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军的中军大帐里,与完颜珂尼所居的大帐不同,呼延实是一个极其质朴,甚至可以说对自己十分严苛的人,里面除了一张普通的行军床,一个要放置盔甲武器的架子,一个处理公务要用到的小桌子以外,别无他物,简单至极。
他是一个非常亲近体贴士兵的将军,莫说是平日里的吃喝了,就算是洗漱,也都是与最普通的士兵们一起,从不见他有任何给自己开特例的行为,甚至就连原本该给诸位将军准备的私灶都取消了。
平日里的训练,他也是每日都会去校武场陪同士兵们一起,如果士兵有非常重要的私事必须要请假,也会立即得到批准,这样一位爱兵如子,而且从不滥用私权,享受特殊待遇的大将军,自然在祁连军中声望极高,堪称是整个祁连军的军魂所在,这也是为何连端木朔风这么高傲的人,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拜访,频频示好。
大帐里,呼延实和尉迟惇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立,还没说上几句,气氛便有些凝固了。
尉迟惇眼看自己自信满满而来,但是不管左说右说,就是借兵不成,当下便有些恼怒了,再加上呼延实刚才这一句“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更是深深地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心,故而有些恼羞成怒大喊道。
“呼延实,你便直说借不借吧!”
如此直呼其名,简直就是无礼之举,毕竟以你尉迟惇的身份,怎么说都要低于祁连军的兵马大元帅的,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当着人家的面,如此大声喧哗,不给面子,就是换做任何一人,都要狠狠地赏他一个耳光。
然而性子向来沉稳的呼延实却不生气,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只要你肯与我说明其中的缘由,我斟酌之后,若是可行,自然会借。”
他并不是没有火气的人,毕竟身居高位多年,这种侮辱一般人是受不了的,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这一点点脾气,就影响了与端木朔风那边的关系,这不是他怕了那位如日中天的卫国太子,而是不想因此影响到祁连防线的问题。
说白了,他是顾全大局,所以没有动怒。
尉迟惇一看对方那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顿时更为懊恼,刚想要破口大骂,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还没蠢到在这种地方逮着祁连军的兵马大元帅骂街,别说人家是不是好脾气了,就算呼延实自己不生气,事后要是被端木朔风知道了,肯定也没他好果子吃,故而还是强行把肚子里的一口气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呼延实这时候也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对方,安静地等待着下文,反正没有一个他认同的理由,想从他这里借兵那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拿祁连山防线的安危冒险,而且他也不怕对方乱来,这里可是祁连军的中军大帐,外面还有数千兵马,除非对方疯了,不然绝不敢乱动。
这边的尉迟惇沉默了半晌,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因为急切,而决定一五一十地对呼延实讲了。
“前些日子,先生从你这借了十个高手去杀一个人,是与不是?”
呼延实细想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那十人都是斥候营里的百战精锐,要想借出办事,自然得通过他的应允,底下人也不可能越过他这一关,他自然是知道的。
尉迟惇心下虽然十分无奈,但还是全盘托出道:“当初要杀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死,而且我刚刚收到了秘报,那个人不日就要出现在边境,这正是一个好机会除掉此人,所以我才来借兵。”
呼延实顿时皱眉道:“这到底是何人?值得我们两次针对?”
尉迟惇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吴,嗯,先生跟我说过,公子将来若要一统南地,此人必先除掉才行,不然来日必成心腹大患。”
这其实也是实话,他只是知道顾玄的一些情况,但更为具体的,他也不清楚,毕竟梧桐苑的能力有限,远未到可以把任何一个人的底细都盘查清楚的地步。
呼延实闻言,又仔细地思考了片刻,沉声问道:“尉迟兄可否将详细的情报告知与我?”
尉迟惇心道连这些都说了,那多说一点又有何妨,当下便把梧桐苑那边谍子传来的消息给说了一遍,然后撇着嘴看向对方。
呼延实想了想,很是直白地道:“消息可靠么?我总感觉有些问题。”
梧桐苑本就是尉迟家辅助端木朔风一手建立的,实际的掌控者其实就是他尉迟惇,对方如此询问,不就是看不起他?
尉迟惇这时候语气也冷了下来:“呵,不劳呼延将军费心,这消息来源,十分可靠!”
呼延实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定然是公子那边的隐藏人手,自己不便了解清楚,想了想,还是坚持道:“不行,现在先生没有回来,我判断不出这是否是敌人的奸计,所以这三千兵马,我不能借你,还望尉迟兄谅解。”
“你!”尉迟惇一听,气得都差点拍桌子了,明明详细的事情也全都给你说清楚了,怎么你就是不肯借兵,你这不是在耍我么?
呼延实看他十分不高兴,当下便道:“这样吧,你我二人去太子那边理论,只要他说借兵,我可以不请示朝廷,便直接借你这三千人马,如何?”
这一番话,反倒把尉迟惇心里的火给浇灭了,端木朔风的脾气他是很了解的,极度自负,甚至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种偷偷摸摸的暗杀,他定然不会同意。
“这。。。。。。”
呼延实一看他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定然是背着端木朔风过来的,自然是更加坚定了不借兵的想法,再度道:“最近是新年,士兵们也要轮休,我若是真的抽调三千人马给你,那城防就要出现大的空缺,我可不能冒这个险,如果你能拿到太子的手谕,那我倒也可以冒着风险借你,若是不行,那就请尉迟兄回去吧。”
他呼延实乃是出了名的稳当,断然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就被说动,尉迟惇这下倒是无法了。
“好,既然你不借,某家也没办法,告辞!”
当下尉迟惇再不肯浪费口舌,直接拂袖而去。
呼延实的眉头深深皱起,好像老农看到了田地里枯萎的庄稼一样看着对方的背影,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有根本上的不同,呼延实深受当朝陛下的信任,甚至被委以重任,坐镇卫国南面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关卡,这里一旦有失,卫国便是灭国之祸,到时候他万死难辞其咎,所以他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任何冒险的事情对他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他只需要龟缩在这祁连山上,依托地势进行防御,对方就算是有十倍于他的兵力都攻不进来,但是一旦他们离开了山地,就必然有失。
凉国的地域广阔,资源丰富,而且从建国之初,便大力地发展着骑兵,所以时至今日,凉国最厉害的,最让南地诸国头疼和害怕的,也还是骑兵,当年震惊各国的燕然湖一役,晋国百万精锐都被其一击而溃,除开不世神将常定方指挥有方,身先士卒以外,凉国铁骑本身也是神威无双,在南地之间莫有敌者。
这是大家公认的事情,就算他呼延实也得承认凉国最擅长的就是骑战和攻坚,正面敌对,没人敢说斗得过凉国的骑兵。
幽,燕,凉,这三州,自古以来全都是产的骑兵,这些人从出生起就会骑马,而祁连军却是久居山中,明显更擅长情况复杂的山地战,让他们离开了祁连山跟凉国的骑兵正面决斗,那就跟送死无疑,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只有傻子将军才干的出来这种事情。
但尉迟惇和他不同,他本就是开国大将尉迟林的直系后代,自持从小熟读兵书,自视甚高,可是胸无韬略,贪功冒进,很容易就将整个军队都带进深渊,这也是为何他明明是名将之后,家世显耀,却一直未得重用,甚至只能跟在端木朔风的身边,为他打理梧桐苑这种见不得光的谍子衙门,只是他自己一直还未认识到自己的缺点罢了。
尉迟惇这次本是自信满满地而来,现在却是败兴而归,心中对这呼延实可谓是愤恨至极,如此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就被这人给破坏了,他对此人说是恨极了也不为过。
匆匆地回了城,尉迟惇一路疾驰回了自己的府上,由于他心里有火,竟然一直未曾减速,惹得路边两旁的百姓差点被他给吓死,毕竟城中本是严禁骑马奔驰的,祁连城人口稠密,若是避让不及的话,很容易出事,只是以他的身份,一直没人敢向端木朔风检举罢了。
尉迟惇一路跑回了府中,刚坐下来喝了口凉茶润润嗓子,心中的那一股火气却是越喝越旺,根本就熄灭不了。
“啪!”
尉迟惇越想越气,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把手中的杯子狠狠地往地上一砸,溅了一地的碎片,一抹嘴,破口大骂道:“妈的,狗贼坏我好事,区区三千兵马都不肯借,不就是怕老子将来功劳盖过了他么?这蠢如猪狗一般的自私东西!”
他其实一直觉得祁连军本该由他这位名将之后,太子的亲舅舅来指挥,而非呼延实这种外姓家族,这呼延实想来定然是怕他将来功勋卓著,把自己取而代之,所以才不肯借兵给他。
简直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竖子不足以为谋也!”
他又愤恨地骂了一句,然后伸手胡乱地把身上的甲胄解下,随便一丢,披了件单衣,就直接跑出门了。
一肚子的火气,能去哪儿发泄,也无非就是借酒浇愁罢了。
虽是春节,但也算过了初一了,城中的各家店铺也都陆续开张,尤其是最为火热的青楼赌坊,更是慢慢地又恢复了活力。
毕竟人的**无穷无尽,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降低,这也是青楼赌坊讨生活的来源。
尉迟惇从京城过来之后,妻子没跟在身边,平日里能泻火的地方,也就是城里的青楼了。
祁连城作为卫国南部最大的几座城市之一,又是唯一的通商之地,人流涌动,每日来往的人都不少,三教九流的都有,其中有青楼,并不奇怪。
他手下的梧桐苑,有不少人都是从青楼里挑选好了,然后直接掳过来的,再加以训练,用来接近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窃取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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