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黄沙县内部所拥有的兵力日益增多,防卫力量逐渐增强,其原本作为边境通商之城的作用,也就此完美地发挥了出来。
虽然每当到了夜晚,黄沙县仍然会选择派兵封闭两边的城门,但是当城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之后,城里的各种夜市自然也就这样盛行了起来,有道是饱暖思淫*欲,当人有了钱之后,脑子里自然便会多了一些往日里不敢想的东西,这并不奇怪。
尤其是一些来自外地的商人,陡然到了异地,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聊天的朋友,自己兜里又有些闲钱,晚上无所事事,再加上那边的东家催得紧,心里的压力大,想喝点花酒排忧解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有甚者,一些喜好很是特殊,喜欢尝试些新事物的人,对罗刹族这种与他们长得迥然不同的蛮子十分感兴趣,还会特意去城内专门的娼馆嫖*宿罗刹族的女性,甚至是男性。
虽然县衙府为了照顾城内罗刹族士兵们的情绪,所有针对罗刹族所进行的奴隶买卖在城内是严令禁止的,但作为双方通商的一个支柱形产业,其实只要这些无良商人们自己暗地里偷偷来,县衙府也不会大肆搜查,只要别被人抓到就行。
罗刹族能与大凉做的生意,也无非就是奴隶买卖,还有一些沙漠里的特殊香料和黄金罢了。
好奇心,乃是支撑着各族前进的一种源动力,当上古的人想吃吃熟肉是什么味道,于是就有了火,当上古的人想看看海的那头是什么,于是就有了船,而罗刹族作为迥异于正常人族的一种异类,或者说是蛮夷,自然就会让不知情的人产生一种好奇心,想要把他们抓来看看,放在面前仔细地研究研究,看看他们与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同,尤其是对于那些家财万贯,可是每天无所事事,内心十分空虚的各国贵族而言,他们每天要做的,无非就是换着法地去享受,寻找新鲜事物,寻找乐趣。
西大陆上的一些蛮族,东大陆的地族与灵族,乃至于还有人会专程出海去抓取一些更为怪异的异族来进行贩卖,原因都是因为如此,反正各国的贵族,别的不多,就是钱和时间最多,就连他们自己,都喜欢把没落贵族的后代千金亦或是倒台政敌的妻女拿来贩卖*淫乐,更何况是外族了。
在这世界上,最值钱,绝不是黄金,也绝不是白银,而是人,每从黄沙县卖出去一个奴隶,县衙府都要从中抽走巨额的税金。
这是用人血去堆砌的城池!
将人当做畜生一样地捆住倒卖,若是碰到了刚出京城的顾玄,肯定是看不过眼,要进行阻拦的,哪怕对方不是同族,而是异类,是茹毛饮血的蛮夷戎狄,是时常侵略大凉边境,掠夺百姓,牛羊和财物的恶鬼,他也不会同意,他宁可将对方直接杀死,也不允许这些人拿人当畜生一样地羞辱和看待。
甚至于一开始,他是想要将这些人纳入凉国,教化之后,作为黄沙县的子民,不过人总是会改变的,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也不是一开始那个满怀憧憬,看待事物都喜欢从一种好的角度出发的孩子了,或者说他仍然充满着追逐美好的愿景,他的理想也从未变过,但是在实现理想的手段上,他已经降低了自己的底线,有时候,就是需要妥协与狠心,这没有办法。
如果注定要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才能让多数人得到更加美好的明天,那他也无能为力,唯有同意,尽管他很愿意看到每个人都能得到属于他们的美好。
贫瘠的黄沙县要想在这里立足,就需要快速的发展,要快到各方势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拥有了足够自保的力量才行,可这要怎么做到呢?那就必须要从这些丑恶的方面入手。
再加上陆议的几番劝说,顾玄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奇怪。
历代会干出一番大事业,甚至是引领盛世的君主,哪个会是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之辈?
陆议也不过只是把他往正确的道路上引领罢了,不过他却不知道,起决定性作用的不是他,而是远在京城的顾苍,他一直靠着天罗在幽州的人手,默默地观察着顾玄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并且偶尔会让手下人秘密地送来信件,在其误入歧途的时候,为顾玄解开心中的郁结和迷惑,为其指引正确的方向。
不信任的人就算说破天,也不如亲近的人一句话来的管用,就是这个道理。
这边假意装醉,只为了要骂出那两句话的顾玄在被靖龙给扶下去之后,陆议便带着厅内的陆登云启程去往他今晚要下榻的院子。
毕竟已到了夜里,外面漆黑一片,要走肯定是走不了了,这里又是边境,谁知道晚上出了城会遇到什么,不过为了不耽搁自己明日回边军的行程,陆登云并没有选择再去夜市里逛逛。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县衙府后院的廊道里,陆议刻意地把自己的脚步放慢,而陆登云身为一个外来客,又不知道府里具体的地形,自然就只能慢悠悠地跟着他后面往前走了。
从屋中出来之后,陆登云其实便有一肚子的问题和想法,他已经知道了,对方叫他来,应该就是要拜托他帮助处理这物资和朝廷谕令的事情。
他不相信顾玄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不相信对方会编造一些东西来诓骗他,那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可如果这样说的话,那真的有这种事情发生吗?
在幽州内部,真的有人会为了罗刹族,而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去扣押这些东西吗?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谁?
或者说谁能做到?
想到这,陆登云的脑子里迅速地闪现了几个名字,他突然猛地甩了甩头,似乎想要把这些不该有的想法全部甩出去。
他是幽州军人,他不该去怀疑这些的!
廊道的两边都挂着照明的灯笼,可前方的路却仍旧显得有些黑暗。
陆议一直垂着手,慢步走在前方为其领路,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道:“陆将军。”
陆登云整个人一愣,回过神来之后,还当是到地方了,赶紧抬起头开口道:“陆先生,怎么了?”
陆议充满着诱导意味的声音从前方幽幽传来:“将军刚才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会有人冒着如此大的风险,都要扣押了这批物资和朝廷的谕令呢?”
陆登云心里一惊,背上瞬间凉了一下,虽然不知对方怎么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他还是保持着一贯老实,轻轻地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的,先生可有指教么?”
陆议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两边烛火都照不到的黑暗之地,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虽然是面朝着陆登云,可对方却只能看得到一团模糊的黑影。
陆议轻笑道:“因为一个完全臣服大凉的罗刹族,并不符合幽州的利益,每年牺牲一些百姓而已,就可以换取朝廷源源不断的物资过来,何乐而不为呢?损一国而肥一家的事情,有什么做不得的?在下且问将军,若是没了蜀国,也没了罗刹族,幽州,还会是某一家的幽州吗?”
陆登云闻听此言,脸色一变,双目圆瞪,已是勃然大怒,刚想开口叱骂对方两句,可考虑到现在是夜里,他又压低了声音,转而厉声道:“先生怎能如此含沙射影地污蔑大将军?大将军四代忠良,为朝廷牧守边疆多年,不辞辛苦,任劳任怨,目光岂会如此狭隘?先生你若是再要胡言乱语,血口喷人,就莫怪俺不给王爷面子了!”
他陆登云,是幽州人,更是幽州军人,大将军对他,对整个幽州军而言,都是一种精神寄托,他如何能让一个外人如此污蔑大将军?
陆议耷拉着自己的眼皮子,根本就不管对面的人有愤怒,反而是继续用一种平淡可是充满了讽刺意味的语气念叨着。
“蜀地多山路,蜀军虽善战却不好战,偏安一隅,已经足以,更何况蜀军多是步兵,出山之后就是骑兵的活靶子,他们有什么能耐可以威胁到有两只铁骑坐镇的幽州?而罗刹族不过是一帮蛮夷,缩在沙海里可能还拿他们没办法,可出来就是送死,又何以敢屡次进犯边境而且屡次全身而退呢?每次蜀军进犯,轻易便可攻城略地,大肆地劫掠一番,然后我大凉朝廷一纸调令下去,才刚刚出兵,便马上得到了风声,仓皇撤退,留下了一地狼藉,陆将军觉得这其中,就没有什么猫腻吗?”
“够了!”陆登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甩手,旁边的灯火摇曳,终于映照出了黑暗中的人。
陆议见状,只是嘴角轻轻一勾,然后微微向其一委身,笑着道:“陆将军,地方已经到了。”
陆登云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旁边便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没有再多与其争执,只是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便扶着形影不离的虎头刀,大踏步地朝里走去。
陆议看着对方龙骧虎步的背影,突然朗声道:“将军分兵围剿罗刹族的想法,我很喜欢,也觉得很有道理,如果有一天将军想通了,我可以保证这个想法马上就可以付诸实践。”
陆登云听到了也装作没有听到,只是默默地走入了屋中,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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