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五,癸亥月,辛酉日,冲龙煞北,宜祭祀,嫁娶,定盟,忌开市,修坟。
新年将至,整个人族每年最盛大的节日即将到来,晋国京城内本该是一副忙忙碌碌的喜庆景象,毕竟越是富庶的地方,节日的气氛也该愈加的浓郁才对,但就连每年京城里的百姓与商贾们进年货的港口里,今日也是一片冷清,堆积的货物如山一样高,却没一个人来整理,整个港口静悄悄的,小半个京城的下九流人物似乎都放了假。
晋国京城,围着皇宫外面的这一圈街头小巷里,各种的贩夫走卒,行商小铺,吆喝买卖,依然如故,只是今天这人数嘛,却比平日里多了起码两倍有余,街头巷尾各种犄角旮旯里,还蹲坐着不少戴着斗笠的醉汉,看样子似乎是乞丐,但人数好像有点太多了,这倒是让皇城里一些注意到情况的新来的禁卫军有些紧张,不过这些人也不过就是一些底层的军士罢了,上头的人现在都聚在一起正喝酒呢。
晋国现任的君王年事已高,这些年已经很少上朝了,早年就不是个事必亲为的勤奋性子,现在老了,更是有了借口,一个人躲在后宫享受人间极乐,除了极个别的大臣,基本上谁也不见,皇帝都这么懒散,也就乐得底下这帮人清闲了。
宫城午门的口子外,正有一人一马,从正大道上缓缓行来,这些禁卫军们刚垮下去的精神顿时又提了起来,一个个彼此对视,都有些不明所以。
最后还是有几个负责的士兵,手握着长枪,快步走了过来,隔着老远便高喊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下马!这里乃是皇宫重地,非皇亲国戚,策马跑道乃是死罪,你不知道吗?”
各国都有这种类似的规矩,就比如凉国京城的朱雀大道上,百姓平日就只能在特定的地方来往两个城区,莫说平民百姓,就是权贵高官,也是不允许私自在大道上穿行的,纵马更是死罪,这是为了维护皇室的威严,本就是不可逾越的规矩。
陈靖骑在马上,身子随着马儿的走动而晃晃悠悠的,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是我!我是大司马的儿子,被召入宫的。”
说着,他也很是听话地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牵着马,神色从容地走了过去。
那些士兵们一见他这般从容的气度,从心底里就已经相信了几分,不过还是按例询问道:“你的令牌呢?”
要想出入守卫森严,到处都是关卡的宫城,当然是需要凭证的,陈靖作为当朝大司马的独子,这种东西自然能拿得到,当下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子递了过去。
这些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之后,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神色顿时就客气许多了,几乎算是跪在地上把他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这可是大司马的独子,那是什么概念,要知道,他们这帮人其实也算是在人家老爹的手底下混饭吃的,平日里大司马出入宫城那副威严的样子,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自然对其是畏惧和崇敬兼有之,再说了,那位可是挽救晋国于水火的人啊,京城里,哪个没听过他的事迹?谁不知道陈府门口的那块石碑?
借着父亲的名头,陈靖轻轻松松地便入了门,然后一路大摇大摆地往禁卫军的这些统军将军们在皇宫里所居住的小院子走去。
他一路上穿房过栋,神色倨傲,就连姿势也是嚣张至极,这幅姿态一摆出来,来往的内官和宫女不少,竟没有一个人敢来盘问他的,快步走到了院门口,还没进去呢,就听到里面传来震天的呼喝声。
“他娘的!晦气!又输三十两!”
“哈哈哈,再来再来!”
“你那手气,那就是输的命!”
“放你娘的屁,看老子今天不把你小子的裤衩子都给赢了去。”
“嘿,赢了的今晚得请喝花酒啊!”
“老规矩了,肯定的,哥几个今晚想要哪个小娘子啊?”
“那当然是。。。。。。嘿嘿嘿。”
光是在门口站着听了几句,就知道里面定然是在进行他们每日例行的赌博活动,陈靖转过身,刚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两名贴身亲卫就已经上前伸出手拦住了他,但当他们回过神来,认出了陈靖之后,当即脸色一变,吓得赶紧跪倒在地。
“恭迎少将军!”
里面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原本喧闹的声音顿时一停,然后就有一人大大咧咧地朝着外面喊道。
“什么人?”
陈靖抬步越过了两名还跪在地上的亲卫,伸手掀开了用来隔绝屋外冷风的厚厚门帘,然后背着手,缓缓地走到了里面。
只见房子正中央的一个大炕上,正围坐着四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分别是宫城禁卫军里的四位统领,四人中间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个扣着的碗盅,旁边还有四个盛满了液体的大碗,另外还有几道下酒的小菜,以及两坛子价格不菲的杏花酿,陈靖刚一进屋,顿时就是一股汗臭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差点将他给熏吐了。
陈靖的眉头微皱,但还是强忍住了恶心,然后从背后掏出了一块扁平的,黑金色,做伏虎状的神秘令牌。
四个人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你挤我,我挤你,差点要在炕上跪下了,这四人中,其中一位正是陪同陈燮虎去栖凤楼那天的随身副将,也是在那里给他们父子俩打圆场的,关系跟陈家算是非常亲近了,这时候赶紧上前询问道:“我的个乖乖,少爷,这,这,这不是大将军的虎符么?”
晋国虎符,共分为两块,一块掌握在皇帝上官鸣的手上,另外一块就在大司马陈燮虎的手上,两者合一,就能号令整个晋国,上下的所有兵马,乃是真真正正的国之重器。
陈靖冷冷地说道:“见虎符如见大将军,你们几个这时候坐的倒还挺稳当的啊!”
其余几人一听这话,赶紧都从炕上滚下来,一个个挤在狭窄的过道上,恭敬地跪在了陈靖的面前,反正大将军就这一个儿子,对方那就相当于未来的大将军,这跪也就跪了,没人因为他插根鸡毛当令箭,借着他老爹的身份狐假虎威而生气,反而都觉得应该是有紧急任务了,不然陈燮虎不会让自己儿子来宫城里找他们。
陈靖随意地摆摆手,宽慰道:“好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主要是我爹呢,今儿想跟你们几位商量一下凉国那边最新的小动作,但一想到自己亲自来吧,肯定会惊动很多人,麻烦,刚好我今天入宫办事,就差我过来了,哥几个,赶紧的吧,收拾一下走了。”
几个人不疑有他,一是有虎符震慑他们在先,二是这种做事的风格吧,确实也符合大将军平日里的习惯,这帮人甚至连多嘴问一句都没有,毕竟关于凉国的军情也不是小事情,不然大将军也不会专门派自己儿子来通知他们,当下都赶紧穿好了衣服,绑好了头发,也懒得带什么人了,随便吩咐了两句,就赶紧往宫外跑去。
对于这几个曾经去过边境,而且追随陈燮虎多年的军人来说,什么狗屁宫城规矩,都没大将军的一句话来的管用。
陈靖眼看着这四人急匆匆的离开了,嘴角轻轻地扯了扯,好嘛,整个禁卫军总共四个统领,自己一句话就给支走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老爹的名头实在是太好用,还是这帮人本就糜烂成这样了。
事情不能耽搁,陈靖自己也赶紧跟着跑了出去,七拐八拐的,到了宫城里一处偏僻的地方,早一步进来的祝凤先正等在这里。
看他那一副惴惴不安,紧张兮兮的样子,也得亏是这地方偏僻,根本没什么人经过,不然定然要被抓去盘问一番。
看着陈靖快步跑了过来,祝凤先先左右四顾确认没事之后,这才上前询道:“怎,怎么样了?”
陈靖随意道:“人都支走了,你拿着虎符,换好衣服,然后给我把这帮人全部都召到东城门去,拖小半个时辰就够了。”
祝凤先面色顿时有些为难地问道:“大哥,你真要造反?”
事到如今,他还觉得陈靖只是在跟他开玩笑,就跟平日里一样,拿这些东西逗他玩呢。
陈靖把手上的虎符往他怀里一塞,面带冷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我现在在跟你玩过家家呢?凤先,我可是因为信任你,才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说着,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直接转身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他陈靖,为了今天可是筹划了很久,哪里会漏出丝毫的破绽出来,给这位发小任务,是为了给他一个选择,不管怎么选,陈靖都不会怪他,因为他也不知道,哪一条路对这位发小来说更好,是跟着自己做遗臭万年的独臣,还是选择出卖自己,做那青史留名的清流,哪个更好,陈靖不知道,但总之,一切后果,他陈靖愿意一肩担之!
他陈靖只知道一件事,要治疗病入膏肓的人,就得下猛药!
眼看陈靖说完就直接跑了,祝凤先蹲下来,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狠狠地一跺脚,从花坛后面抓出了一套禁卫军的亲卫服,往身上一套,然后手里捏着虎符,快步朝着禁卫军的大营里跑去。
宫城外,一道道狠辣的视线互相交汇,这些一身脏兮兮打扮,好像乞丐一样的人,开始齐刷刷地站起身,朝着宫城的西城门口走去,不光是他们,还有那些贩夫走卒打扮的,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从各种隐蔽的地方抽出武器,有的是从扁担的中间,有的是从箩筐的底下,这些往日里没什么地位的下九流百姓,汇聚成了一道洪流,大踏步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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