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项目部溜达了一圈,豪气地换掉办公室里所有家具以后,沈婠接连三天都没露面。
因为,她回学校了,跟苗苗、蒋硕凯等人一起。
目的:交作业!
“……签过合同了?什么时候?”苗苗脸上的惊讶掩盖不住。
“昨天。”
她知道沈婠肯定能行,但没想过会这么快。
简直光速好嘛?
“徐劲生怎么答应的?”苗苗脑子快,嘴巴也快,问了大家都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其他人虽然不说话,但耳朵却瞬间竖起来。
“找准软肋,一击毙命。”
“什么软肋?”苗苗难以想象,像徐劲生那种经过商场千锤百炼的金刚大鳄会也会有“软肋”这种东西。
沈婠挑眉,睨着苗苗,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你说呢?”
“我?”苗苗眨眼。
“猜猜。”
“这男人嘛……不为利,就为名;如果两者都不为,那就只有为了……情?”
沈婠不置可否。
苗苗心领神会。
其他人也若有所思。
没想到徐总也是个性情中人,但虐他们的时候,可一点没有手下留情。
“都来了?”张凡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文件,浅咖色毛呢大衣挟裹着霜风的寒,带着一股瑟瑟沁人的凉,“会议刚结束,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教授,我们都离校做任务去了,您还要开会啊?”古清随口道。
“正因为你们都不在,我们才有时间开会。说吧,今天来得这么整齐,打算干嘛?”张凡揭开茶杯,热腾的白气拥挤着往外钻,在寒冬腊月格外显暖。
苗苗见大家都不开口,想了想,率先站出来:“教授,给您汇报一下我们小组第三次实践的完成情况?”
张凡喝了口热茶,眼里闪过满意。
心道:像这么积极的学生可不多了……
要是遇到困难,在可操作范围内,他能帮就搭把手,毕竟是五棵好苗子,虽说要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可也不能一洗就给洗没了!
“行,那就先说一下项目进度。”
苗苗眼神一闪,表情很是微妙:“您确定要听?”
“当然!”他必须了解整体进展,对项目概貌有个大致把握,才能根据实际需要给出相应建议。
苗苗张嘴,几番欲言又止。
张凡以为她没做好,有些羞于启齿,便笑着打趣:“怎么,还不好意思啊?”
苗苗摸了摸鼻子:“是挺不好意思的……”
张凡扫过其他几人,发现这一个个的表情都不太正常。
难不成还真被难住了?他暗自思忖。
可转念一想,被难住也很正常,毕竟石泉湾项目连明达集团也束手无策,交给这几只小菜鸟练手也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抱任何希望。
张凡在思考的时候,下意识端起茶杯,细啜慢品。
他在想,该怎么措辞才不会打击到这群年轻人的自信心与积极性。
苗苗与古清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促狭,然后又朝沈婠眨了眨。
张旸摇头,一脸无奈。
蒋硕凯则嫌弃地撇了撇嘴,女人都这么无聊吗?
半晌,张旸似组织好语言,辅一开口便语重心长:“首先,这个项目肯定是有一定难度的,但校方既然决定让你们去完成,就说明看好你们的实力……虽然进度不理想,但只要你们尽力去做了,最终都会获益匪浅……”
“教授,”苗苗弱弱地打断他,“其实,我们已经做完了。”
噗——
张凡一口热茶喷到桌上,距离最近的蒋硕凯迅速跳开,幸免于难。
“做、完了?什么意思?”堂堂教授见多识广,此刻眼里却浮现出一层懵懂和迷茫。
苗苗笑眯眯开口,颇有一股云淡风轻的意味:“就字面儿上的意思,那个项目我们做成了,刚签完合同,这不就来找您报告成绩了?”
说着,体贴地抓了两张纸巾递过去:“教授,您擦擦?”
张凡晕乎乎地接过来,机械地把水擦干,整个人还在懵逼状态。
良久,才心有余悸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又听苗苗说了大致经过,总算是相信了。
然后,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准确来说,是张凡有点尬,为自己的先入为主。
沈婠站出来打圆场,几句话就把怪异的氛围驱散。
古清问:“教授,咱们小组现在算不算圆满完成考核?”
“算!”张凡不敢再去动茶杯,主要是怕自己再喷一次,谁知道这群小崽子又准备了什么“惊喜(吓)”等着他?
“yes!”苗苗开心得跳起来,半个月时间,他们只用了一半。
几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欣喜,总的来说,数沈婠和蒋硕凯最淡定。
办好了手续,报备了具体情况,几人离开学校,去了家火锅店。
席间,红油翻滚,热辣腾腾。
苗苗:“蒋硕凯,你怎么今天怎么不去工地?”
“年底,都放假了。”
大家这才惊觉,还有一个星期就到大年三十,即将迈入新的一年。
苗苗:“你不回家?”
蒋硕凯淡淡开口:“我妈还在医院。”
苗苗缩了缩脖颈,不去招惹他,扭头问古清:“你俩打算在哪儿过?”
“回北海,我跟他父母都在那边。开年之后,直接去启航报到。”
“也对,狐仙越来越火,已经成为现象级手游,启航那边又是一堆只顾埋头敲代码的程序猿,你俩不尽快过去,一直这样远程操控也不是办法。”
古清点头:“所以我们打算这次回北海以后,就暂时不过来宁城了,等到三月中旬再回来拿个毕业证,之后基本就不再踏足这边。”
“挺好的,”苗苗有些羡慕,“出来打拼这么多年,也算落叶归根了。”
古清眼里掠过水光,不知是辣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很感谢你和沈总,真的,如果没有那次面试机会,我跟张旸也不会这么快定下来。”
方桌下,苗苗拍拍她手背,以作宽慰:“是你们足够优秀。沈总那人吧……”说着,余光轻轻一掠,苗苗脸上染了几分笑,“从来公私分明。不管你们私交如何,关系怎样,能力不够也照刷不误。”
说起来,苗苗才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人。
她最早跟着沈婠,从一开始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到后来考上起航学院,如今大有成为优秀毕业生的趋势,在这个过程中,她自身的能力、思维、见识、眼光都得到不同程度的提高,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有了质的飞跃!
而这一切都是沈婠带给她的。
这个女人,年龄比她还小,体型没她大,重量也不如,却好似人生导师般为她指明方向。
曾经的苗苗惶恐而不自觉,卑怯不知反抗,知道遇上沈婠,她才有了所谓的“目标”——
也不是什么宏图壮志,就想一步一个脚印追随在她身后,完全不用担心迷路、走错、摔下悬崖等等突发状况。
苗苗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辈子跟定沈婠,不说成为人生赢家,但一定不会混得太差!
没有任何原因,也没有具体依据,但她就是如此坚信笃定。
而此时,看着古清,苗苗仿佛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诶,”她撞撞古清的胳膊,压低嗓音,抿着嘴角偷笑:“你觉不觉得沈总就像得道高僧,而我们是两只小妖,全都被她佛光普照给点化了?”
噗——
“你这比喻,真逗。”古清咂摸一瞬,“不过,还挺恰当的。”
“嘿嘿……”
这顿火锅算是今年最后一次聚餐,再见估计要等到三月份起航毕业典礼了。
沈婠借口去洗手间,绕到前台准备结账。
“17号桌吗?”服务员确认道。
“嗯。”她点头。
“已经付过了。”
“付过?”
“是的。”
沈婠挑眉:“把单子给我。”
服务员扯下来,递过去。
沈婠一眼就认出是蒋硕凯的字迹,跟他人一样张牙舞爪。
她想过是张旸或者古清,又或者苗苗,却不曾考虑蒋硕凯,不是看不起,而是体谅他。
以前小组聚餐,要么她这个组长请,要么大家aa,蒋硕凯从来没有主动付过账,当然,沈婠也不会让他付。
说起来这个大男孩儿也是不一般,他穷得风光霁月,没钱就是没钱,从来不掩饰自己在工地搬砖这份兼职,也从来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除了今天。
消费金额一栏显示:1023。
相当于他一个星期的搬砖收入。
沈婠把单子还给服务员,回到座位继续吃,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离开的时候,大家都不提买单这个话题,几乎都默认沈婠已经买过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蒋硕凯仍然一语不发,就像那一千块钱不是从他兜里掏出来的一样。
沈婠在确定他是真的不打算承认以后,直接帮他说了。
苗苗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豪气干云地拍拍他肩膀:“谢啦,兄弟!”
蒋硕凯看了眼被她拍过的地方,“呵……”谁跟你是兄弟?
傲得不行!
苗苗努努嘴,“你要是想,也可以当我姐们儿。”
蒋硕凯:“……”
张旸倒不见外,递了根烟过去,很是熟稔的动作,想来没少这么干过。
蒋硕凯接过来,拿在手里,不急着抽。
就剩古清没有表态……
女人紧抿着唇角,脸色不太好,显然不太领蒋硕凯的情。
苗苗见状,眼珠一转:“这家火锅还挺好吃的,就是价格有点高,兄弟,今晚你大出血啊?”
蒋硕凯没什么表情,好像从第一天开学他就是这副样子,懒洋洋,却又居高临下。
骄傲的人,尤其是骄傲的穷人,往往更容易刺激到别人眼球。
因为——
光芒太盛。
要是因为家庭条件好,钱多不愁花,倒也勉强能让人心理平衡。
可有些人出身一般,甚至更差,但总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劲儿,仿佛高人一等。
古清就被蒋硕凯身上那股傲气刺到过。
可仔细想来,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更何况一起合作了三次,也算并肩作战。
还有什么不能释怀?
想通以后,她轻舒口气,抬眼朝男人望去,“谢了。”
蒋硕凯宠辱不惊,或者说,从始至终都没曾将女人那点小情绪放在心上:“不客气。”
至此,这顿小组聚餐才真正算得上圆满。
蒋硕凯要去医院,正好和沈婠同一个方向,便坐了她的车。
一路疾驰,街灯影影绰绰。
“以后有什么打算?”沈婠忽然开口。
蒋硕凯一顿,吐出两个字:“搬砖。”
她忍不住皱眉,拿着起航的结业证书去搬砖?
起航的名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
“我说正经的。”
他咧咧嘴角,一副自由懒散的样子:“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难道不是?”
他抬手捂住眼睛,顺势向后捞了把头,随意,流畅,慵懒,只听一声轻喃:“其实,搬砖挺好的……”
沈婠被他这副要认真不认真的样子气笑了。
“说说,哪里好?”
“不用动脑子,有一身力气就行;现在工地的待遇不差,如果全职,还能赚更多;氛围很轻松,虽然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也要吵架,甚至还会动手,但没有那些白领之间的勾心斗角,打一架,第二天见面照样一起干活。”
“没了?”沈婠控制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却很认真地在听蒋硕凯这番话。
“暂时只想到这些。”
“首先,不动脑子,请问你是没脑子,还是不聪明?”
“……”
沈婠:“有脑子不动,那叫懒;有一个聪明的脑子还是不动,那叫丧。你觉得你属于哪种?”
蒋硕凯没应,直接当个闷葫芦。
“其次,全职能赚更多,全职搬砖吗?更多是多少?能越过一个公司高层的年薪吗?你要说高级蓝领,我信,可光是一个搬砖工人……”
蒋硕凯依旧不语。
“最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是功法的不同而已,冷兵器和热兵器之分。糙老爷们儿之间就没有争斗吗?有时候,拥有武力的人会更恐怖。”
“为什么说这些?”蒋硕凯猛地看向她,女人侧颜恬静,五官处处透着冷意,却有种莫名的专注。
她就像一个漩涡,多看一眼都会被吸进去。
“因为我惜才。”沈婠语气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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