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尺被施加了恰到好处的力道,继而腾空,文瑾不由自主紧张地用双手捂住了眼睛,然而,她的身体却精准地站定在辰辰的正下方,潜意识里,她已经算好,这样的高度,一旦辰辰从上面掉下来,顶多是把自己砸趴下,而无论如何辰辰可以得到一些缓冲之后再落地。
少顷,预期的重量和疼痛没有到来,她小心翼翼地分开指缝朝半空中望去,只见辰辰手疾眼快找准了方向,一招飞龙在天稳稳接住了卷尺,然后,轻巧翻身安然无恙地坐在了钢丝网上,手里拿着卷尺。
倒是文瑾手心里不停地冒出冷汗,心咚咚地跳着。
辰辰擦了把额角的冷汗,对下面喊话说:“文瑾,你还真以为我身怀绝技吗?拜托,我可是没有吊威亚,全凭真功夫!”
刚才心还提到嗓子眼儿的文瑾,看着辰辰不但接住卷尺,还开起了玩笑,她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咯咯地笑了起来。
辰辰俯身以一个极难掌握的扭曲姿态将自己贴合在钢架上,将卷尺的一端按在悬挂线的与钢架的接合处,然后,将卷尺扔下去。
杰夫和义廷在下面接住卷尺,说说笑笑地将测量好的悬挂线长度,报给负责记录数据的文瑾。
文瑾记录完毕,猛一抬头,见辰辰趴在钢架上苦中作乐地冲她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笑容晴朗干净,站在下面的文瑾身体一抖,见了鬼般低下了头。
杰夫用游标卡尺测量完了小球的直径,然后,推算出了半径。一扭头,却发现石化的文瑾,大声问:“嘿!蒂娜,我报了两遍悬挂线的长度,小球半径数据也出来了,你有没有记录啊?我们俩脑子再好,也记不下来这么多数字啊!”
“文瑾,怎么啦?元神出窍啦!看什么呢,不动笔?”义廷看文瑾全无反应,只能走过来推推她。
文瑾生怕义廷看出自己的心思,不好意思地收回焦点虚化的目光,抢白道:“连发呆都不允许啊?”
她深深地埋下头,让耳朵两侧的短发垂下来遮住略微发红的面颊,为了掩饰刚才难堪的走神,手上的笔刷刷不停地记录着,将摆线的长度和小球的半径数据一一记在小本上。
“查理,你在享受灯光美黑浴是吗?”杰夫坏笑地看着他。
义廷一仰头,发现此刻的辰辰保持着某个接近大字型的舒服的姿势趴在钢丝网上,,哈哈大笑起来:“看啊,多像一只没有尾巴的大壁虎!”
“切,你没看过金庸的书吗?哥这个姿势叫神龙摆尾。”辰辰说着,顺原路从钢架子上爬下来,当他双脚跳落到黑色的舞台地板上时,大大松了口气。
“回到地面的感觉真好啊!”他感叹着,用手抖了抖身上宽大的白毛衣,深秋的天气,他却已是汗流浃背。
此刻,文瑾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看向身旁的辰辰,他可真高啊,自己的头顶还不及辰辰的肩膀。
两个月来参加越野跑训练,为辰辰的原本苍白的肌肤染上了阳光亲吻过后的金蜜色。圆领毛衣中露出他线条分明的锁骨,上面沁着细密的汗珠,这个男孩浑身散发出一种温暖健康,令人神往,却又异常安全熨贴的感觉。
文瑾不想把这样美好的气质冠之以“迷人”二字,因为这两个字对于眼前的少年来说,显得太过俗气,然而,不可否认,此刻,她已心如鹿撞。
这时,金博士正在指导一组完成平抛运动和自由落体运动实验,测算是否无论平抛初始速度有多大,只要在同一个高度上,两个钢球都是同时落地。
爬在钢丝网架子上的安德鲁已经被要求用平抛竖落仪尝试了好几十种速度,现在,他正脸色发白,无精打采地匍匐在钢架网上。
辰辰坏心地指着头顶上的钢架让文瑾看,文瑾一抬头,忍不住哈哈大笑。
从下面看上去,平摊在金属丝网上的安德鲁,活像是一只被烤熟了的章鱼。
那边,杰夫将小球和悬挂线组成的单摆从平衡位置拉开一个角度,然后放开它,义廷慌忙按下秒表的按钮。
“1、2、3、4、5……”大家像小学低年级学生一样开始数单摆摆动的次数,数到30次的时候,义廷又按了一下秒表,报出了30次全程振动所用时间。文瑾这才恢复了常态,一笔一画地在小本子上认真地记录着数据。
就这样,反复测量三次,大家将数据都采集齐备了。到了计算这一步,杰夫就自觉地拉着义廷躲远了。
文瑾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她撸胳膊挽袖子,抱着小本找了个稍微敞亮一些的地方,舞台上涂了黑色面漆的地板每天经负责任的汉娜大婶擦洗,早已油光可鉴,文瑾完全将它当成了桌子。
她趴在地板,打开笔记本,铺好稿纸,拿出计算器和橡皮,然后,开始根据公式计算三组数据测得的每一次周期值的平均值。进入学习状态的文瑾通常是物我两忘的,她完全沉浸到自己所计算的数据当中,没留意辰辰是什么时候蹲在她旁边的。
辰辰目光如电,仔细看着文瑾演算,思维也在随着她步步推进。
文瑾每一个步骤都算得认真,生怕出一点儿纰漏,辰辰则在她即将要走弯路之前,伸出手轻轻指点。
巡着辰辰的点拨,文瑾将演算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才察觉到,身旁一直有一个人在和她共同对抗这步骤繁琐的物理计算。
一抬眼,文瑾的眼睛和辰辰暖意融融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似乎连对方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文瑾脸颊发烧,深深埋下了头,黑盒子里的暗淡光线,遮住了她隐含羞涩却又忍不住漫溢出来的梨涡浅笑。
她不再抬头,佯装嗔怒地对辰辰说:“你走开,别挡光。”
辰辰不得不听话地跺到了舞台的另一边。
这个校园里的众多美少女不大一样女孩,她脑子里似乎还没被灌输过小女子应有的气质和仪态,此刻,她小小一只无邪而又散漫地趴在地上,歪着身子咬着笔杆认真演算的样子显得格外质朴天真。
*****
晚上,练完了模唱和识谱,羽悠一个词一个词地给文瑾解析《虔诚》这首歌的拉丁语歌词涵义,帮她纠正发音,并告诉她怎样去欣赏和表现诗一般美妙的拉丁语歌词中情绪,灯光将两个女孩纤弱娇小的背影映在墙上朱红色的樱桃木嵌板上。
理解了艰深晦涩的拉丁文歌词词意,文瑾又站起身练了两遍,她已经能够在乐句中慢慢注入一些自己的情绪。
唱完一遍,她满脸自信地问羽悠:“怎么样?是不是完全被我唱的感动到了?”
羽悠忍住笑,尽量摆出一张严肃的脸,说:“嗯,再加油那么一点点就很好了。”
“哪里?哪里?哪里还需要改进。”文瑾圆了圆眼睛问着。
“你再唱一遍‘使我领受丰盛的恩典’这一句。”羽悠说。
文瑾又唱了一遍,羽悠摇头,“‘丰盛’对应的两个音唱得不准,再试一下……”
文瑾再试仍然不准。
“你对这音程控制的不好,你可以……嗯,回忆一下门铃的声音——‘叮咚’就是这个感觉。”羽悠试图用更通俗形象的方式在文瑾脑子里建立概念。
文瑾按羽悠的指导尝试了一下,果然将这个乐句唱得准确了许多。
羽悠向文瑾重申了演唱时要注意的几个细节,然后,她的指尖再次轻叩琴键,《虔诚》熟悉的旋律再次从黑白琴键间流淌出来。
文瑾学着表情包里加油姿势握紧了小拳头,站起身,重新调整好姿势,继续练习。
再唱起这首歌,感觉果然和之前大不一样,她将自己融入到歌词描绘中的醇美意境中,陶醉在羽悠的悦耳琴音白描出的圣洁画面里。
琴音演绎出风的形态,飘渺灵动,歌声凝结成月光下的甘露,清澈纯净……
一曲终了,羽悠素洁的手抚在琴键上问她:“你知道,你选择了怎样一首歌表演给米勒博士吗?”
文瑾天真地从黑框眼镜后面看着羽悠点头,“嗯,我知道,很难很难的。”
羽悠笑着摇头,“这是英国的‘天使之翼’合唱团每年圣诞节在圣保罗大教堂演唱的保留曲目。圣保罗大教堂拥有欧洲第二大穹顶的美称,声音的聚拢、回声效果都是一流的,就连英国女王也会在圣诞夜,去那里聆听‘天使之翼’演唱这首歌……”
“我也好想去圣保罗大教堂听‘天使之翼’的现场演唱。”文瑾听了满脸向往。
“先过了米勒博士这一关吧,进了合唱团,我们会有去欧洲巡演的机会,到时候,就可以去膜拜一下这个著名的合唱团了。走吧,该去晚自习了。”
羽悠帮文瑾整理了一下翘起来的衬衫领边,将大衣从挂衣架上取下来,两人走出了琴房。
起风了,文瑾挽起羽悠的手臂在风里跑跑停停,追逐着地上缤纷的落叶。
七日的集训结束,文瑾有种自信爆棚的感觉,心情好到爆。
“明天就要测试啦?又兴奋,又紧张。”
羽悠沉吟片刻,看着她说:“毕竟练习时间太短,不过,我最满意的,就是你额外加试的部分,那首《虔诚》。到时候千万别紧张,我会为你祈祷人品大爆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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