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的皇帝陛下问完之后,几乎所有的官员们都转头看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太子顾苍。
金銮殿上,气氛一阵沉寂。
现在太子党势大,乃是朝野内外,诸人皆知的事情,朝中的大部分文官,都以顾苍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可在这件事上,顾苍事先又没跟他们好好地通过气,而他们自己的话,对远在天边的五皇子顾玄又没什么感觉,你要我为你说话,总得看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吧,政客与商人一样,都是逐利之人,顾苍如果不发话,他们是绝不会帮助顾玄这个没什么关系的外人。
“我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近日卫国暗地里的动作不小,竟然想要联合各方,以合纵之势,共同抵御我大凉,一旦事成,想必这后果也不用我来为诸位大人多说了吧。”
顾苍没有直接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一开口,便向众人抛出了这个惊天的消息。
此刻的金銮殿上,站在最前方这一批,官位最高的大臣们,皆是纹丝不动,甚至一个个的连表情都没有变过,毕竟这些事他们早已知晓了,没什么惊讶的,而站在后面的这些官员们,在听到此事之后,都忍不住互相交头接耳了起来。
“哼,狼子野心!”
“这次定要好好地给他们个教训!”
“是啊,是啊。”
“不过,太子是从哪儿得来的确切消息?”
“慎言!”
“都闭嘴,听太子说!”
耳听得周围的骚动已经渐渐地平息了下来,顾苍接着又道:“正因为如此,故而儿臣愿意支持五弟的想法,若能招安罗刹族,那北方沙海,便算尽入我大凉之手,等于将这合纵之势拦腰截断,届时,西方蜀国孤立无援,不管是直接驱兵吞下,还是将之放任,都无妨,我们可以沙海为基,顺势包围卫晋,再徐徐图之,大有可为!”
他这么一说,几乎就是摆明了态度,凉国要对周围各国动兵了,这无疑又是一个重大的消息,直接震得底下这帮人晕头转向。
其实若是就这样贸然动兵的话,绝大多数文官都是不看好而且不高兴的,因为一旦到了战时,武将的地位便会急剧地提升,到时候让这帮被压制了几十年的糙汉子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对他们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好事。
再者说,现在已经过了刚开国的动荡之时,天下安定已经数十年了,民心稳定,丰衣足食,说白了,就是大家安逸日子都过久了,突然要他们放下一切去战场上拼命,这凭什么?又有谁会愿意付出生命去打一场没有道理的仗呢?
若是还在开国之时,那时候南地局势动荡,互相之间本来就打了几十年了,满目疮痍,尸横遍野,为了封侯拜相再怎么打都无妨,可安稳了几十年又突然再说开战,实在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尤其是对于文官们而言,唯有太平盛世,才是他们施展才能的时候,辅佐天子治理天下,得以名留青史,而乱世,只属于万夫不当,悍勇无双的武将和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谋士。
乱世,于他们这些文臣是无关的,就算他们在后方做的再多,史书上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所有的光辉,都会被武将与谋士们夺去,这谁又会愿意呢?
而且贸然动兵又没有什么特别理由的话,很容易就会激起民怨,毕竟一旦动兵,那就是全国动员,到时候征集抽调粮草物资,百姓人人自危,自然会引得物价大幅度上升,到时候自然会搞得怨声载道,而且一旦打仗,那就必然会死人,而作为主动出击的一方,若不是大胜,很容易会遭人诟病。
你想拿战功去换官职,换爵位,却偏偏要让我们来拼命,凭什么?
这与被动防守的一方不一样,敌人打过来了,杀了自己人,那上下都会同仇敌忾,不管牺牲多少人,都要报仇雪恨,绝不会有怨言,可若是主动出击的话,名不正则言不顺,人心自然就会不齐,毕竟大家现在都过着好好的日子,一旦打仗,国家震动,不光百姓,各地的富户,世家也自然不会开心,毕竟赢了对他们而言,区别也不大,但是一旦输了,那就是血本无归的买卖。
虽然大部分人心中对这动兵一事,并不看好,可既然上面的人都还没有发话,大家都是已经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的老油条了,这些人也不蠢,都没有选择去当那个傻乎乎的出头鸟,而是选择默默地静观其变,反正现在还没有彻底说破,真到了要动兵的时候,再阻拦也来得及。
至于那些知道部分内幕的,更是都没有多嘴。
凉国顾氏一族,本就不是南地的人,北上乃是太祖皇帝的遗训,后世子孙,自当遵从,尤其现在才不过传了两代,而且还都是雄才大略的君王,先帝在接过帝位之后,亦是南征北伐,将凉国的版图进一步扩大,另外一位,也就是当今圣上,选择休养生息二十年,降低赋税,鼓励农商,厉兵秣马,为凉国积蓄了巨大的能量,那将来不管是谁上位,都必然要动兵。
历代的帝王们,谁不想开疆拓土,青史留名呢?尤其是在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更是如此。
而就在这时,幽州党在朝中的领袖,也算半个许家人的许仕杰突然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
“太子所言,高屋建瓴,将局势分析得极为透彻,可是臣以为,与其留下一个随时可能动乱,在背后悄悄地插我们刀子的罗刹族,倒还不如另想他法解决。”
“卫国崽子们贼心不死,确实可恶,这破坏合纵一事,也的确是势在必行,但若是因为这一点原因,就匆忙地决定招安罗刹族,臣认为,太过不妥,这些异族,生有反骨,都是反复无常之辈,关键时刻若是对我们倒戈一击,只怕会得不偿失,而且幽州边军和百姓们与其作战多年,双方都有了血海深仇,这种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若是贸然招降,实在是对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太不公平了。”
他本就是幽州军出身,在军中待了很多年,后来才被许家看重,将之送入朝堂,对这些事,自然是有发言权的,而且事实也的确如他所言,与其用自己的血肉去养一条随时会反咬一口的白眼狼,那还真不如另外想办法。
顾苍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向了另外一边的许仕杰,语气非常直白地道:“那许将军可有办法?”
许仕杰亦是转过头,瞪着一双狼目看着顾苍,十分坦诚地道:“回秦王的话,臣没有,可臣绝不赞同用朝廷的血肉去供养一头白眼狼,若是陛下决心要拿下沙海,臣请缨,愿意为朝廷先锋,绝不推辞!”
说完,他猛地一甩甲胄的裙摆,再朝着龙椅上的顾懿抱拳行礼,然后深深一拜。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龙椅上的顾懿当即宽慰道:“好了好了,许爱卿,不用行此大礼了,此事,朕已有定计,若是只用些普通的珠宝,茶叶和瓷器等物便可将其打发的话,那便由得老五去吧,老五是朕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朕是清楚的,不骄不躁,谋定而后动,若非是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主动上书的,朕觉得,可以先让老五试试看,若是可以,就算大功一件,若是不可,那再行商量。”
许仕杰面色一变,一想到大将军府发来的密函,还待再说些什么,龙椅上的顾懿突然摆摆手道:“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了,招安罗刹族的诏书由你们中书省来草拟,再另封河东郡王为特使,招安罗刹族,一切事物,只要河东郡王找朝廷要的,都发给他!”
中书省是什么地方?
那本就是顾苍的亲外公,苏皇后父亲苏孺文的保留地,整个中书省上下,几乎全都是老人的门生旧吏,既然顾苍都已经发话了,那明显是要支持五皇子的,他们这时候哪里会犹豫,不再给许仕杰申辩的机会,赶紧就站了出来,一边行礼,一边高声地答应了下来。
许仕杰见状,亦是十分无奈,嘴巴张了又张,在对上皇上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最后还是低下了头,没敢再说什么。
既然皇帝都已经退后一步了,他一个做臣子的,难道还要再咄咄逼人不成?更何况这个眼神,意思都已经很明显了,而他呢,对他恩重如山的老将军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他来京城也已经有十余年了,这些年为许家,不说劳心劳力,仁至义尽吧,总之该还的恩,也还的差不多了,现在没必要为了许家,把自己都栽进去吧。
他已经官居二品了,要他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再去争辩,他可不愿意。
“好了。”龙椅上的顾懿猛地一拍扶手,朗声道,“还有一事,朕欲打通数条运河,串联全国,不过考虑到这运河之事,耗资巨大,需要的人力物力,无可衡量,而且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为了减少朝廷和百姓的负担,朕思虑再三之后决定,先抽调民夫凿通从江州到京城的这一条线路,以原本前朝就有的航道为基础,再行扩建,想来应当不难,只是思来想去,无可以做监工之人,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出来为朕分忧啊。”
这件事一说,底下的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出声,毕竟大家都明白,这件事早在年前就已经在内阁商量好了的,现在再这么问,也就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哪个愣头青会在这时候冒头。
更何况做监工这种事,本来就是费力不讨好,上下都要找你要交代,属于最难做的那种苦差,如果不是陛下钦点,他们巴不得不落到自己头上。
果不其然,就只有顾海站了出来,满脸苦涩,有气无力地拱手道:“儿臣顾海,愿为父皇分忧。”
他一站出来,底下的江州党中人,全都面露无奈之色。
朝廷打压江州出身的读书人已经很多年了,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都坐不到要职,礼部虽然看似地位最高,而且礼部尚书一般来说之后的仕途会非常坦荡,很容易就可以接三省长官的班,可就实际权责而言,甚至都比不得兵部和刑部,更别说六部之首的吏部了,说白了,就是个地位很高,而且发展势头很好,但权力极轻的闲散衙门,这时候他们也无法出言反对,毕竟这件事,早在年前便已经为各方势力所默认了。
他们明白,皇上这是要拿江州人对付江州人,以此扫平运河建设途中一切可能发生的不好的事宜,毕竟主管人乃是四皇子,要是办事不利,是老四的责任,江州人没办法不帮他,可要是真的弄好了,好处又都会落在提出此事的太子身上,稍加运作,四皇子便只能分得一点点名声和苦劳,故而顾海才会哭丧着一张脸,因为这确实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
况且要做这监工,后面两年估计都回不了京城了,到时候,自己又拿什么跟老二老三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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