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雨下得不可谓及时,天公亲自出手,帮顾玄抹去了他一路上留下的踪迹,不然以这帮地网出身的刺客们的手段,要想很快地追上一个已经身受重伤,完全全靠意志力支撑的人,其实并不算难。
毕竟早在很多年以前,顾苍曾亲自参与制定了这些刺客们每日必修的课程,其中就有一门叫做“寻踪”,要的就是让他们可以在各种极端的环境下,成功地查探到敌人的踪迹,为此他甚至不惜特意请来了边军的资深斥候们来传授经验。
只可惜,这场大雨一下,血迹都被冲刷干净,味道也变得极淡,况且京城这么大,可以躲藏的地方太多,这本来就算是极端环境的一种,各种味道汇聚在一起,除非是猎犬,不然连寻常家犬都不一定能够嗅出来。
那手持一把软剑的刺客在解决了马二虎之后,又全力追了好久,才总算是抓到了顾玄的踪迹,一路寻来,味道变得越来越浓,空气中那一点点微不可查的血腥味,正在徐徐扩大,原本好像一条狗似得吊在后面的他,脚步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慢,仿佛又化身成了一只猫,十分轻巧地在街上迅速地移动着。
近了!
很近了!
就在眼前!
在转过街角的一瞬间,他直接出剑,腰间软剑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朝着前方飞射而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手中的剑竟然落了个空,面前空无一人,只有脚下的一滩小水洼罢了,倒是不远处的港口正传来一阵阵嘈杂的人声,他一瞬间突然有些懊恼,因为他意识到若是被对方成功地逃进了港口处躲藏了起来,那就真的难找了。
正在这时,他耳朵微动,在雨幕之中竟然还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心中着急的他,当即伸手勾住了墙壁上外凸的部分,一个灵活的鹞子翻身,瞬间跃上了屋顶,然后脚踩着屋檐,一路无声往前。
越走越近,底下传来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愈加明显,他瞬间止步,朝着下方定睛一看,竟然看到一个上面放满了木桶的手推车在雨幕之中自动地向前移动着,而刚才所发出的动静,也正是推车滚过街面的声音。
在这冷寂的雨夜之下,如此情景,显得份外可怖,哪怕他是地网之中的幽冥,平日里来往,跟那鬼物也没什么区别,但咋见之下,还有些骇人,此刻如果能掀开他的面具,想必底下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不过在下一刻,他便马上松了口气,因为他看到底下,在房屋打下来的阴影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披着斗笠与蓑衣的侏儒,正用双手推着车,明显在往港口那边走。
臭矮子,吓了老子一跳!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同时也在埋怨自己是不是心弦崩得太紧了些,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悄无声息地直接转身离开了,不过几个起落,便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地方,正欲再仔细地寻找一下蛛丝马迹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好像正踩着什么东西。
没有犹豫,他马上俯身将其从污水里捞起,不顾污秽,在手心里使劲地搓了搓,再看了一眼,脸色当即一变,左右观瞧了一息之后,拔腿便走,朝着那侏儒离开的方向追去。
“站住!”
他全力奔跑,很快便已经来到了那个正在推车的侏儒的身后,然后立刻喝止对方。
推车的那人马上一停,双手也从推车的扶手上慢慢地放了下来,然后就见他缓缓地转过身,面朝对方。
却见此人生得一副五短身材,但哪怕有蓑衣遮盖,却仍旧能感受到他浑身的肌肉极其壮实,一下巴的白色胡子,全都用异域风情浓郁的绳子给分成了一缕一缕地扎起来,在京城这个打扮的,不是别人,正是地族人出身的老霍。
他为何深夜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乃是因为今天是他过来港口采购的日子,毕竟他平日里卖的是地族的烈酒,有些材料每隔一段时间,都得靠乾坤商会的货船从东大陆运过来,搬这些木桶,其实都是过去装东西的。
这边的这人在看清楚老霍的样子之后,顿时也有些吃惊,毕竟老霍不光是身材奇怪,那样子看着也跟其他人相差良多,好在这时候这人不是很兴趣了解这个,所以直截了当地喝问道:“我问你,刚才可有看见其他人在这条街上过去么?”
老霍一直戴着斗笠,被喝问了一句之后,当即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这个戴着可怕鬼脸面具,穿着一身明显不像好人的夜行衣的男子,脸上顿时露出了畏惧的表情,嘴巴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你要做什么,我,我可告诉你,我可是正经的大凉百姓,我,我有那个,那个谱牒的,你,你别乱。。。。。。”
话还未说完,那人便很不耐烦地举起了一块令牌,再度问道:“朝廷办事,你既然是我大凉的百姓,那便有义务帮助我,我且问你,刚才可有看到其他人在这条街上经过么?”
老霍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苦着脸,哀声道:“没有呀,官爷,小老儿今晚是从那边走过来的,这一路上除了您,什么都没看见呀。”
那人显然是有些不信,或者说干他们这一行的,疑心病一向比较重,所以他的声音变得愈加飘忽,继续道:“没有么?我可告诉你,今天晚上有一个朝廷要犯出逃了,谁要是敢包庇他,那就是诛九族的重罪,不管是谁,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没有见过吗?”
老霍吓得把自己的脑袋都已经缩了起来,看着更加矮小可怜了,嘴巴里也依旧小声地回答道:“官爷,小老儿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呀,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混口饭都吃不容易,哪儿还敢包庇什么逃犯呀。”
那人语气一沉,喝问道:“现在都已经宵禁了吧,你一个大晚上的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你那桶里,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边说,他的手一边也摸向了自己的腰间,显然已经有了出手的想法,这就全看老霍之后要怎么回答了。
老霍很是无奈地解释道:“官爷,您看我这样子就知道,我是一个外族人,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定居的,平常就做点小本生意,也雇不起什么人手,大晚上地都只能自己出来进货,这不,就准备去港口那边买些酿酒用的东西,然后再托他们寄些这边的特产给我家乡的人,您要是不放心,我全都打开给您看看好了。”
那人一怔,放在腰间的手瞬间也松开了,的确,看对方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也做不得假,而且对方从头到尾都毫不隐瞒,一直是自己问什么,答什么,再者说一个外族人,也的确没有必要去救一个不知身份,而且身受重伤的人,对不对?
而且若对方说车上都是粪桶这种屁话,他肯定马上就出手了,但对方一说完,并且马上就在开始搬运木桶,他便觉得没有必要了,当即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这小老儿,一口凉国话倒是说得不错。”
他心中觉得无碍,便不想再在这里多耽搁,毕竟若是一旦跟丢了顾玄,他之后肯定没命了,故而就想赶紧再去那里寻找对方残留的踪迹,他相信,只要吊住对方,对方是必死无疑的。
“哎,好。”老霍一听,赶紧答应了一声,一边又开始把刚才搬下来的桶往车上放,然后一边非常讨好地说道:“承蒙官爷夸赞,小老儿这就先去忙了。”
那人不再多言,转身便准备直接离开,老霍这边也重新装好了桶子,也准备离开,双方本该就此分别,再不见面,可就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候,木桶里突然有了一点动静,不大,应该说很是细微才对,但在这时候,却显得份外明显。
整个场面在静止了一息之后,老霍当机立断,直接一脚踹在了推车上,推车顿时朝着港口那边飞速冲去,中途在撞到了地上的缝隙之后,上面的木桶因为惯性弹出,落在了地上,但因为质量极好,都没有破碎,而是继续朝着港口那边滚去。
这边的刺客也是回身就是一剑,却被老霍非常灵活地闪身躲过,只是肩头处仍旧被划破了蓑衣和下面的衣服罢了,可老霍却连哼都没哼上一声,因为躲开了这一剑的主要劲头之后,再加上软剑本身算不得多锋利,他们地族又天生擅长防御,皮肤极其坚韧,这一剑也就只是隔开了衣服扒了。
老霍有将近百年的时间都没怎么跟人动手了,但这天生的功夫没有丝毫的减弱,况且从地族的寿命来说,他此刻刚到壮年末期,身体等各方面绝不会比对方弱半分,虽然手中没有武器,但凶性一起,不退反进,仗着自己身材矮小灵活,欺身而上,一拳就砸在了那人的肚子上。
“喝!”
老霍怒喝一声,全力一拳,打得那刺客的身子就好像被煮过的虾米一样弯曲,若非因为鬼脸面具挡着,估计连吃下去的晚饭都被老霍这一拳给打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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