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恶魔做起了交易的自己,一定是彻底疯了。
号称戒备森严的禁牢,在那名自称为【露】的神秘恶魔的面前,如同不设防一样,轻而易举地便让她从容离开……明明在结界的约束下,别说是空间性质的魔法了,想要有效地调动魔力都极为困难,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迪莉娅是想不明白。
她更加想不通的是,为何自己当时会选择相信一名恶魔的说辞?无论是家教,还是教会这边的典籍,恶魔的信用度都是大号红字标写着“不可靠”,以常理度之,将那只白毛恶魔的话语当成耳旁风置之不理才对。
即使对方说的话,逻辑上似乎没毛病。
“我果然……还是私心太重。”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动了心,没能抵抗住魔族少女露所描绘出来的利益的诱惑,哪怕对方真如其所说是个“无害”的魔族,合作也无从谈起。冲动过后,迪莉娅渐渐意识到,其实自己的思维,自始至终都和家族中人如出一辙——无利不起早,难道真是自己的本性吗?
太讽刺了。
过去迪莉娅还常常自得,觉得自己与那些过于势利的家伙不同呢,现在想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嗡。
沉重的牢门被缓缓推开,钢铁摩擦着地面所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声音,迫使着迪莉娅将不安的思绪全部藏匿起来,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浮上心头——如果她没有答应露的条件,现在何必要戴上假面来迎接来者,但……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未知处置的自己,似乎也不会比现在更加冷静。
也许这就是从贵族世家里走出来的人的通病,比起真诚,虚伪才像是本能。
迪莉娅抬起头,正面迎向那道投来的目光。
骤然亮起的银芒,瞬间晃了迪莉娅的眼。
死亡的气息在一瞬间逼近了迪莉娅,被限制住了魔力的少女不暇多想,顺从着本能扑向了一侧。在她身体倾倒的同时,冰凉的刀刃险而又险地错开了原先脖颈的位置,带起的剑风压迫住了动脉,不断向迪莉娅警示着仍未脱离的险境。
迪莉娅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和恶魔的“交易”暴露,招来了杀身之祸,但是这个猜想立即被她否决了——眼下自己遭遇的不是处决,而是刺杀,如果自己的秘密真的被发现,光明正大的审判才是末路。
是谁想要杀死自己?
这个问题,怕是没有机会找到答案了——即使自己的力量没有被禁制封印住,以施法见长的迪莉娅,在遭到刺客近身的时候都没什么还手的余地,何况现在这样的处境?对方能打开禁牢的大门,已经说明了其身份,必定是教会内部的人士,向外边的狱卒呼救想必也只是白费力气……
刺杀者一击未中,顺势倒转刃口,向迪莉娅横削而来,生死逼命的关头,迪莉娅一咬牙,双手护住了头部,竟然是直接无视了随时能夺走性命的凶器,猛地扑向了袭击者的腹部。
迪莉娅不会什么精妙高深的武技,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有小时候打闹才用到的王八拳,形象不雅是一回事,当然现在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噗嗤!
剑刃切开皮肉,被骨骼暂挡住的同时,迪莉娅整个人已经与对手撞了个满怀。在求生意志的刺激下,一名身娇体弱的少女也能激发出不弱的爆发力,猝不及防的刺客当场被撞了一个趔趄,正当他恼羞成怒,准备给迪莉娅致命一击的时候,一根锁链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手臂的伤痛,越发刺激着祭祀少女的本能与凶性,在她被砍伤后,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翻身绕到了刺客的侧身位,把禁锢着自己双手的锁链当做凶器,死死地绞住了刺杀者的脖子。
禁牢的各种封印和禁制,固然锁住了迪莉娅的战斗能力,可同时也大大降低了刺杀者的实力发挥。在痛苦不堪的刺客积聚挣脱的力量之前,迪莉娅一边绞住他的脖子,一边将对方的脑袋不断往地上撞击。
缺氧窒息,加上连续对头部的冲击,迅速夺走了这名失败的刺客的意识。
“……死了吗?”
感受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躯体,不再动弹,肌肉都似乎开始变得僵硬起来,迪莉娅心头一松,顿时气空力乏,瘫倒在一旁。只是迪莉娅还来不及放缓呼吸,被刀刃割伤的手臂处,忽然有种被滚烫的热油浇灌的剧痛,顺着伤口流淌进了手臂的血肉之中。
“糟了……”
圣蛾纹布作为一级封印道具,对物理外力破坏的抗性是很高的,被如此轻易地切断本身就不寻常,更何况现在,迪莉娅分明感觉到原来几乎沉浸下来的魔能,在不明原因的刺激下,开始爆发了。
神秘的魔族少女露,没有理由在双方达成了初步理解的情况下,主动刺激魔能暴走的,换而言之,造成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刚才砍伤自己的刀刃……一把专门为了激活魔能促成失控的刀刃!
一瞬间,迪莉娅便通透了阴谋者的用意。
那一纸调令,天知道牵扯到了哪位大人物的利益,以至于有人宁可冒着被揪小辫子的风险,也要采取手段进入禁牢,伺机加速自己的魔化——一旦自己沦为受到黑暗力量支配的堕落者,结局无疑只有被处决这一个,那么很多事情自然就一了百了。
但是要将自己往绝路上推,单单靠一个身份不明,而且离奇出现在禁牢中的刺客之死,显然不够说服力,更会反惹一身骚,所以眼下地上的那具尸体必定是要被销毁掉的。要指证自己已然罪无可赦的绝好证据……
“发生了什么事!?”
两名看守闯进了牢房之中,一副戒备万分的架势……不过落在迪莉娅的眼中,这两个人的演技着实很糟糕。如果不是他们被利益收买了,在多重禁制的限制下,一名水平并不高的刺客怎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潜入进本部的禁牢,还打开牢房?
身为教会一员,肩负着看管禁牢的重责,结果贼喊捉贼的套路倒是无师自通嘛~
迪莉娅很想把这两家伙的脑袋嵌进墙壁里,但现在她却必须克制住这种充满杀气的念头不说,还得保下他们的命。
在此之前,迪莉娅从没有主动去融合魔能的想法,身为圣职者那么做,和往主教的脸上丢粪球有什么区别?现在的情况,即使迪莉娅有心,也难以阻止魔能对自身的侵蚀……反过来,只要有人愿意听她的辩解,她是主动接受融合魔能,还是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一点点被魔能侵蚀的,谁能分辨清楚呢?
可以肯定的是,要是傻傻站着什么都不做,等这两个完成了历史使命的守卫被灭口加栽赃,那才真的完了!
心中已有决定,迪莉娅毫不犹疑地撕开剩余的圣蛾纹布,同时放开身体对魔能的抗拒,任凭暴走的魔能涌入肌肉和血液,侵蚀了整只右手,甚至有向着半身扩散的迹象。被人为激化的混乱魔能,不仅将迪莉娅十多年来修行所得的圣职者的力量破坏殆尽,更大幅度地增长了迪莉娅的躯体活性与力量,禁牢中的多重禁制,也因为一时爆冲的魔能与迪莉娅本身修行的力量接连冲突,短时间里约束力大减。
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迪莉娅纵身突进,在守卫愕然的注视中,径直越过他们二人。未来得及多想,就感觉后背遭到了重击,连人带武器被迪莉娅踹进了牢房深处——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爆鸣声。
“看你们做的好事!”
迪莉娅灰头土脸地退回牢房,一边抱怨一边将牢门重重合上,趁着禁牢禁制重新发挥作用前,右手手掌化出一道暴烈的蓝色幽火,将牢门间隙直接焊上——如何运用魔能,初来乍到的迪莉娅是完全不懂,只能选择这样最简单原始的方式。
她就不信了,这群不请自来的家伙,敢在关押着大量危险人物的禁牢里,大肆拆迁。等这里的动静闹大,把上面的大人物都引过来,届时当着多方大佬的面,迪莉娅就不信地上那具尸体,以及特制的刀具,不能让那帮算计自己的家伙喝一壶!
确认牢门被死死焊上,隐约听见外边恼羞成怒的叫骂声后,迪莉娅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看向了后边那两个一脸懵逼的守卫。
“满意了吗,两位?”
虽说规避了最坏的结局,还有可能倒打一耙,迪莉娅现在的心情很好,但估计是魔能贯脑的缘故,在两名彻底糊涂懵逼的守卫眼中,这名魔气绕身的女祭司,杀气腾腾,眼神凶恶的可怕。
……
……
“见鬼!为什么会这样!?”
牢门外,由于迪莉娅出乎意料的反应,物证没有销毁掉,人证没有灭口掉,本来要栽赃陷害迪莉娅的神职人员已经焦急地快要抓破头了。
本来十拿九稳的计划,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了呢?
按照计划,等那个女祭司身上的魔能爆发,不管短时间内有没有魔化,直接将两名看守杀死在控制住对方,栽赃陷害一波足够让她百口莫辩……问题是现在这个局面,别说陷害了,自己这几人要如何撇清嫌疑都困难了!
他们本来就是奉命行事,如今出了状况,别说被保护,能不被反过来灭口就很不错啦!
“为今之计只有逃了!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逃出圣城,从此改名换姓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圣城护卫森严,我们拿什么去赌这不到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让局面彻底乱起来,我们就有机会……打开牢门,把关押在这里的危险分子全放出来,我就不信乱不起来!”
这毫无疑问是一着没有任何回头余地的险招,从此铁定上教会的必杀黑名单,别说什么“改名换姓”了,想活下去只能跑得远远的,隐姓埋名当个无人问晓的小人物……也即是说,现如今的荣华富贵,从此只有在梦中能够重温了。
就算如此,也好过死在这里吧?
在场的几人全都是现实得很的势利小人,没有自尊心也没什么良心,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一项疯狂的建议竟然毫无争议地就通过了。那些被囚禁于此的危险人物,有几个是好人,又有几个心中没有仇恨杀意?哪怕以他们的权限,只能释放最外层的那些犯人,也足够将圣城在短时间里搅的天翻地覆了。
火光大作,城防混乱的时刻,就是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至于在暴乱中会有多少无辜民众丧生?这样的忧虑,当然不会在他们的脑海中停留哪怕一秒钟。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
“——你们这就去忏罪吧。”
清冽沉稳的声音回荡在走道中,满心惊疑的几人回头,只看到一道人影已经占据了必经的退路之口处。
“意外吗?”
挡住了退路的女子开口问道,语气平淡,几乎听不出丝毫的怒火,也感受不到任何嘲讽的意味,仅剩下平淡到宛如白水一般的杀念。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很有深意的问题呢。”明明一身祭司装束的女子,背后却背负着一柄极为突兀的长剑,她一边向着肝胆俱裂的几人缓步逼近,一边将杀戮之兵,一点点抽离剑鞘,“硬要说的话,那起所谓的非我处理不可的‘突发事件’,没有某些人想的那么耗时。既然解决了问题,我有什么理由,非得在事发地点待满三天?”
这个女人是认真的。
在场的几人重罪难逃,证据确凿,但他们的职位地位都不低,即使被抓了个现行,也理应等候公开的判罚……可这名身揹长剑的女祭司,丝毫不见留情的意思,不流喜怒的平静脸孔,流淌着无言的冷意。
“不,你不能杀我们!”
“求饶的话,我不想听。”
“我……我可以向你指证这背后的阴谋和主事者!只要能放过我……”
“我没有这个需要。”
女祭司冷漠地打断了所有转圜的空间。
她本身是个很有耐性的人,针对着她自身的算计和阴谋,如无必要她甚至都懒得事后计较,就如同这次利用“紧急事件”将她调开,明知道其中有诈可因为不放心无辜的民众,她还是去了……结果,要不是她提前解决了任务而且马不停蹄地赶回圣城,说不定这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已经打开了禁牢的大门了。
将无数平民的性命置之不顾,只为了制造混乱为自己创造逃脱的机会。
“你们的凶残与卑劣,比起恶魔犹有过之……如果放你们活着离开,我当场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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