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的船也来了,”刘嘉俊注意到码头的牌子上已经亮起了“崇明——长兴”的灯。
“承志,走咯,”孟捷将杜承志喊过来,大家一起来到舷梯前排好队。
“还不知道长兴岛上是什么样子,”李湘君临登船时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他们原本也不用这么早去单位报到,不过前两天刘嘉俊带着李安瑞去瀛东逛了一圈之后发现这附近也没什么可以逛的,大家索性就决定早点去报名上班。
“应该比崇明要好吧,”孟捷想到顾安南当初跟自己讲过,长兴岛有将近一半的区域已经在政府军的控制当中,而崇明只有八分之一的地方是安全区域。
“你是在医疗系统的单位里上班,不是在前线,所以不用太担心,”舒清和安慰她道,“而且长兴岛离横沙岛很近,咱们没事的时候多走动嘛。”
李湘君点了点头,她通过舷梯来到船上,和大家一起找了个空旷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大船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汽笛声,这是它准备启航的信号。李湘君回头朝东滩码头望了一眼,又望了望几公里外的东滩国际会议中心大楼,她长呼了一口气,将心情努力平复下来。
孟捷注视着远处江面上的另一艘大船,那是先前陈婷他们乘坐的船只。
那艘大船和孟捷脚底下的这艘船一前一后,分别朝着南边两个不同的地方驶去。
陈婷他们的船是要去横沙岛的江海码头,孟捷乘坐的这艘船则是去长兴岛的对江码头。等船绕过横沙岛的西北角之后,陈婷乘坐的船便消失在孟捷的视线当中。
一月初的时节,江风仍有几分刺骨,孟捷将衣领紧了紧,把目光从江面上收了回来。船只驶进长兴岛和横沙岛之间的水域,这里的船便多了起来,横沙码头和对江码头一左一右就在前面,不少船只来往其间。
这片水域是崇明三岛中的重要水道,数条航线都需要经过这里,从外六码头到东滩码头、对江码头到横沙码头、以及东滩码头到对江码头的线路都在其中。
等船在码头上靠稳之后,孟捷等人下到岸上。对江码头很大,数条栈桥向江面延伸出去,同一条栈桥上甚至停泊了好几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大家上下其间可以做到互不影响。
“这里就是长兴岛了,”舒清和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心情微微有些兴奋。这个熙熙攘攘的码头有别于略显冷清的东滩,因为军方的抗灾救亡指挥部就设置在长兴岛上的缘故,有了大量军队部署在这里,岛上的人气看上去比之崇明要更旺一些。
孟捷找人问了下路,得知长兴卫生服务中心在南边的园东村,大概离码头这有两三公里的距离。
“走过去吗?”孟捷朝大家问道。
“坐公交车吧,”李湘君看到码头外面的马路旁有一个公交车站,她想到长兴岛只是舒清和他们今天出来的第一站,接下来这些同伴还要去横沙岛的单位报到,所以为了节约时间,她果断地选择了乘坐交通工具。
长兴岛中部到最东端都是政府军控制下的安全区域,这里也紧跟横沙岛的步伐,民生和交通都在逐渐恢复当中,商店和公交车等事物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出现,只不过数量上不如横沙岛那么普及。
大家来到公交车上用流通券购买了车票,汽车从码头外的公交车站开了出来,一路沿着长兴合作路朝南而行。
路旁的树木很多,附近高层的建筑却十分少见。道路上有不少车子,其中大多数都是装运货物的货车,私人的小轿车颇为少见。
长兴岛上也有农场,不过规模和崇明岛比起来要小上很多,田地间不时地出现机械和劳动着的人影,大家看到这些的时候颇为惊奇。
公交车在前面的丁字路口处斜刺里插进了东南方向的一条小路,这条路名叫园东路,是通往园东村的主要道路之一。车子开进来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民居明显就多了起来,这些民房大多只有两三层高,它们整齐地坐落在周围,将附近的田地分隔开来。
过了前方的一座水泥桥后,附近已经看不到农田的影子,周围都是房屋和街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小的城镇。
公交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售票员朝孟捷等人喊道,“卫生服务中心到了。”
“好嘞,咱们下车,”孟捷招呼着同伴们从车里下来,他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条街上竟然有不少的门店,还有一间不算大的超市。
“长兴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那,”李湘君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到岗的单位,她今天过来的时候把一些生活用品和衣物都装在了一个行李箱里,报完到后就不再回崇明那边去。
“等我一下,我去买包烟,”邓鑫说道。
“邓哥,等我,我也去,”苏鹏晖说着跟了过去。
大家站在路边等他俩回来,杜承志已经在好奇的打量起那些门店中的商品。这块区域的中心似乎就在这里,以长兴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为圆心朝四周辐射出去,将附近许多的民居和设施吸引在周围。
“这里物价怎么样?”舒清和问道。
“官方价,”邓鑫和苏鹏晖一人买了包烟回来。
“走吧,我们送湘君报到去,”舒清和点了点头,帮李湘君接过行李箱。
大家来到卫生服务中心门口,李湘君在说明来意以及出示了人社局开出的岗位安排表之后被允许进入里面,其他人则只能在外面等待。
“管理还挺严格的,”孟捷将这里跟灾难之前的医院对比了一下,不由得感慨道。
“严格点好,以前医闹闹得厉害的时候,想当医生的人越来越少,”舒清和略显欣慰,他是当过老师的人,其实在灾难之前,学校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只不过和医院比起来要稍好一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社会上就刮起了一阵会闹就有好处的风气,说通俗点就叫做“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所以但凡出了什么事,许多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先闹了再说。
“不过政府也有政府的难处,很多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总有个慢慢变好的过程,”舒清和想起鞠岩以前跟他说到的一些事情,心里感触颇深。他们两人都是教育系统出身,只不过因为大家所站的高度和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所以舒清和很多事情都没有鞠岩看得那么透彻。
他还记得当年教育界关于“减负”的那个话题,当初自己作为一名老师也是坚定地在为学生倡导少学、少考、少作业,不过从教多年的经历给他的感受就是,无论上面下多少个文件,无论学校和老师们怎么去从学生的德智体等方面去全面培养,最终的结果总逃不出“越减越多”的怪圈。
直到当初鞠岩的一席话,让舒清和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鞠岩说“减负”只是表象,中高考不变,名校资源不变,社会分层不变,选拔制度不变,这个“负”就不可能真正减得下去。家长们一旦认清了现实,只会做出“增负”的选择,虽然这个选择艰难而又决绝,但确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种经济学上的“囚徒困境”在社会当中无处不在,而且还会时常去左右每一个人对人生的选择。
大家等了一会,终于看到李湘君从长兴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走了出来。
李湘君入职的事情很顺利,她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很快也就平复下来。走出卫生服务中心的时候,她看到在大门外等待自己的同伴,心里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怎么了?报到的事情不顺利吗?”舒清和注意到她的神色,以为在这个事情上出了什么纰漏。
李湘君摇了摇头,她抱了一下舒清和,接着又和其他的同伴一一拥抱,“事情很顺利,谢谢大家。”
“今天不能跟大家一起回崇明了,单位已经给我安排了住的地方,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李湘君说着又蹲下来抱了抱杜承志,“承志,放假了要常来看阿姨哦。”
“我会的,你放心吧,湘君阿姨,”杜承志点了点头,“不过我好舍不得阿姨一个人在这里。”
杜承志的话让李湘君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阿姨也舍不得你啊。”
“湘君姐,我们都在这里,”李安瑞走过去帮她擦了擦眼泪。这些人在灾难中聚到了一起,早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李湘君现在是离大家最远的一个,她内心中的不舍其他人都感同身受。
“有人说离别能使浅薄的感情削弱,也能使深挚的感情加深,就像风可以吹灭蜡烛,却会把篝火扇得更旺,”李安瑞继续说道,“我们需要彼此,崇明三岛也需要我们每一个人,今日的分离是为了明日更好的相聚。”
李湘君握住李安瑞的手狠狠地点了点头,她将大家送上返回码头的公交车后,站在路边目送汽车离去。
心里突然有个声音朝着汽车远去的身影开始呐喊,“大家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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