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屋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从外面赶回来的陆登云。
一身黄衣遍是风霜,满脸疲倦强打精神。
好在这些都只是身体上的疲累罢了,虽说一直躲在黄沙里整整好几天,总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可他先是被左将军寄予厚望,丢到了蜀地的山林里磨砺了几年,而后又回到了虎贲军,直接加入了斥候营里,在大漠里摸爬滚打,与罗刹族作战多年,什么苦都吃过了,这种辛苦都是家常便饭,所以这个任务他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潜藏技巧之好,甚至连李胜邪这边的人都没有发现。
“先生,大事不好了。”
待得摩罗贝提起身为其开了门,陆登云道了声谢后,一进屋子,关上门,甚至都顾不得摩罗贝提还在旁边看着,便忍不住急匆匆地喊道。
陆议丝毫不为所动,神色之间,仍旧保持着淡定的风度,眼看对方刚刚回来,神色都有些萎靡,当即伸手一引,说道:“劳烦陆将军了,不过先不急,不管什么事,我想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现在还请将军先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屋中长条形的大桌子上,摆放着一叠垒起来的陶制大碗,另外还有一个大茶壶里,里面装的是刚烧好的滚烫茶水,因为罗刹族的风俗,倒了些羊奶以及一些调味的香料进去,所以整壶茶不但闻起来有一种别样的香味,而且比一般的茶水要粘稠许多,几乎等同于寻常的稀粥,再佐以一些风干的肉块等小食,其实是很能抵饿的。
陆登云闻言,一颗心立马就放了下来,他是知道这位本家先生的能耐,既然对方都不急,自己也不用客气,他这边才刚一坐下,旁边的摩罗贝提便好心帮其拿起碗,倒好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奶茶,然后又将旁边装着食物的谍子又都推了过来。
陆登云本想自己动手,未曾想对方如此殷勤,微微一愣,等到对方弄完后,赶紧低声道了声谢,端起碗,小口地喝下了半碗,一股股暖流从喉咙滑下,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就连精神都为之一振,这才继续开口,将他这些日子的见闻给统统讲了一遍。
从最早见到有一批不速之客跑来攻打鬼鹫部落开始,到黄沙县派出的哥舒翰带兵前来营救,将对方打得四散奔逃,溃不成军,再到看见一个跟摩罗贝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趴在马上,晃晃悠悠地到了部落边上,然后被里面的人给接进了部落里,最后就是哥舒翰等一行人急急忙忙地从部落里出来,结果没走上太远就中了埋伏,大败而逃。
说了这么多,其实前前后后也就是两天所发生的事情而已,只是他从鬼鹫部落边上赶到贪狼部落来向陆议禀报又多耗费了一天而已。
摩罗贝提在一旁越听越是惊讶,脸色几度变幻,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焦躁了起来,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嘴巴张了又张,只是最后仍旧耐着性子没有插嘴而已。
等到对方终于讲完后,他才突然惊呼道:“跟我长得一样的人,不对,那是我的哥哥,是摩天高锡!他,他到底做了什么?还有,为什么他要跟外人一起。。。。。。”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其实自己这次也是跟着一群外人一起离开了,但如果这样说的话,总显得有些生疏。
想到这,他赶紧就想解释一下:“老师,我。。。。。。”
陆议立刻伸出了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然后一边轻抚长须,一边思考道:“摩天高锡最后还是跟卫国人走了,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他在鬼鹫部落里已经待不下去了,只要他还有野心,就不得不寻求外人的帮助,但他马上又跑回去是为何?想冒充自己的亲弟弟?可除了我,大酋长也能认出他们兄弟两人啊,难道说。。。。。。”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知道在鬼鹫部落里定然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所以赶紧便想岔开话题。
陆登云看着摩罗贝提,点头道:“嗯,看来卫国人的计划,是想用摩天高锡来冒充你,篡夺大酋长之位!”
陆议继续推理道:“但只要我们这里的人一回去,他的谎言立即不攻自破,而且他们应当明白,无论谈判的结果如何,贪狼部落都不会对我们下手的,事实上,如果贪狼部落的大酋长不召回他们放置在幽州边关外的人马,他们也没那能力对我们出手,既然这是一个明知会失败的计划,但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埋伏哥舒翰,驱赶他的人马离开,既是为了让摩天高锡能够顺利行事,同时也是为了不让我们知道那边已经发生的事情,那现在看来,白天贪狼部落的大酋长所说的,黄沙县的事,定然也是他们一手策划的了。”
陆登云听到这,忍不住有些焦急地追问道:“先生,黄沙县出什么事了?”
无怪他这么焦急,且不说顾玄这位王爷待他是恩重如山,他亦十分认同对方,那自然是不想对方苦心经营的基业出了什么问题,另外对他而言就好像是亲大哥一样的蓝先生还在那里呢,黄沙县一旦出了什么事,那他们二人岂不是都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到时候他与蓝先生幽州回不去,燕州去不了,眼下说不得就只能跑来沙海暂且避难,可到时候他们与这大漠里的马匪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陆议微微一笑,轻轻地放下手,说道:“看来他们这是想把我先给逼回去,再下一步,应该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你,到时候就可以完成偷天换日的计划,一旦你死了,摩天高锡冒领你的名字继承了大酋长之位,届时我就算赶回来,也已经无力回天,部落里的人绝不可能相信我一个外人,而怀疑他们的大酋长。”
摩罗贝提听得是眉头紧锁,刚才对方说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思考,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请求道:“老师,我们还是回去吧。”
陆议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自信地道:“不必,短时间内摩天高锡也不会乱来,毕竟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成为鬼鹫部落的大酋长,而不是真的把整个部落都卖掉给卫国人来换取其他的东西,所以他不会多部落不利的。”
摩罗贝提有些烦躁地道:“老师,不是的,我,我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他怎么会出去呢,而且他又怎么会回去呢?他,他,爷爷认得出我们谁是谁的。”
这的确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而且已经被他所意识到了。
陆登云虽然憨直了一些,但并不傻,他听到这里,也已经明白,大酋长或许已经遭遇不测,不然对方不可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跑回去,眼看对方也有些明白了过来,他正想为陆先生岔开话,却不想,陆议突然看向了摩罗贝提,然后以一种十分深沉的语气讲了起来。
“一个真正的,合格的王,必须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知进退,懂取舍,很多事已经发生,我们无能为力,可我们要做的,不只是伤心,而是要努力让未来更好,让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我想,这也是大酋长想交给你的,未来,鬼鹫部落得靠你了。”
摩罗贝提浑身一抖,他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双手死死的抓着大腿上的裤子,颤抖了起来,他没有哭,只是红了眼眶而已。
“这都是我的过错,你要怪,就怪老师吧。”
陆议叹了口气,突然如此说道,但摩罗贝提只是在一旁听着,仍然开口没有说话。
诚然,爷爷出了事,跟这一批随行保护自己和老师的精锐们被调离部落是有一定的因果关系,但老师也的确留有后手,刚才对方就说了,老师找来的人把那些匪徒都打跑了,老师并不是没有想到,而且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真相只能等他们回去后才能明白,所以他不怪老师,反倒是更加憎恶那些趁火打劫的卫国人。
他深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爷爷曾经教给他的话,他都记在心中,部落,整个种族都需要作出改变,但不能选择错误的方向。
可陆议呢,这一切,他真的没有料到吗,摩天高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其实比与之一胞所生的亲弟弟,以及朝夕相处的大酋长更为清楚,他会做出什么事,难道真的没有过预想吗?
但很多时候,救人和杀人,角色的转换,就是这么快,因为他们的立场变了,先前陆议需要这个德高望重,并且明事理的大酋长出面维持整个部落的稳定,所以他选择救活对方,可现在大酋长的作用已经消失了,也就该是给新王让步的时候了。
陆登云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亦是复杂无比。
以前的他,跟罗刹族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双方的手里,都有着对方同伴的性命,他对于罗刹族的态度,就是以杀止杀,然而自从跟王爷接触后,所有的一切都在发生着改变,尤其是自己的态度。
眼前这件事,既让他觉得哪怕是茹毛饮血的罗刹族,其实也是有人情味的,并非是真正不知痛感亲情为何物的蛮人,而且他也有些奇怪,这些事,先生真的就算不到吗,他都算到了对方一切可能的行动,难道就偏偏遗漏了这件事,平白无故地留下一个隐患在鬼鹫部落?
他不懂,也不想懂,更不敢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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