬。
参加摇滚乐团的排练已经有三天了,他们正在反复排练四首曲子,其中有三首都是艾玛听过的,之前,她也尝试过自弹自唱,另外一首则安德鲁的原创新曲。
艾玛对每一首歌都非常喜欢,无论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她喜欢这样动感,激烈的节奏,合唱团的圣歌固然好听,可这种能令人情绪亢奋血脉贲张的曲子才是属于她的音乐。
艾玛拧开水龙头,把手放在流水下面冲洗着,米亚旁若无人地开始往眼睛上涂浓黑的眼影,到了下午,她的烟熏妆总会有些晕开,如果不及时补妆,会令她看起来像一只营养不良的熊猫。
艾玛完全不介意米亚对她的漠视,学校不喜欢她的人多了,还少米亚一个吗?她继续琢磨自己的事情。
艾玛觉得自己刚才练习的时候,转音不够灵活,拍节还应该更精准一些,感情也不能做到收放自如……可能是一直参加唱合唱的原因吧,独唱技巧与米亚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不过,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能参加摇滚乐团的排练,哪怕只是配合米亚唱和声,她也感到很开心了。
艾玛挤了一些洗手液在手上揉搓着,她看见,米亚已经开始涂口红了,她偏爱那种颜色深暗的姨妈红色,这令她苍白的脸孔更显苍白,配上浓黑的眉毛,浓黑的眼圈,和浅粉色的头发,看起来如同嚼玻璃长大的另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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