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下,由群山环绕,天然而成的小山谷中央,在那间朴素的茅屋外,有一场人与兽的惨烈的厮杀正在进行。
眼冒红光的山野恶狼,正弓着背,满脸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浑身的灰毛,根根竖起,宛如毛线球上的钢针一般锋锐。
虽然以它的智力来说,它并不清楚对手头上蒙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这并不代表它就不能从对方那有些虚浮的脚步上看出来,拦在它美食前方的这个对手,情况并不算好。
所以长途跋涉了很远,中途一直没有进食,体力其实不算饱满的它,并没有选择直接逃走。
既然前方多了一个反抗者,那也就相当于多了一份食物罢了,这是它兽性的本能。
它可是真的已经饿了不少时间。
唯一值得可惜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它其余的同伴们,都已经在人类的追捕下接连死去了,它就是它们整个族群里,最后一只成年男性,所以现在只能选择独自狩猎,不然若是搁在以前,有十几匹野狼参与围攻,它打打秋风就行了,哪里需要现在这么小心。
完全是出于一种报复心,以及小心谨慎的原则,让它最终决定了,袭击这处地方,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它知道了一些有用的讯息,这里的人类数量不多,而且并不强壮,就算无法杀死这些人类,也有外面的鸡鸭以及老驴可以食用,怎么都不会亏的,而且这里离附近最近的人类营地都很远,不管闹出多大的动静,都必然不会引动大股的敌人来围剿,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恶狼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因为错过了这个机会,它或许真的就要饿死在这片山野里了,那实在是太过讽刺,原本山地里横行无忌的霸主,竟然会活活饿死在自家传统的狩猎区域内,哪怕是野兽,也有自己的骄傲。
听到了动静才折返回来的男人,神色坚决地挡在爷孙俩的前面,完全是下意识地扎好了马步,双手握紧成拳头,但瞬间就扯动了肩膀上的伤势,因为疼痛感,他不得不将其松开,最后只能以一个古朴的拳法架子来对敌,但双手却是放松成掌形,若是在内行看来,完全是不伦不类。
恶狼踱着步子,耐心地缓缓绕圈,男人也只能随之移动,高大的身影,始终挡在肩膀受了伤的老头儿和瘦弱的少女面前,不曾移开分毫。
终于从恐惧之中缓过来的少女,赶紧扶起了旁边自己受伤的爷爷,就想要去开门拿药。
机会就在此时,完全依赖狩猎本能的恶狼,选择果断出击,直接一个恶狼扑食,朝着露出后背,毫不设防的爷孙俩攻击了过去。
它非常的聪明,或者说一旦到了这种时候,任何蠢笨的动物,都会因此而变得聪明起来,那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与渴望。
男人心下一惊,赶紧就要伸手去抓住它的尾巴。
尾巴对于动物而言,是一个很重要,而且很脆弱的部位,一旦抓牢了,他便可以直接将其抡起,随便往地上砸两下,它就将丧失掉所有的反抗之力。
然而,这头狡猾的恶狼,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根本不是那对傻乎乎的爷孙俩,它深深的懂得一个道理,所谓狩猎,就要先迅速地干掉对方反抗的希望,也就是整个族群中最厉害的那个点,一旦他死了,剩下的人,将彻底沦为它的盘中餐,任由它宰割。
“嗷!”
它咆哮一声,猛地一个回转,饶是男人反应及时,已经躲得很快了,但胸口上也瞬间就被对方如刀子一般锋利的爪子割开了三道痕迹,鲜血顿时就从伤口处流了出来,把周围的纱布也染红了。
走在前面的少女听到了动静,吓得浑身发抖,但是等她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看清楚了状况,赶紧就想要过来帮忙,男人却是大声道:“如英姑娘,赶紧进屋!”
说着,竟然不顾身上的伤势,反而朝着那头狡猾的恶狼大步冲了过去。
先拖住对方,只要等到少女和那老头儿进了屋,自己的后顾之忧就算是暂时解决了,之后不管是退而求其次,也跟着退入屋中,还是选择留下来跟对方硬拼,都由他说了算,若是少女一直在旁边,反而会碍手碍脚,分散他的注意力,还得分心去保护她。
一个桶能装多少的水,绝不取决于最高的那一块木片,反而是取决于最短的那一块,决斗亦是如此,有时候,一加一,并不一定会比原来的一更好。
男人来势汹汹,生性喜欢杀戮的恶狼亦是不惧,一人一狼顿时就战在了一起。
一头成年的狼若是直立起来,也有一人高,而且作为天生的狩猎者,它们的战斗本能,那是从代代相传的血脉之中,以及生存至今的数千次战斗之中硬生生磨砺出来的,比之普通的人类武者,动物们的战斗能力,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管是力量上,还是在技巧上,它们都远比人类更会运用自己的优势,不然为何历代武学,都崇尚向动物学习。
完全失忆,伤势未愈的男人胜在招式精妙,而且因为失忆的缘故,他亦是跟从身体的本能而行动,一招一式,或许比他清醒的时候,都还要浑然天成,再加上他似乎天生力气就很大,真要不管不顾地硬来,恶狼自己都有些犯憷,但恶狼胜在有尖牙利爪,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可以伤人的武器,就是不小心被它的爪子扫到一下,都是好几道血槽,男人浑身伤口都还未完全的愈合,还真不敢做那种以伤换伤的打法。
总之,彼此各有优劣的对手,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一种僵持之中,你来我往,其实都是虚招和试探,互相因为谨慎的原因,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一旦被对方抓住了机会,那肯定就会立刻分出胜负。
这是一场人与兽的战斗,亦是一场本能之间的博弈,是你死我活,为了生存而展开的惨烈厮杀,比之那万军丛中,都还要危险和可怕,双方都好像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一个不小心,那就是跌落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再看这边的爷孙俩在男人的掩护下进了屋子,趁着孙女跑去里屋找药的时候,老头儿捂着受伤的肩膀,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口,整个人,连嘴唇都在发抖,等他找到了门闩,连插了几次才终于插上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背对着木门,一只手撑着墙,慢慢地滑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但是一旦封住了门窗,想那恶狼一时半会儿的,肯定也攻不进来,外面还有驴肉,鸡鸭可以饱餐一顿,何苦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拆家活儿,想来日出之后,自然就会退去,老头儿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终于放心了。
然而,刚刚才从里屋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少女眼见此景,却是突然惊叫了一声,赶紧冲了过来,双眼含泪地开口责问道:“爷爷,他还在外面呢。”
说着,丢下用来包扎伤口的草药,就想要去拔出门闩,让男人进来。
老头儿大惊失色,赶紧撑着墙又站了起来,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门上,满脸着急的样子,开口道:“孙女儿,你就听爷爷这一次吧,外面两个,都不是善茬,放谁进来我们都不会好过的!”
少女却是争辩道:“爷爷,您先前把他给赶走,他却还选择折回来帮助我们,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他本是心善之人吗?若不是他,我们只怕早就被狼吃了,现在他为了掩护我们留在了外面,若是死了,您忍心吗?”
老头儿靠着木门,仍是寸步不让,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谁知道他肚子里安的什么心?孙女儿,你不能再这样轻易地相信外人了,以后要吃大亏的,你父母那可都是,唉。。。。。。”
老人长叹了口气,接着神色坚决地道:“总之今天爷爷绝不会开门,他们要打,那就由着他们打去吧,都打死了才好呢!”
少女韩如英怒气冲冲地道:“爷爷!他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过了两天,您就要赶走他,刚才他主动跑回来来救我们,您竟然让他去跟一头狼独自搏斗!爷爷,您先前不是教过我,说医者父母心吗?那您怎能如此狠心?”
老人被最疼爱的亲孙女质问,整个人一下子都怔住了,拦着对方的手,也忍不住缩了起来,但一想到刚才那个男人发狂的样子,还是硬着心肠道。
“我救了他一命,现在他只不过是还给我而已,有什么不对!”
少女当即反驳道:“当然不对,非常的不对!您救了他一命,但是他可是救了我们两个人一命,算起来,应该是我们欠他一命才对!”
看着这个一直胳膊肘往外拐的乖孙女,老头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怪自己先前太过宠爱她,未曾让她知道外面的那些龌蹉,导致她这么大了,还是如此的纯真善良,不知世道险恶,却不知穷人家的孩子在这个世道,若是不自私一点,那是活不下去的,善良,那是富人家的千金才配拥有的品质,因为他们就算吃了亏,也有家人来善后,来维护那一份纯真。
茅屋并不隔音,耳听得外面的搏斗声越来越激烈,少女忍不住从厨房的案板上拿起了一把砍刀,急切道:“爷爷,你让开,我要去帮他!”
老头子一看,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的乖孙女哟,你可就别添乱了,那可是狼啊!”
老人确实也被孙女的执着所打动了,听到外面的动静,确实于心不忍,想要从窗户那边偷看一下外面的情况,但又害怕自己一走,孙女若是热血上头,直接拿着刀冲了出去该如何是好,当下是左右为难,这最听自己话的亲孙女,怎么就铁了心要帮一个外人,甚至连自己劝都劝不动,这到底是怎么了?
真是何苦来哉,怎么就心软了,救了个从河里捞上来的祸害精,现在可好了吧!
老头越想越气,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而在茅屋的外面,男人和恶狼之间的战斗,也终于到了白热化。
男人的身上,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又添了不少的新伤,尤其是在胸口上,有三道深深的抓痕,倒不是他自己的武功不济,只是因为左眼不能视物,整个人甚为不习惯,那头狡猾的恶狼通过试探之后,也知道了左边是他的视野盲区,所以一直选择从左边进攻,这才让他支撑得愈发捉襟见肘了起来。
随着伤势的加重,血液的流逝,本来状态就很差的男人,喘息声愈发的粗重了起来,就连招架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了。
恶狼的体力亦是来到了极限,它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与男人搏斗了这么久,自己也不好过。
还好,还是它更胜一筹,磨了这么久,终于来到了最后的时刻,自觉已经抓住了机会的恶狼,再次猛扑了上来,准备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结束掉这场凶残搏杀的一瞬间,一道血光突然闪过。
筹谋已久的男人,手上握着刚才偷偷从地上拾起的铜烟杆,趁着对方扑上来的瞬间,一个侧身,一下子将其深深地扎进了恶狼的左眼之中。
“嘭!”
眼看对方吃痛倒地,他拼劲全力合身扑上,将其死死地压在了身下,然后用力地把烟杆扎得更深一些。
“嗷!”
“嗷!”
恶狼连番的惨叫声音不断响起,因为疼痛,四肢不断地在地面上刨着,顿时激得尘土四溅。
月光下,这场人与兽之间的战斗,终于到了最兽性的时刻,双方都再无技巧可言,滚成一团的双方,心里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
男人一只手,狠狠地压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哪怕伤口崩裂,血流不止,也在所不惜,整个人直接选择骑在了对手的身上,然后一掌把烟杆整个都拍了进去,一股血浆喷出,就留一点把柄露在了外面。
恶狼最后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惨嚎,又奋力挣扎了一下,甚至将脱力的男人整个掀翻在地,然后终于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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