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世俗正常的礼仪规矩来说,自端木朔风以雷霆之势横扫了一切国内的竞争者,逼宫上位,在卫国正式登基,昭告天下之后,作为他亲妹妹的端木南漓,那便应该算是他们大卫国的长公主了,而这一年,她才不过刚满十七岁罢了。
远在人族灵智初开,刚刚才形成了部落这个概念的上古时代,便已经有典籍明确地记载曰: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这详细记载的,便是一个女子的一生中,在人生的每个阶段,身体变化的具体情况。
女子十三,民间多以“豆蔻”二字作为代称,这是以豆蔻花的形状做了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所谓豆蔻之花,张而不显,丽而不惊,恰恰就是对一位懵懂少女那种娇羞又夺艳的状态下最好的写照。
但凡花朵,最好,亦是其最美的时候,就是那种将开未开,含苞待放的时刻,以花比人,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也正是在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年纪。
而但凡女子到了十五岁,便会被称之为“及笄”之年,所谓及笄,正是在形容女子婚后束上头发,插上簪子的模样,故而民间女子,多会在二七之年左右完婚,这都是因为女子二七,便可有子,一般富家豪族为自家少爷收着的童养媳,也都是到了这个时候,才会允许行云雨之事,过早,则伤身。
故而像端木南漓这样的年纪,却还未完婚,甚至都没有正式定下婚约的女子,在沧海界人族社会中,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不过到底因为她是卫国皇室族裔,只要她自己愿意,其实并不愁嫁,甚至可以说如果她今天放出声,明天来上门提亲的人,非得将整个宫门都堵上不可。
可她若是不愿意,因为有端木朔风这个大哥还在的原因,也没人敢来逼她一句,并且绝不会有那种心怀叵测,既见不得这未嫁的少女姿容比自己好看,又得到了他人暗中授意的恶毒妇人来当着她的面嚼舌根。
卫国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年岁差了自己不少的亲妹妹,就是端木朔风的真正逆鳞,你若为了利益去算计他端木朔风,其实他也未必会如何,最起码绝不会当时就报复你,可一旦若是牵扯到了这位亲妹妹,他是绝不会吝惜杀人的,早年京城有过一桩惨案,就是血淋淋的先例,若非如此,她也就没那个机会能与顾玄初遇了。
端木朔风自登基之后,没有沉浸在这种终于得偿所愿,登临帝位的喜悦之中太久,也没有在那种万人俯首,群臣叩拜的美妙氛围中沉迷,一直胸怀大志,有着自己人生理想的他,很快便带兵离开,迫不及待地发动了这场波及了整个南地的宏大战争,其实很难说身处其中,却又游离在外的端木南漓的心情是如何。
大哥对她,可以称得上是极好极好了,好到几乎任何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这完全是一种不求回报的溺爱,料想她一个女子生在帝王家,本该身不由己,作为政治的牺牲品,嫁给自己不爱的人,那都是非常正常与合理的事。
甚至她自己都已经早早地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可在这种情况下,端木朔风完全不怕麻烦,将她从京城的漩涡之中给救了出来,把她带到了祁连城,自己的身边,虽然一直不让她离开这一亩三分地,虽然他也会将他自己所中意的,想作为她未来丈夫的男子派到她身边,让他们多接触,可只要端木南漓不肯,他绝不会强求。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对于一个生在帝王家的女人来说,能够拥有自由选择爱的权利,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幸福,哪怕野心勃勃如端木朔风,都没想过要用她的婚姻和幸福来充当自己的助力,换取一些人的帮助,这要是被历朝历代后宫的女子们给知道了,恐怕整个卫国京城都要被那种羡慕与嫉妒交杂的感情给淹没了。
端木南漓的母亲早早便因为病重而撒手人寰,而父亲对其也十分疏远,她自小其实都是靠端木朔风带大的,都说长兄如父,她对端木朔风这位亲大哥,那绝对是非常依恋的,虽然偶尔也会反感他对于自己的过分担心,但端木南漓她自己都明白,这绝对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修都修不来的福分了。
而顾玄呢,那是她自打生下来到现在,这整整十七年以来,第一个在心里喜欢上的男子,也是世上第一个,除了她大哥以外,能够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个完整的形象,时常会想念到茶饭不思,甚至都让她敢于为了他而去做一些可能让自己亲哥哥都会不高兴的事的人。
而更让人怜爱和心疼的是,这世上的男人与女人,对于爱情的定义,或者说对于感情的需求程度,向来都是不同的。
对于人族绝大多数的男人们来说,对比江山与美人,前者好像总是显得更加重要,更加让人想要去得到,甚至有人会说出诸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温柔乡既是英雄冢”这样的混账话来,他们羞于沉溺在感情之中,患得患失,而沉溺温柔乡的人,也往往会被嘲笑为胸无大志。
似乎整个社会的基调,就是要求男人们更专注于事业,女人就好像是一个会随着他们地位的提升而自然出现的附属品,也不会被珍重,所以男人们的腻味感,来的往往会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快。
更可怕的是,如果一个男人能得到多个女人的陪伴,那就是名士风流,惹人羡慕,可女人如果有多个男人的陪伴,那就是不知廉耻,违背礼法的,殊不知,不想与人去分享感情,可是每个人生而俱来的本能呀,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样的。
不同于男人的朝三暮四,难以专一,一个女人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那就是一生一世的,她可以为她抛弃一切,放下所有,卑微至极,不见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女人被负心汉骗得一无所有,却依然一往情深,无怨无悔,最多不过迁怒外人,却不会对那个他如何如何,事实上,除非是失望之极,不然一个女人是很难下定决心要离开一个男人的,尤其是自小就接受了三从四德这种思想熏陶的她们。
对于这份完全不由得她来控制的感情,她能说什么呢,又想什么呢,该恨吗,可到底是该恨对方不是卫国人,还是该恨自己不是凉国人呢,善良如她,是生不出这种极端想法的。
可命运就是这样的,它向来都没有什么慈悲可言,为一件事安排好了一个既定的结果,为一个人安排好了一个既定的人生,就绝不会在乎当事人的感受,好人其实未必有好报,坏人也未必会有恶报,这才是最正经的世界,无善恶之分,更无谓“公平”二字。
所谓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是这个道理,这并非是天地不仁慈,而是只有这样,那才是真正的大仁大慈,唯有不偏袒万物,对所有生灵都一视同仁,这才是天地的坦荡之心,才能算是真正的公平。
两国战事初开,他们一下子就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在那大势倾覆之下,已经无所谓立场可言,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她敢给顾玄写信,袒露心意,已经算是非常大胆的一种行为了。
只能说活泼开朗如她,单纯善良如她,向来都是非常勇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正如当初她想方设法地都要离开祁连城这座桎梏一样,难道她就真的不知道外面有危险么,其实并不是,而是因为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
作为一个情窦初开,刚刚才遇见了自己确定会喜欢一生的人的少女,她是那么的勇敢,却又是那么的怯懦,爱情里最磨人的患得患失,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都已经那样大胆地向对方吐露了自己的爱意,其实是因为她打心底里觉得,双方是可能的,最起码,对方也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够了,不是吗,她已经在信上说得清清楚楚了,哪怕只是见上一面呢,可心上人却一直没有回信,这让苦苦等待的她,很快便失去了那份笃定的勇气。
时间啊,它是可以消磨一切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她对于爱情的信心,其实少女也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勇敢,那么的百折不挠,这或许也是每个在爱情里先动了心的人的可怜模样。
不过这份来源于爱情所产生的希望,并未彻底地破灭,就在她几乎快要绝望了的时候,在前些日子,却突然等来了一封信,不是他的,而是远在京城,一个叫做谢实的人发来的,说是保证能让她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裴声南地的谢氏她是知道的,哪怕端木朔风从小对她保护的再好,可这些都是常识,况且这位一直要纠正他人,自己只是暂代的大司徒,与端木朔风私下的关系也算不错,不然他也不至于会被端木朔风给安排为镇守后方的大司徒,故而她与谢实,其实先前还是有过几面之缘,当然了,真正能让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甘愿抛下了一切,偷偷跑过来的,还是那份舍不得放手的绵绵爱意罢了。
只要事情还有一丁点的希望,那就该努力地去抓住,不是吗?
最起码少女对这份爱情是这样的态度,所以她不顾一切地来了,与谢实碰面之后,她就被其给安排在了这处偏僻的小院子里,谢实很是诚恳地告诉她,因为来得急,所以还要一些日子才行,她在这时候,也稍稍冷静了一些那种汹涌的感情,但明白自己现在已经算是落在了对方手上,况且一看四周的守卫就十分森严,也就直接绝了逃走的想法,只是在这些孤独寂寥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在这里,看着花园里翠绿的藤蔓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今夜也不外如是,可等到还未回过神的她,听到门口的动静,下意识地转过头的时候,她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上的繁星点点,若隐若现,地上的花园雾气弥漫,如梦似幻,她披着一件用来保暖,洁白如雪的斗篷,脖子上还围着一圈看着就暖和的银色貂皮,内里则是一件同样简约的白色衣衫,衬托得她整个人,就宛如是瑶台仙子驾临人间一般,冰肌玉骨,倾国倾城!
那副让顾玄在初见的时候便印象极深,英气十足的样子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副哀怨与惊喜交杂的样子,那原本还有些少女丰盈,极其可爱的脸颊,也已经在等待的日子里不可阻挡地消瘦了下来,却没能影响整张脸丝毫的美感,只不过是将那五分俏皮的稚气,化为了三分让人神往的仙界缥缈之气与两分让人怜爱的弱柳扶风之感而已,她依然是那个卫国第一美人。
一直在前面安静领路的谢实,这时候已经规规矩矩地悄悄转身离开了,把这一处小小的天地,单独留给了这两个久未见面的年轻人。
是过了几息之后,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一切不是在梦里,也不是因为她看了星星太久所产生的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她马上便站起身来,一直睁着自己的眼睛,看着他,就好似生怕自己一眨眼,他便又不见了,她脸上的神情几度变幻,突然轻启朱唇,颤声问了两人相见的第一句话:“玄哥哥为何不回南漓的信呢?”
这一刻,不再是略显生疏的“恩公”,而是一声少女独有的“玄哥哥”。
顾玄默然无言,他站在原地,双手都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最近意气风发,威严无双的河东郡王,在这一刻,竟有一丝局促之感。
为什么不回信么?
可他能回信吗?
又该怎么回呢?
两人之间,因为彼此的出身不同,所以天然便已经有了一层无法改变的阻隔,更何况,他觉得自己并不爱她,最起码没有那样压抑不住的,与少女一样匹配的汹涌爱意。
至于说双方之间有感情,那确实有,他并不想否认,可那并不算爱,至少不算深爱,基于这一点,他不觉得自己应该接受对方这份爱意,从而耽误她的一生。
他是这样想的,无论大凉和大卫会走向什么样的结果,谁胜谁负,总之,这边有他在,而那边有端木朔风这个哥哥在,总不至于让她受了委屈了就是,她依然可以做她的公主,享受一切荣华,但现在战果未明,他作为一个凉国人,又岂能贸然与她回信呢?
须知,这天底下最让人难以解开的心结,其实不是努力后的失败,而是给了一个人希望,却又没能做到自己承诺的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不若一开始就不要做出那样让人心神沉醉其中的承诺。
一个美梦,在破灭的一刹那,是最让人绝望的。
这是他顾玄的道理,也是他做事的准则,所以他不愿意再与端木南漓有更多的接触,因为他明白,越是接触下去,对方就会对这份感情抱更大的期望,他不愿意让这样单纯,可爱,又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一个好姑娘在极端的痛苦之中辗转难眠。
可今天在知道了她在这里等着自己,顾玄还是忍不住过来了,或许他只是想当面把一切说清楚,因为他不想这次再逃避对方,可从对方当着面,问出那句话的下一刻,不等他想好怎么回答,端木南漓便已经好像一头小鹿一样,朝着他小跑着扑了过来。
在这个世界里,一位少女能做到这样的程度,说是夫复何求也可以了。
这位在外一直是杀伐果断,本领之高,甚至可以角逐南地武道第一人的河东郡王,对于这个“偷袭”,竟然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人大大方方地给欺到了怀中,却只闻一阵迷人的香风拂过,他的身子一瞬间就僵硬,人也有些傻掉了,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到,对方竟然会这样的大胆,会这样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心中的爱意。
是的,那份在暗地里涌动,掀起了阵阵波涛的喜欢,终于在时间长久的酝酿之后,变成了一份醉人的爱意。
此刻的她,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东西了,她没办法再克制住自己,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两国交战,甚至于会不会因为过于热烈而引起对方的反感,她都已经不在乎了,此刻的她,只想要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让他离开。
她用双手死死地环抱着顾玄的腰,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了顾玄的怀中,也亏得先前在等待端木磊一帮人从皇宫过来的时候,顾玄已经在谢实的特意提醒下,提前换了一身衣服,不然这下指不定就闻到了一股十分煞风景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一个带着尽量在压抑的哭腔以及少女才能独有的柔弱嗓音,在他的怀中响起。
“你怎么才来呢?”
顾玄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慢慢地移动着僵硬的脖子,低下头,看着怀里正在低声抽泣的可人儿,双手下意识地伸出想要抱住她,却又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
他不敢,他不敢给对方以希望,因为他认为,在这份感情上,他是那个注定会让人失望的人,这并不是因为端木南漓不好,而是因为双方的命运,在一开始汇聚的时候,就是错误的,本不该发生那一切,让她这样神伤。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其实他也说不清楚,或许这就是命运,它是绝不会按照人预想中的流程去进行的,一切一切关于未来的预想,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是虚幻的,因为你绝想不到明天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是好是坏,都不知道,况且感情,本来就是没道理的。
喜欢你的你未必喜欢,你喜欢的也未必喜欢你,人人都说漂亮的你未必会动心,在外人眼里看来平庸的他或者她,在你的眼里满身都是不可直视的光辉,这就是感情,没有逻辑可讲。
他的脸是僵硬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干巴巴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压得很低,甚至显得有些许的沙哑和微颤。
“你,瘦了。”
短短不过三个字,他却说的很慢很慢,中间那一刻的停顿,更是极长,声音低得,就好像是夜里蚊子在轻吟一样,可这三个字,又是那么的沉重,狠狠地砸在了少女的心房上,将她砸得晕头转向。
她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泪水盈盈,正如那江州烟雨,朦朦胧胧,如真似幻,露水滚落,凄美至极,让人看得是如痴如醉,不愿挪步半分,便是像顾玄这样心志坚定的人,那颗沉寂的心脏,也不由得“砰砰”乱跳了起来。
她柔声喊道:“玄哥哥。。。。。。”
这一声可真是柔肠百转,娇媚至极,足教人形销骨立,融化金石了,可话还未说完,顾玄的双手刚好一下子伸了过来,冷不丁地突然按在少女那饱满的胸脯之上,然后又闪电般地抽了回来。
其实他只不过是下意识地想要先推开对方,因为这个姿势实在是让他说不出话来,可一不小心,就行了这极端猥亵之事,就连他自己,当下也有些脸红,须知他顾玄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个未尝过女人滋味的雏儿呀。
少女陡然被袭,在这种情况下,本就十分紧张和敏感的她,当下禁不住发出一声让人欲*火汹涌的轻叮,身子突然一下子就软了下来,顾玄感觉到了变化,完全是下意识地一伸手,扶住了对方将要跌倒的身子,一句“我觉得这样不好”一下子又给憋回了肚子里,就只能小心地用一只左手的小臂,撑着少女那纤细柔弱的腰肢。
可就在下一刻,她那两只让人目眩的玉臂,便已经大胆地环绕了上来,一把揽住了顾玄的脖子,没有选择强拉对方下来,而是顺势往上一勾,自己努力一抬身子,顾玄来不及反应,突然一下子就被少女给亲吻在了嘴唇上。
完全迥异于男性肌肤那种天然的粗犷,那是一种异常柔软,又美妙到了极点的绝佳触感,紧紧地贴合在了自己的脸上,随之而来,则是一种让人根本舍不得拒绝的芬芳香气。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那种香味到底是什么,它比花香要淡雅一些,却又比草香更浓郁一些,它比酒香更醉人一些,却又比茶香更醇厚一些,那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味道,这天底下,或许能找到比她更美的人,甚至还会有比这更让人流连忘返的香气,但绝无第二个人,会有同样的香味,而在今夜,不,在她的这一生里,这份香气,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浓朱衍丹唇,黄吻烂漫赤。
绛唇渐轻巧,云步转虚徐。
卢姬少小魏王家,绿鬓红唇桃李花。
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
千言万语,古今诗句,又岂能形容这美妙的时刻万一呢?
怀春少女的动作,是那么的稚嫩,生疏到或许会让旁观者觉得可笑的底部,她只是将自己的嘴唇紧紧地贴上去罢了,而那也已经是脑袋现在成了一团浆糊的她,眼下所自然做出的唯一的动作。
至于少年的动作,又是那么的僵硬,一动不动,好像一座雕塑。
天下的星星见证这一切,地上的虫鸣也因此而停歇,此刻流淌在小院子里的情,皆是真的,而世上也唯有这一个情字,最能让人一往无前,哪怕是飞蛾扑火,哪怕前途未卜,亦是愿意的!
就连他的眼神,也禁不住已经迷醉在了这样的温柔之中,迷离,混沌,他的身体骤然间松懈了下来,双手禁不住,完全是发乎自然地,也想要抱住眼前的人儿,与她好好地拥吻,用自己的热情,去回应她的热情,可陡然间,他又突然清醒了过来,眼中的迷幻,一下子消失了。
其实也说不清他到底是怎样想的。
他的脑子里,现在全是乱的,很多念头,还有很多记忆里的画面,还有声音,都跟着一起闪动了起来。
他在刚才,突然想到了芙音,那个他真正一直在心底里默默爱着的鲛人族女子,其实说起来,他与芙音这位鲛人族公主之间的交际,远比与端木南漓更早,同时也更多。
想当初,两个人最早见面的时候,是在海州的皇家猎场,当时他们还不过只是两个三尺余的小孩子,那时候的他,甚至还是浑浑噩噩的,是外人眼里可以随意取乐的傻子皇子,是因为与她遇见了,他才得以有了机缘,开了灵智。
而后两个人再度见面,就是整整十三年之后了,那时候是在凉国的京城,她再次踏上了凉国的土地,是作为鲛人族的使者出使京城,是来商讨两族合作事宜的,当时一向低调的他,在国宴上大出风头,只为引起她的注意。
而后在名流云集的,顾苍所举办的冬至诗会上,他们两个人偷偷地离开了大厅,漫步太子府的后花园,也正是在那里,他们之间,有了第一次的拥抱,包括后来两个人一起,漫游京城,那更是羡煞旁人,虽然除了走走逛逛以外,两个人并无什么更多的触碰,但他心中那份油然而生的愉悦,是完全无法形容的。
这其实不光是因为他对于她的思念,以及从小时候便生出的那份特殊的感情,在经过了整整十三年的酝酿之后,变得更为醇厚醉人了,也是因为他作为一个从小就被别人看不起,被自己的弟兄们故意打压,取笑的落魄皇子,陡然间因为她,能够得到外人的嫉妒和羡慕,这给了他一种从未得到过的,奇异的满足和舒爽感,两者交错在一起,便都在他的心里化为了一种浓浓的爱慕之情。
更别说之后,芙音千里迢迢地跑黄沙县来找他,言语之中,对他满是关切,那可真是一想起,便让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的美妙经历,是他甚为珍稀的一种回忆。
正是因为芙音的存在,所以他无法从内心接受端木南漓的爱,虽然说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可他不愿意,最起码,他绝不能不首先给芙音一个交代,这是一个主次的问题,他必须问过了芙音,才能再面对后来的端木南漓,更何况,他觉得自己与端木南漓的中间,实在是穿插了太多的东西了。
既然给不了的,那便不要承诺,哪怕在承诺的时候,那份感情是真的,但他相信,之后对方的失望,甚至是绝望,也都是真的,他终究还是那个善良,处处为人着想的五皇子,而不是现在这个杀伐果断,会开始考虑降低自己底线的河东郡王,尤其是在这件事上,尤其是在对待端木南漓的问题上,更是如此。
他怎能去伤害一位这样善良,可爱,又单纯的姑娘呢?
况且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可惜他不懂女人的心思,他绝不知道,也绝不会明白,这时候直截了当的拒绝,会比之后再让对方失落,更来得扎心,更让人痛苦到无法自拔,因为为无论如何,女人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永远也不会后悔,只要那时候真正的爱过,哪怕对方后来的确做了很让自己伤心的事,哪怕美好的承诺变成了一场空欢喜,可之后想起来的,永远都只有那个人的好,而不愿意提起那个人的不好。
无论结果,真正喜欢过的,都会由衷地去感激遇见这件事本身。
不知道这是源于男人在以男性为尊的社会之中,所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自我,还是说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总而言之,当下他就只是在做自以为对对方更好的一个选择,殊不知,这其实并非是一个很好的决定,起码对她而言不是,起码当下不是。
就算一开始的心是好的,但如果做法不对,结果很可能就会变得出人意料。
他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然后毅然决然地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仍旧闭着眼,还沉浸在那份等了如此之久的缠绵之中的端木南漓,同时还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
想当初,在太子府后花园的时候,虽未有如此激烈的热吻,但芙音也算是对他做了同样的事,他却没有推开对方,反倒是有些意犹未尽,此心境之别,显然可见。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小步,落在已经睁开眼,满是错愕的神色,就连脸上刚刚腾起的红霞都还未退去的少女眼里,却是那样的扎眼,那样的明显,那样的让人感到极端的绝望与痛苦。
好似一切的希望,都已经没了,只是这一小步,可站在眼前的他,已经与自己隔了千山万水,无法越过,她的一颗心,已经在这一瞬间,由最高的地方,彻底地落到了谷底。
顾玄根本就不知道眼前正在无声中发生的一切,他只是偏过了头,根本不敢看她。
是呀,他怎么敢去看呢?
他只是在自说自话而已。
“南漓,我觉得,这样不好。”
他的声音非常的低沉,可是落在近在咫尺的端木南漓的耳中,就好似一道惊雷炸响,彻底地浇灭了她内心的光,尤其是他的语调,从一开始还有些飘忽,可到了后面,却变得愈加的沉稳,有力,好似是慢慢地坚定了,就好像一堵牢不可破的墙,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落在了两个人的中央,落在了两颗心的中央,隔绝了她。
端木南漓忍不住低下了头,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她根本就不敢大声地哭出来,当年那份舞刀弄剑的英气,却又哪儿能敌的过这样深入骨髓的痛呢,是的,无论是在外面多大胆,多坚强的人,在这种时候,都挡不住这把刺向他们心口的剑,甚至于,越是表现得坚强的,越是看着毫不在意的,越是抵挡不住,沉沦其中。
自己如此大胆地去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爱慕之意,甚至于主动到向对方献上了自己的初吻,她已经付出了一切,千里迢迢赶来,做了这么多,可她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就只是冷漠的拒绝罢了。
少女不解,因为她只是一个刚刚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心上人的少女啊!
顾玄完全没有扭头去看这一幕,他只是仍然在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样伤人,两只手不停地揉捏着自己的衣服,自顾自地说着一切。
“南漓,其实,嗯,怎么说呢,其实,其实我,我,我明白你的心思,但可能你,可能,你,你可能需要认真地思考一下,哎,唉,总之,我,就其实我们之间的接触并不多,你并不了解我,可能,可能你就只是记住了那个你以为的我,但其实并不是那样的,我并不仅仅是那个救过你的好人,不是那样简单,就是说,其实我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可以说面孔吧,或者说样子也行,总之有很多你没见到的东西,我觉得,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好姑娘,其实不应该在我的身上,嗯,蹉跎,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南漓,我希望,你能够理解。”
聪明如他,也绝不会知道女人的心思,更不会理解她此刻的无助与悲凉。
听那个谢实说,前线已经战败了,几十万大军溃逃,哥哥生死不知,卫国将来还不知道会变成哪个样子呢,自小的依靠,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她是那样的孤独无依,顾玄可谓是她眼下唯一的,她可以全身心去信任的一个依靠了,可他怎么会这样说呢?
她不是因为担忧那不可知的未来才会这样做,而是因为那不可知的未来,在眼下,在顾玄说出这些话之后,给予了这位少女,太多太多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低着脑袋,勉强地压下了自己的哭腔,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淡淡地道:“玄,玄哥哥,南漓明白了,明白了。。。。。。”
是呀,她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原来你端木南漓,也不过如此,想来就算自荐枕席,对方也不会接受,只会觉得你恶心吧。
原本明媚如那午后阳光的少女,眼下却好似一朵到了秋季的鲜花,冷风吹过,便见花瓣飘落,在这样空洞的世界里,她只能慢慢地凋零,因为她知道,无人再会欣赏她,爱着她,珍稀她。
而顾玄,在终于是在这个时候,才想了起来,提起一丝笑意说道:“南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找到那一份属于你的幸福,二哥曾经与我说过,人生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选择,只有最适合你的一个,绝没有最好的一个,也没有最坏的一个,其实你不必,唉,总之就是不必这样的,放心,无论如何,我顾玄都会。。。。。。”
后面的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声音,在此刻慢慢地降了下去,本以为对方已经想明白了,如释重负的他,突然一转头,却发现眼前空荡荡的,星光投影之下,哪儿还能见得到人呢?
“吱呀!”
前方突然有一道屋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只是她已经默默地转过身,自己一个人回了那冷冷戚戚的屋中。
“南。。。。。。”
他朝着前面伸出手,脸色纠结无比,可无论他怎么努力,这后面的一个字,就是说不出口。
他无法去挽留,因为他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他只是在做出一个对双方都好的选择而已,哪怕他不明白,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填补自己那愧疚的心,只是为了说服他自己而已。
“唉。。。。。。”
顾玄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只觉得,其实说什么,做什么,在刚才都是错,更何况他有资格去想这些事情么,明天他就要再度启程了,他只能在心底里不断地告诫着自己,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对方好,他没错。
夜里的寒气渐浓,这时候甚至已经有些刺骨了,这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顾玄沉默了几息之后,默默地转过了身,迈步离开了院子,却未发现,那一席洁白如雪的斗篷,却落在了地上,无人拾取。
创作嘛,其实都是随性而为,有感而发,一时之间想到了,就写上去了,写的多了一些,而且可能有很多在你们看来是废话,或者中二,无聊,不屑一顾的内容,其实我也想这一章直接免费了,但调不了,就罢了。
总之,这两章,献给本书中我最喜欢的人物,我愿意为了南漓小姐,多说一些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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