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多油瓶
宫欣坐在石凳上,手肘搭在交迭的膝盖上,垂落的发丝遮住她姣好的脸庞。
汪汕走出平台时看到的,便是一株脱水枯萎耷拉着脑袋的玫瑰。
他绕到她身后,冰凉的矿泉水贴上她白皙的脖颈,他想给打焉了的玫瑰洒点水。
宫欣被忽然贴上来的凉意吓到,“啊”了声侧身躲开,一回头见是汪汕,一股明火扑哧扑哧地就想往他身上撒,酒红小羊皮平底鞋往他深灰裤管上胡乱踩,浅浅灰尘脚印沾在笔挺的面料上。
“诶诶诶,怎么宫六生引起的火要烧到我身上?”
汪汕倏地半蹲下,也不管西裤上会多沾一层灰,伸手把乱蹬的小腿压紧了。
“你们男人就这幅德行,帮忙瞒来瞒去!讨厌死了!”
脚被限制住了,欣姐还有手呢,伸直了手就想去掐汪汕的一副坏脸。
汪汕往后躲了躲,呵了一声,“你就只敢对我动手动脚,对着宫六生是连个屁儿都不舍得放。”
“谁说的?我刚抽了他好几个巴掌,还咬了他。”她下意识握住了右手,手掌还残留着微烫的温度。
汪汕狭长双眼瞪了她一眼,抓过她的手摊在自己手心中央,促狭地笑道:“给我看看,我们欣欣用了多少成力气呢?”
一看小嫩手心红了一片,他阴阳怪气地说:“嗬,宫六生自己下手还挺重的嘛。”
“……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是宫六生自己来,你哪舍得真的打他?”
他拿起搁在石凳上的矿泉水捂上红彤彤的手心,垂着眼说:“宫欣,你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在你心里宫六生是宫六生。我、萧琮、还有那些谁,都归’其他男人’。”
宫欣没吭声。
“事情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打算怎么办?”汪汕坐到她身边,也不拍拍裤上的灰,两条大长腿伸得笔直。
宫欣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把发丝掠到耳后:“……那也要看宫六生怎么做我才能配合他啊……”
“如果他要把小孩送给别人领养呢?”
“他不会的。”她摇头,语气很是肯定:“如果确定是他的孩子,他会负责的。”
“如果查了不是呢?”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如果是的话我还得通知我爸妈呢……”她嘟囔道。
水滴穿破灰黑密云,划破层层沉浊的空气,刮过蜻蜓薄翼边缘,坠落在栗色发顶。
宫欣伸手摸了一下,微红的手心在半空中接了一滴两滴水珠。
“果然还是下雨了。”她说。
*
“靓仔,你的脸怎么了?”
宫六生顶了顶腮帮,其实没多疼,他巴不得宫欣能再打他几拳。
他摇摇头,把今天的费用转给对方:“没事,那蔡姨,这里就麻烦你了。”
蔡姨收起手机:“行嘞,交给我就行,我先去租个躺椅,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一下,回来就帮她擦身子。”
“行,谢谢了,钱不够了你就跟我说。”
入院得突然,能挤出一个床位已经万幸,三人病房面积不大,三张病床加家属陪床,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隔壁两床的病人是四五十岁的阿姨,样子也仅比黄伊茗好一些而已,躺在床上能自己翻身,中间一床的家属大叔问宫六生:“你不是这姑娘家属啊?”
“不是,只是朋友而已。”
“哎,那她没有家属陪她啊?那么后生……刚刚那小女孩是她女儿吧,还那么小……”大叔叹了叹气,转回身子去帮自己妻子揉脚。
宫六生走出病房,在门口的长凳坐下,手肘顶在扶手处撑着脸,侧着看身边两个小孩。
对两个娃来说能熬到现在已经不简单,中午没睡午觉在这会终于顶不顺了,小脑袋瓜子像钓鱼一样,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就算黄鹂现在坐在他身边,他依然觉得好不真实。
小姑娘脑袋靠在椅背上,身上盖着汪汕从车里拿来的小毯子,眼皮薄得可以瞧见红血丝,小嘴微张着,睡着睡着还会梦呓一声妈妈。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小姑娘突然扭了扭身,脑袋往宫六生那边倒。
宫六生本能地伸手接住,把她扶回椅背上靠着。
想了想,他还是把身子坐直了。
“请问是宫先生吗?”
宫六生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孩点了点头:“对,你是赵茹?”
“对的,她在哪个病房?我先去看看她吧。”
“就前面这个,最里面的那张床。”
赵茹是黄伊茗手机紧急联络人,除了她,还有两三个邻居的电话。
没有宫六生的电话。
宫六生站起身给两个小孩的毯子往上扯了扯,再抬眼就看到汪汕和宫欣走了过来。
宫欣侧开眼,没和他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汪汕走到他面前问道:“护工沟通好了?”
“好了,她去买脸盆毛巾那些,黄伊茗手机那个紧急联系人来了,在里面。”宫六生答着,可视线还是落在宫欣脸上。
“外面下雨了,如果手续都办好,就先送小孩们回家吧。”汪汕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行。”他瞥了汪汕一眼。
汪汕看了眼小女孩,问了句:“小姑娘是要跟我们回家?还是跟她的朋友走?”
“等赵茹出来问问她吧。”
赵茹在病房里呆了十来分钟,再出来时已经双眼通红,脸上还有未拭干的泪痕。
她跟宫六生介绍了自己。
赵茹是黄伊茗一起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赵茹被领养离开了福利院之后还和黄伊茗一直有来往,她喜欢写文,黄伊茗喜欢画画,黄伊茗出道后还有一部作品是赵茹写的脚本。
本来是赵茹要领养黄鹂,因为她结婚挺久都一直没生育,可最终和家里人谈不拢。
“最近我和我老公还在冷战,怕是没办法带黄鹂回家了……”赵茹擦了擦泪,蹲下身跟刚睡醒的黄鹂说:“我把你送到隔壁王师奶那里好不好?”
黄鹂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可是王师奶这几天出去旅游了,昨天她拿汤过来给我喝,跟妈妈说的……”
赵茹着急地开始打电话问有没有亲戚可以寄宿,小姑娘耷拉着红肿的眼皮,也不敢再吱声。
自己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多油瓶”?
旁边的小男孩左看右看,揪了揪她有点凌乱的小辫子:“小梨,你家里没有公公婆婆吗?”
“没有,我只有妈妈哦。”
“那你要不要来我家?等你妈妈病好了回家,你再回家啊。”宫白羽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妈咪,征求着她的意见。
黄鹂没了主意,小手在裙摆揪出一道道皱痕,视线在打着电话的赵阿姨和白羽的漂亮妈咪之间来回移动。
宫六生没想到一下子进入严峻的选择题,还没做出选择,宫欣已经开了口。
“先住我们家吧,不过是多双筷子而已。”
汪汕瞬间眉间嘴角都有无法压抑的愉悦,怎么办,他越来越喜欢这家伙了。
宫六生比他平静得多,只是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似要把她灼穿。
宫欣蹙着眉,揉了一把宫白羽的头发,小嘴轻声呢喃:“才不是为了你啊……是白羽提出的。”
“大人的事大人自己解决,不要牵扯到孩子。”宫欣说。
————作者的废话————
我知道最近的剧情争议比较大,大家受累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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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水洼
宫六生跟赵茹在一旁沟通了一会,赵茹知道一些事情但没有到很细节的部分,核对了好些资料,又问过黄鹂自己的意见,才同意了宫六生的提议。
“那我带你去伊茗家拿些黄鹂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吧?还有幼儿园的书包之类的。”赵茹有黄伊茗家的钥匙。
“好,我跟你去。”
窗外的天更暗了一些,走廊亮起了白蒙蒙的灯,雨水在玻璃上击打起灰尘,汇集成一道道蜿蜒曲折。
“我和你去?宫欣你带两个小孩先回家吧?”汪汕问道。
宫六生看向他身后的宫欣,偌大的视网膜里只能容进她。
“……还是我跟你去吧,小孩的东西我比较熟悉。”宫欣也看向他,宫六生眼里情绪复雜,可没了刚刚的混乱焦急,平静了许多。
汪汕夹在中间,看两人的视线在自己身旁一来一往,一个不痛快,硬卡进宫欣面前:“那我带小孩们先回家。”
宫欣蹲下身对宫白羽说:“呐,既然是你自己邀请朋友去你家,要记得什么啊?”
“分享!分享星星小饼干,托米卡小汽车,还有……电视?”白羽掰着肉嘟嘟的小指头数着自己拥有的“财产”。
“……电视不要看太久了。”特殊时期她也不管控得太严格,抬头对汪汕叮嘱:“你别太惯着他了,回去了就让玛利亚帮宫白羽先洗澡,黄鹂等我回来再帮她洗。”
她想说小姑娘在陌生环境下多少会怕生。
“行。”汪汕应了声,把宫六生的车钥匙递给她。
“小鹂,你跟汪叔叔和白羽先回家,阿姨去你家帮你收拾些东西,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玩具?公仔?”宫欣侧过身问小姑娘。
“我可以……可以要我的小被子吗?”黄鹂声音不大。
“好啊没问题。”宫欣见她两条辫子上的橡皮筋都松了,干脆把她掰转身,“来,我帮你重新绑一下辫子。”
小孩头发乌黑细软,指腹把细碎发丝聚集成一小股,粉色发绳一圈圈缠绕上。
宫欣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帮女孩子扎头发,手势算不上娴熟。
把发绳上的小鸟树脂装饰调好了位置,宫欣顺了一把辫子发尾,“好啦。”
突然想起什么,她拍了下身边小男孩的小屁股蛋:“白羽,你不要再去揪小鹂的辫子了,知道没?”
“哦……知道啦。”小男孩揉了揉不痛不痒的屁股。
*
宫欣边打电话边走向白色SUV,“对,白羽之前不是有个小枕头吗?放在客房衣柜上层……今晚做点小孩子们爱吃的吧……”
宫欣问了声赵茹:“赵小姐,小鹂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呀?”
赵茹摇头:“她不挑食,给她个馒头都能吃得香喷喷。”
“行。”宫欣笑笑,对手机那头的玛利亚说:“那你安排就好。”
挂了电话后宫欣听到赵茹说了声“谢谢你”。
她顿了顿,不愿去细想一声谢谢里包含了什么,她从来不是为了得到谁的感谢而去做这些事。
她只是向来没办法,捂住自己的眼睛。
宫六生先于她们走到车旁,没上车,人就站在打开了的副驾驶门门侧,视线没有离开过她。
干嘛啊,怕她不坐副驾驶是吗?宫欣翻了个白眼,坐了进去。
才刚收起脚,站在车门的男人便探进车厢内,拉过安全带给她系上。
「咔嚓」声刚落,微凉湿润的唇再次覆上她,含吻着她的下唇瓣,像迷路的小孩吃上了薄荷软糖。
“我又不是残废了。”她喃喃道。
“嗯,我只是想吻你。”他低声道。
“我还在生气。”
“我知。”
“也很委屈。”
“嗯,是我没做好。”
“甜筒这次没用。”
“好。”
“这件事,之后你要自己跟我爸说,他打你我可不帮你求情。”
“好。”
“……”
“可唔可以再锡一啖?”(*可不可以再亲一口)
宫欣抬手捂住了嘴巴。
于是手背上落下一吻,像那轻点过湖面泛起涟漪的红色蜻蜓。
*
铁棚边缘滴落的雨水在黑伞伞面溅起水花,宫欣本想和赵茹挤一把女式小碎花伞,被宫六生拉到了自己身边,倒是没做些什么,只是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一些。
巷口的士多店今日还没迎来打牌划拳的客人,红色塑料椅上有黄白相间的肥猫躺卧着把爪子舔得湿湿嗒嗒,入夜亮起的路灯依旧昏黄,细不可见的浮灰镀上了黄光在灯泡旁或上升或下沉。
赵茹走快了几步在前方带路,宫欣垂首看路,避开地上摇曳着萤黄涟漪的水洼,路灯在水里造了一轮又一轮圆月,酒红皮鞋小心翼翼地跳跃落地,还是避不掉水珠溅在小羊皮上的命运。
巷弄有高有低,低洼处积起了一小面湖泊,赵茹穿的拖鞋可以直接淌水而过,水不深,高度还没淹没脚背,可宫欣为难了,为什么昨晚要穿小皮鞋出门啊?
下一秒宫欣整个人腾了空,腰间被强有力的手掌托起,宫六生换了个手拿雨伞,托着她走过这汪积水。
本能使她把手揽上宫六生背脊,被雨水打湿的衣料抓在手掌中,脚底下澄黄的圆月被宫六生踩碎,随着泛动的波澜在水中荡出一片星河。
宫六生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人落地之后,那只腰间的手再没有离开。
推开散发铁锈味的老式墨绿色防盗铁门,走上墙壁贴满红蓝黄绿通渠小广告的楼梯,拐个弯,二楼便是黄伊茗的家。
从大门就能看出黄伊茗对生活的上心,和风遮门帘是淡蓝湖底里游着红色小金鱼,门牌也和其他住户的统一蓝色小铁牌不同,取而代之是几块数字小木头。
“虽然这里周边环境一般般,但胜在地段好,治安其实也还行,楼下就是治安亭了,老居民楼住的都是老人家,人情味也浓一些。”赵茹从鞋柜里拿出了拖鞋放到地上,自己也换上一双。
宫欣打量着客厅装修,明亮的顶灯是暖黄色的,室内没有浮夸的设计,是简洁的无印良品日系风格。
她小的时候和唐咏诗也住这种老民居,后来又和季星阑住过一段时间出租屋,自然知道这种老房子在没有改造过之前是什么模样,而房子的主人把这里变成一个和昏暗的楼梯间截然不同的世界。
房子不大,和宫欣以前的出租屋差不多面积,一房一厅一厨一卫,宫欣犯了职业病,问赵茹这里是买的还是租的。
“贷款买的,她买的时候前屋主着急出手,价格压得比较低。”赵茹走进卧室开了灯,“我帮你们收拾一些黄鹂的衣服吧,你们先客厅坐坐。”
沙发旁有一面顶上天花板的书柜,上面搁着的全是漫画书,宫欣很快看到和自己的收藏相同的一堆书,甚至还有一两套她没收成功的古早少女漫画,瞬间眼睛瞪大了一圈,立刻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出来翻阅。
“我的妈啊……我能不能……借书?这套,现在网上连扫描版都找不到!”手中的黑白纸张被翻得哗哗响,嘴里一直“ohmygod”、“这是我的童年啊”个不停。
宫六生抽走她手里的书,把封面拍下,“你再看看还有哪一套你没有的,我发给人找找看。”
宫欣赶紧又抽了几本出来,嘴巴依然不饶人:“我还没有消气哦,我这次会气很久的。”
“嗯,知道了。”宫六生拍完照,拿书脊敲了下她额头。
赵茹很快收拾好了一小袋衣物和幼儿园书包:“睡衣、外衣……还有校服,都在里面了。”
宫欣记起小女孩的额外请求:“是不是还有一条小被子?”
“啊对,差点给忘了。”赵茹再次走进卧室,带出一条小薄被:“这条是伊茗怀孕的时候自己缝的被套,黄鹂从出生之后就一直盖着它,其实现在尺寸对她来说已经有点小了,但晚上还是一定得抓着它不放。”
宫欣从摆放整齐的玩具区里挑了只米妮公仔一起放到行李袋里,宫六生接过行李,几人一起下了楼。
短短时间里,雨停了。
“那边就是地铁站,我坐地铁回家就好,如果黄鹂有什么不适应,和伊茗有进展的话,还要麻烦你们通知我。”赵茹说。
“好的,麻烦你了。”宫六生点了点头。
脚尖跃起,脚尖落地,微卷的发梢在背后飘起,路灯把发顶翘起的小绒毛映得金透。
没了雨便不用两人在同一伞下,宫欣一跳一跃地,往已经开始喧闹起来的巷口走去,宫六生腿长,一步抵宫欣两步,黄白相间的肥猫踩过在地上拉得细且长的影子。
打开车尾箱放行李的时候宫六生看到一个黄色纸袋,里面装着汪汕刚刚盖住黄伊茗身上的西装外套,隐隐约约有异味从袋子里飘出。
他打算等下找家干洗店送洗了。
暗夜流星一颗颗在眼里划过,音响音量偏低,慵懒的男声不知在唱些什么。
宫欣半路接到玛利亚的电话问他们大约多久后到家,差不多到了她要先炒菜。
“估计还得十来分钟吧,两个小孩怎么样?”
“在客厅玩着呢,小女孩一开始可能有点紧张,也不敢说她尿急,憋到脸都红了,我一看不对劲,赶紧带她去厕所。”玛利亚的声音夹在抽油烟机轰鸣声里,“阿汪始终是男人老狗*一个,哪懂小女孩的事哦,后来蕴然来啦,小女孩才比较放松咯。”(*男人老狗=大老爷们)
玛利亚把电话架在脑袋和肩膀中间,一边把切好的瘦叉烧摆盘,一边跟宫欣汇报,说了好久,才发现宫欣一直没有出声。
“阿欣,你还在听吗?”玛利亚问。
“……在,你继续说,我听着。”
宫欣动了动左手无名指,没能抽出。
男人修长的无名指勾住了她,两道弯月在夜幕里交汇,像水洼里的澄黄碎片在波澜之后再一次融合在一起。
————作者的废话————
我自己估摸着,如果不卡文,三次元的事情没太多的话,这一两周内或许就可以正文结束了,番外还会再花一个礼拜至少,感谢大家滴陪伴,如果有在这里下车的小可爱,我们下一本有缘再见呀。
peaceandlove:)
113.患得患失
宫白羽生物钟十分规律,加上小孩儿今天确实累,没到九点已经爬上自己小床,宫欣陪黄鹂在浴室洗漱完,出来已经看白羽睡着了。
黄鹂对新睡眠环境仍有些陌生,但两只小手乖巧地给自己拉好被子,跟宫欣说了声“欣姨姨早抖*”,就阖上了眼皮。(早抖=晚安)
卧室内没有开小夜灯,可依稀有些光线透进来,宫欣侧躺着,视线落在黄鹂微颤的眼皮上。
她还没回家前就交代了汪汕帮她热敷一下眼睛,但小姑娘估计白天哭岔了气,到现在眼睛还是粉泡泡的,像两条蝶尾小金鱼。
“小鹂。”宫欣看得出她还没睡着,轻声问道:“你会害怕吗?”
黄鹂倏地睁开眼睛,长睫毛眨了眨:“害怕什么呀?”
宫欣想了想:“唔……怕在新的床上睡不着?”
“我在赵阿姨家住过,在王师奶家也住过一两晚……姨姨放心,我很快……可以睡着的。”黄鹂赶紧又紧闭上眼睛,连小眉毛都皱起,小嘴抿得极紧。
高筋面粉加入了浓甜牛奶,被揉得光滑柔软,宫欣觉得自己的心也是这样。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好不好?”宫欣给她掖了掖被子,“从前有只小花猫啊……”
夜间的呢喃带着小苍兰的清香,在枕头里编织七彩糖果的梦。
等到一左一右都有匀称的呼吸声传来,宫欣才起了身。
燥热了好几个月的城市,在入夜后终是有了些凉意,宫欣搭了件薄线开衫,拿着手机走到露台。
季星阑今天一直给她发相片和信息,醒了发,吃早餐发,换纱布发,小全打瞌睡发,easy怒斥下属发,吃午餐发,小全偷吃下午茶被easy怒斥发,吃晚餐发,在浴室里准备擦身发。
不得不说,镜子里那身结实的腱子肉看着是真挺好吃,病号服的裤子裤腰实在太松,偷跑出一截黑色边缘。
还附了句「姐姐,一个人擦身好难哦。」
嗬,这小子现在还学会用美人计了?
白天宫欣只是中间抽空回了他一两句,季星阑也不着急,不依不挠地将自己的日常全都如数上缴。
宫欣看了看时间,发了句「睡了么」,没到十秒,季星阑就直接按了视频过来,她戴上耳机按了接通。
手机里的少年人显得更年轻了几岁,在蓝白色调的镜前灯下皮肤白得让前置摄像头整个大曝光,有些湿漉漉的黑卷刘海在额前晃动着细碎的光斑。
季星阑嘴角有掩盖不住的喜悦,眼睛笑成弯月,洁白整齐的一口白牙晃得宫欣眼花。
宫欣突然想看看他背后是不是有条黄毛尾巴甩来甩去?
“姐姐。”季星阑也戴了耳机,雀跃上扬的音调通过麦克风,传进宫欣左耳里。
“嗯哼,你怎么躲在洗手间了?”
“easy哥他们在会客室谈事,我不想让他们听到。姐姐,你今天在忙什么呀?”
宫欣想错了一点,季星阑并不是不着急,宫欣没回复他之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怕宫欣对他“始乱终弃”,可又不敢追得太紧,隔三差五地发发信息,看宫欣有没有拉黑他。
“就忙我自己的私事呀……”宫欣拢了拢敞开的衣领,背脊靠在玻璃护栏边,透过拉开一线的落地窗帘留意着床上两团小家伙。
“那个,我接下来的行程更改了,明早出院……然后晚上飞伦敦……要去至少一个月。”季星阑眼尾微微下垂,网络有点延迟,低落的声音在偌大的浴室里产生回音。
“不是暂停手上的工作吗?你还受着伤呢,easy安排的?”
“嗯,你不用担心,伦敦的工作是新歌录制,和那边一个乐队有合作,工作内容对伤口影响不太大。”
啧,真是吃肉不吐骨头的资本主义黑心商人。宫欣心里啐了easy一口。
“等我回来后可以过来找你吗?”炫彩光斑从发丝缝隙中间穿过,跨越了空间撞进了季星阑指尖,他用手指细细描绘着屏幕上已有二十四小时未见的轮廓。
“到时候再看看吧,我最近应该也会比较忙。”她得安排两个小孩幼儿园接送的问题,黄鹂的幼儿园在老城区那边,离他们家不堵车情况下也要二十分钟车程。
“好,那每天……可以视频吗?和你,还有白羽……”
“白羽只有晚上有空,伦敦时差是多少来着?”
“比国内慢八小时,哦,现在夏令时,那就是七个小时。”
“国内八点后,到他九点睡前这一个小时,如果你能抽出时间,就提前告诉我吧。”
“好。”失落瞬间消逝后换上喜出望外,季星阑打算到时候就是躲厕所里也要和白羽视频通话。
晚风习习,宫欣将发丝整理到耳后,“季星阑,我问你件事。”
“嗯嗯你说。”季星阑没想过宫欣会有事情问他,耳朵抖了抖,赶紧竖了起来。
“那时候,你知道白羽的存在,你有什么想法?就,当下的第一心情是什么?”
季星阑一愣,他当时的心情是什么?
那时白羽凑在他耳边轻轻倾吐出那三个字,像团白棉落在湖面,待他想明白了,那时棉絮浸了水,像千斤石块不停往下沉,而那湖底似是深渊,一直触不到底。
他是顶着满脑子水完成了剩下的节目录制,本来就慢半拍的反应,那天下午简直像灵魂出了窍,好在主持人一直帮他接话,后期也直接帮他P了个灵魂升天的特效。
到后来小全帮他找来资料,湖里的棉絮才得以重新急速上升,浮上水面,飘至半空,落下的水滴把阳光反射出不同颜色。
“……不太好说,那时候的心情太复雜了。”
“是惊讶吗?开心?难受?还是说,愤怒?”
“是你的话怎么会是难受和愤怒?”季星阑皱起眉,“但也不能单纯用惊讶和开心来表示……”
“应该说,突然感觉‘啊我居然当爸爸了’,‘我真的能当好一个父亲吗’,比较多是这个感觉吧。”季星阑转了个身靠在洗手台上,“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一阵凉风猛地吹来,宫欣打了个寒颤:“……没有,只是今天听说,有个朋友的朋友也遇上了类似的事情,我就好奇你们男人在知道这件事时会是什么心情。”
“那这不好做对比吧,毕竟我那么喜欢你……”季星阑把话含在嘴里囫囵着,宫欣听不清,让他再说一次。
“咳……我说,这还是要看他喜不喜欢那位母亲,如果喜欢那就皆大欢喜,可是如果已经没了感情,对他来说是煎熬吧。”
“……嗯,我朋友说他,现在有另外一个很爱的人。”宫欣沉声说道。
“哇,你这是什么造化弄人的电影剧情吗?那他应该比我心情再复雜多一百倍吧?一边是责任,一边是爱情。”
洗手间门被敲响,小全在外头喊了他一声让他赶紧聊完天出来,季星阑回应了一声,继续对着手机说:“那我想,他刚知道的时候,应该很难受吧?”
宫六生的患得患失,宫欣今晚是完全感受到了,从下车开始就一直牵紧着她,她想挣脱,宫六生就抓得更紧。
仿佛怕她下一秒如水中月般消失。
114.笑声笑声满载温馨(二连更)
“你们喝酒吗?”宫六生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时问道。
“不喝,我明早有一台手术。”萧琮换好拖鞋,把自己的鞋子码好,看到另外一双倒得歪七扭八的皮鞋和一正一反的拖鞋,还是顺手把它们也码好了。
“你呢?”宫六生取了瓶perrier,头也不回地问。
“不要,我明早也要上庭,今晚还要整理资料。”汪汕在沙发上大剌剌坐着,解开了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三瓶苏打水落在茶几上,宫六生往卧室走:“你们先坐,我换身衣服。”
“怎么你也不喝酒?”汪汕扭开一瓶,冰凉的气泡进了嘴里。
“不喝了。”声音从卧室方向传来,“他妈的以后死都不喝了。”
汪汕和萧琮对了一眼,萧琮眼里有疑问,汪汕聳了聳肩膀表示他也不清楚。
宫六生也没换衣服,就是换了条沙滩裤,光着膀子就走出来了,顺便把黄伊茗的病历和检查结果递给萧琮。
汪汕上次见过宫六生的肋骨纹身,萧琮还没见过。
“你那骨头尾端写的什么英文?”汪汕翘着二郎腿,拿着碧绿玻璃瓶的手指了指宫六生腰间。
萧琮闻言也抬头看向那处。
宫六生低头看着自己侧腰,微微抬高了手臂:“宫欣的粤语拼音啊。”
“……操,给我看看。”汪汕放下瓶子,俯着身子越过茶几往宫六生腰间瞧。
“滚!”嫌弃地推开汪汕的脑袋,宫六生还把手往裤子上抹了两把。
萧琮低头笑了笑,重新看起病历,但是他很快敛起笑意。
“是不是很糟糕?下午那个医生说的我其实也听不太懂。”始终不像其他病人家属从头开始跟进病情,宫六生对这病还是一知半解。
“嗯,肿瘤多,而且很大,她说打止痛针都没什么效果了是吧?”
“对。”
汪汕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讨论,突然想到了汪老头子的病,插嘴问了几句咽喉癌的事。
“谁咽喉癌?”宫六生问。
“一个老头儿。”汪汕悻悻说道。
两人看他不怎么情愿开口,也不多问。
他们这个岁数,似乎越来越多以往觉得很遥远陌生的病痛开始出现在他们身边人身上。
“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宫六生又走回卧室,拿了张薄薄的单据出来。
他拿给汪汕:“刚刚回来的时候帮你把西装拿去送洗了,你明天自己去取吧。”
汪汕接过:“你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好,我害怕。”
“对事唔对人,今日唔该晒*。”(今天谢谢你)
苏打水代酒,玻璃瓶哐当一声碰了碰。
汪汕也拿出情报交换:“我今天也问过她,她说等你决定怎么做了,她再配合你。”
宫六生嗯了一声,想起下午宫欣叼着他小臂那股狠劲,嘴角弯了弯。
那小家伙还在松开牙齿之后,对着渗血的牙痕舔了舔,像小奶猫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萧琮皱着眉,这两人像对暗号一样的对话使他一头雾水。
宫六生也不瞒他,反正迟早会知道的事,便和他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和黄鹂的事。
萧琮花了一些时间消化,想到晚饭时宫欣对小女孩的照顾,还想到之前的医闹,想到那场酒席之间她说过的话,嘴角也染上温度:“宫欣她,真的很棒啊。”
宫六生笑笑,手中的玻璃瓶再次碰了碰两人面前的瓶子。
汪汕也笑得开心。
真想看看这姑娘小时候的样子,是不是也和现在这样,外表像只浑身是针的刺猬,内里却是不动声色的柔软。
*
金九银十。
尽管临近十月,可花城白昼的气温仍然热得得开空调,只是没了春季的潮湿,夏季的酷暑,冬季的湿寒,这儿的秋天可以说是最宜人的季节。
街边树叶悄悄褪去草绿染上了萌黄,路灯一夜之间挂上一面面小红旗,大片姹紫嫣红的三角梅在钢筋水泥筑起的高架桥两旁绽放,空气中总有让人喜上眉梢的盛典气息。
小孩儿们问宫欣为什么要挂上红旗,宫欣说,你们的祖国要生日啦。
宫白羽依然还是那一句,生日?那有蛋糕吃吗?
惹得大家一阵笑。
笑声笑声,满载温馨*,飘上夜空里的银色小船里荡啊荡。
这半个月来,宫欣主要负责接送黄鹂,白羽交给了其他人轮流接送,谁不用加班就谁去接,小男孩倒也开心,每个叔叔都会带他去吃点好吃的再回家,轮到六叔公时更是逢求必应。
宫六生也会陪宫欣去黄鹂幼儿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黄鹂见到他总会格外紧张。
宫欣扫了他一眼:“你的样子就是小孩会害怕的啊,白羽以前也不喜欢你,说你总凶巴巴的,像怪兽。”
宫六生蹙眉,难道问题出在他的大金链子上?
幼儿园放学早,宫欣接了黄鹂之后就会去医院,让她看看母亲。
萧琮的父亲虽然人不在国内可依然能在医学界说得上话,很快医院帮他们挪出了一间单人病房,萧琮再一次感受到了国内特殊的“人际关系”,宫欣一边帮着蔡姨收拾东西,一边嘲笑他“你这下可真的是入乡随俗了”。
黄伊茗这半个月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全身浮肿,黄疸严重,有时整宿癌痛得失眠,有时昏睡得不省人事,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腹水胸水,无法进食,吃什么都吐,只能靠输液维持。
大家都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宫欣她能做的也不多了,只能每天尽量把车开得快一些,让她们母女能多处上一分钟。
周末时黄鹂会一整天都呆在病房陪妈妈,黄伊茗清醒的话两人会聊聊天,可大多时候黄伊茗是不清醒的,这时小姑娘便会给她讲讲故事,“从前有只小花猫啊……”
宫欣她一个连“爱你3000”都可以哭得岔气的人,哪能受得了这种场景,仰着头捏着酸透的鼻梁快步走出病房,泪花迷了眼,眼前的世界在水波中荡漾。
一边把眼泪鼻涕往宫六生领口抹,一边死掐他依然没什么赘肉的腰,“都怪你!都怪你!呜呜呜呜……”
宫六生啼笑皆非,可依然由她放纵肆意。
就这样,九月走到了日历的尽头。
宫欣把车子开出医院停车场,很快在第一个红绿灯停下,她对着车后座的黄鹂说:“刚刚玛利亚说今晚做了你喜欢吃的蒸水蛋哦,他们都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明天开始放假,大家再一起出去玩啊,你想去游乐场还是动物园?”
今天黄伊茗的情况太糟糕,小姑娘全程忍着泪,硬是没让自己哭出来,宫欣看着她这样也难受,想说明天长假开始了,带小孩们出去玩玩。
“白羽上次说他想去动物园。”黄鹂说。
“好,那明天我们就好好出去玩!然后回来了再给你妈妈讲动物园的故事,好不好?”
“好呀。”
在等第二个红绿灯时,汪汕来了电话,问她们开到哪了。
第三个红绿灯时,又进了个电话,宫欣一看,是公司打来的。
“欣姐,十五栋有个住bnb的客人反映她那里停电了,好像是保险丝断了。”
“维修工呢?”宫欣看了看时间,“哦,现在饭点……”
“对,老王回家去吃饭了,一时半会回不去小区那边。”同事手指还在键盘上敲打着,“那个客人很生气,我正在跟她沟通……她好像看到了之前有一条评论,知道老板亲自上门处理问题的速度很快,现在一直在追问……”
“是哪一个房间?多少人住?”
“十五栋的……14房,一个女生住。”
“那我上去帮她看看,你跟她说一下,我大约还有五分钟就能到。”
“好,辛苦你了。”
“没事,之前不也经常帮客人修着修那的……客人姓什么?”
“我看看啊……姓杨,杨小姐。”
————作者的废话————
笑声笑声满载温馨,出自TVB的《真情》主题曲。
115.碎碎平安
玛利亚看了看墙上白色的钟,对着客厅问了句:“阿汪啊,你刚刚给欣欣打电话是不是听错了?都快过去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啊?菜都凉啦。”
汪汕顿住,翻看起通讯记录,确实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餐桌上摆着七餸一汤,宫白羽一脸巴巴地望着一桌子好菜,小肚子叽里咕噜响,啊,那盘水蛋看起来好好吃哦……
“要不白羽你先吃吧,我再给她打个电话。”宫六生一发话,小男孩立刻跑进厨房跟蕴然阿姨讨一碗白米饭。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
宫六生皱眉,瞬间心里慌乱了几秒,他抬眸对另外两个男人说:“她手机没人接。”
“我打打看。”汪汕用自己手机再打了一次,一样是无人接通。
萧琮收拾着白羽的玩具,问汪汕:“她刚刚跟你说她开到哪了?”
“说还有十分钟能到。”
“可能是突然堵车了?”
“不好说,我查查实时交通。”
宫白羽扒拉了几口饭,他很敏感,很快感受到气氛里细微的变化。
李蕴然在餐桌陪着宫白羽,见他停住了筷子,问:“怎么不吃了?”
小孩吃得急,嘴巴还黏着饭粒:“然姨姨,妈咪怎么还不回来啊?”
李蕴然给他的餐盘里放了几个西兰花:“可能是堵车啦,等你吃完这碗饭,妈咪和小鹂就回来啦。”
可宫白羽吃得一粒米都不剩,妈咪还是没有回来。
小男孩下椅子时着急,手臂扫到了桌面上的空碗,嗙一声白瓷破碎。
李蕴然忙着把他拉开,玛利亚赶紧拿着家伙从厨房大步走过来清理碎片。
嘴里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
宫欣从一片白光中醒来,她其实没有完全昏迷,被拖拉被绑被打她都有意识,只是身体动不了。
耳边还响着滋滋的电流声,双手被手铐反铐在椅背后,脚也是,被分绑在两根椅腿上。
……操,这是她自己亲手挑选的餐椅……
她努力撩开沉重的眼皮,左脸颊有火辣辣的疼,啧,这女人是花了多少力气打她?
四肢和脖颈的刺麻感慢慢消退,她试着抽动自己手肘,冰凉的金属像吐着信的毒蛇紧绕在她手腕上,蛇腹冻得她发冷。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视网膜像蒙上白纱,看什么都白茫茫的一片,脖子没了麻,开始感受到灼热的痛。
这是一厅一室的bnb,她被绑在客厅中央,客厅主灯没有开,窗帘紧拉着,透不出室外一丝月光,只有从她背后淌来一片烂橘色的灯。
不知是厨房还是洗手间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水滴声击打着她的太阳穴,像往神经里一下一下锤着钉子。
可能高压脉冲使她有了点儿幻觉,她竟觉得自己被拉长的黑影倒在橘红色的鲜血中。
因为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所以她很担心黄鹂。
她进车库之前还抬眸望了一眼天空,夜很黑,月亮在空中残酷裂开一道弯型口子。
她把车停在十五栋下的停车场,他们的小区占地面积大,光汽车出入口就好几个,十五栋离她住的那一栋走路得走五分钟。
她从车尾箱拿了个小工具箱,牵着小姑娘的手往电梯走:“小鹂,姨姨现在要去帮客人修理点东西,你等会在门口等姨姨,好不好?我速度很快的。”
“好哦。”
宫欣让她在电梯旁等着,把妈咪包也放在黄鹂脚边,叮嘱了她几句千万不能随便乱跑,黄鹂乖巧地点头答应。
按下门铃后很快大门被打开,室内黑暗,女客人用手机电筒照明,借着楼道橘黄暖光,她看清女客人的样貌,柳眉明眸,肤白红唇,浴巾在头发上包了一圈,脖侧还有滴落的水珠。
“抱歉啊,我刚刚洗着澡突然停电了,有点着急,所以对你们的客服态度不太好。”
女客人脸上带着歉意,宫欣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强光手电筒,点亮后往房子里走,“没事,这个本来就是我们房东需要负责的事。不好意思啊杨小姐,给您添麻烦了。”
“怎么称呼您呢?”女客人问着,把房门轻轻阖上。
“姓宫。”
“哦,宫小姐,您好。”
电箱在餐桌上方的位置,用一幅装饰画遮住了,宫欣取下画,刚打开电箱盖就觉得不对劲。
连电闸都没跳。
她话到了嘴边还没说出口,身后已经传来几声「噼啪」脉冲电流声,瞬间,宫欣像被人掐紧了喉咙,她察觉到了隐在平静水面下的巨大敵意。
被电击至无法动弹的时间很短,短到她几乎是和手电筒同时倒地,电筒的白光旋转成模糊的一团,像干枯的白玫瑰和揉烂的纸巾团,像破碎的白瓷盘。
黑暗笼罩住自己之前,宫欣只想到了,明天还能去动物园吗?
*
“醒了?”
幽幽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另外一道黑影从背后盖住了她的影子。
尽管极力控制自己,可宫欣依然避不了身体本能的反应,寒毛竖立,肾上激素飙涨,头皮发麻。
“……你到底是谁……”声带如被砂纸打磨过,哑得发慌。
长发披散在额前下垂着微微晃动,视线穿透过发丝,死死盯着走到自己面前,那个姓杨的女人。
“我是谁?说了你也不认识我。”女人拨散着已经吹干的长发,走到门口开了灯。
突如其来的的光亮使宫欣闭起了眼,几秒后再睁开时,她似乎想到了这女人是谁。
“……杨笑笑吗?”嘴角还有一丝血腥味,宫欣舔了舔,冷笑道。
女人一顿,转身反手就是一巴掌,「啪!」
杨笑笑掐住宫欣的下巴,力气大得似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紧咬着的牙缝里挤出一句:“不许你喊我的名字!贱人!!”
宫欣低呵了一声。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打人时候附加的台词一直都没有变过?
杨笑笑再次高扬起手,正准备落下时,身上手机响了。
116.戾(二连更)
桌子上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季星阑正大口大口吃着鸡蛋培根三明治,他把最后一口猛塞进嘴里,一把抓起手机。
“啊……我以为是姐姐。”他按了接通,顺手接过小全递给他的咖啡,“喂,奶奶啊?吃过晚饭了吗?”
马来西亚这个时候也是晚上七点出头。
奶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慌慌张张地一直喊着星阑的名字说不出一句话。
棕色咖啡瞬间溅上手,正收拾着午餐垃圾的小全看了他一眼,赶紧抽了几张纸巾给他。
“奶奶,你慢慢说,我在,不着急。”季星阑把马克杯搁下。
“星阑啊!那个,刚刚我接到笑笑的电话,她说……她说让我告诉你,她现在跟宫欣在一起,让你赶紧联系她!哎呀……这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奶奶的声音很是焦急,电话那头的杨笑笑不再是她熟悉的温顺乖巧的杨笑笑。
这段时间她也仔细回忆着以前的事,始终是年纪大了,很多片段零碎且凌乱,拼凑到一起时已经起了身冷汗,有好几宿都没能睡着,血压也高了不少。
她跟杨笑笑父母沟通过,对方说会带她去看医生。
季星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又要失去宫欣了,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边安抚着奶奶,边让小全把easy喊过来,“奶奶,你把她的电话给我,你别担心啊。”
手指沾了咖啡,在纸巾上抄下电话,许是咖啡烫手,季星阑发现自己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个数字抄得歪七扭八。
“发生什么事?”
easy和伦敦的工作人员就在录音室楼下的餐厅吃着午饭,突然被小全叫了上来,他把沾了些许雨水的风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
“杨笑笑找上宫欣了。”
季星阑按照纸巾上的咖啡渍,在手机里飞快地点着。
easy和小全都愣住了,easy放下手里的咖啡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小全看了看门外,在门把上挂上了「DoNotDisturb」并锁好了门。
电话很快接起,欢快的女声撞进耳中:“星阑!你终于打给我了!”
“……杨笑笑,你在哪里?”
季星阑开了公放,把手机推到茶几上,手肘顶着膝盖双手撑着额头,手指把往后梳的刘海抓得凌乱,太阳穴有青筋跳动着。
“嗯?奶奶没有跟你说吗?我和宫小姐在一起呀。”
杨笑笑甩了甩手走到宫欣身旁,倏地扯起那头碍眼的长发。
宫欣头皮瞬间滚烫发疼,美丽的脖子像被猎人捕捉到的白天鹅往后仰,隐忍的闷哼从喉咙冒出。
“宫小姐,你要和星阑打声招呼吗?”杨笑笑把手机递到她嘴边,脸上挂着诡异迷乱的笑意。
“……季星阑,你的脑残粉丝真的好嗨*变态啊……”(好嗨=非常,粗口版)
宫欣仰着脸,下颚线绷得紧致,她斜瞪着面前这个眼睛里啐了毒的女人,嘴角淡淡一笑。
杨笑笑脸上笑着,可胸腔内气得直抖,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难道她不害怕吗?!
在听见宫欣声音时季星阑紧紧阖上了眼,嘴唇无法克制地打颤:“杨笑笑,你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里?”
“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你人在英国,救得了你的姐姐吗?”那抹淡笑实在太碍眼,杨笑笑松开宫欣的头发,扬手一巴掌呼到她脸上。
让你笑!
肉与肉接触的声音,宫欣的闷哼都一同传到季星阑耳里,全身血液翻滚着,眼角烧得极烫,呼吸急促的他对着手机怒喊:“杨!笑!笑!!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你啊,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只有你!”杨笑笑也对着手机回吼,随后伴着凄厉疯狂的笑声:“季星阑,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电话被挂断。
easy已经走到一旁打电话,小全紧咬着下唇整个人也气得颤抖。
季星阑听着手机传来的嘟嘟声,垂首紧捂着自己酸胀的眼,他止不住自己的愤怒,往矮桌狠踹了一脚,矮桌猛地往前跑了大半米,马克杯里的深褐色液体飞溅出大半杯,把手机淋了个湿透,苦得令人反胃。
小全被吓得一抖,原来季星阑他也有愤怒。
easy打完电话,扫了眼浸在咖啡里的手机,说道:“我给宫欣她家里打了电话,她小叔说打不通她电话,我把情况告诉他了,他们现在去找人。”
小全眼里带着泪,年轻人还是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声线颤得不像话:“这都什么事啊!又是私生饭,又是杨笑笑,就算今天把杨笑笑抓起来,明天、后天,未来还有无数个杨笑笑啊!”
easy本来想踹他一脚让他不要再火上浇油,可看着比他高的大男孩哭得跟小姑娘似的,嫌弃地丢了盒纸巾到他怀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把这事处理了。”
两人一个哭哭啼啼,一个吵吵嚷嚷。
“帮我订机票,要最近的航班。”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季星阑终于开了口。
没了宫欣,让他拥有这世界又如何?
既然是他结下的因,那这果,也应该由他来结束。
少年再次抬起头,眼里只剩下狠戾。
*
宫六生和easy的对话通过扩音传到在场三个男人耳内,三人均眉头紧锁。
汪汕立刻也打了电话给dot,让他定位宫欣手机的位置。
“嗯?她在你们小区啊。只是没有办法精确到哪一栋,可能她手机信号不好,定位不精准。”dot十只手指如幻影在键盘上飞舞着,隐在过长刘海下的眼睛飞快检阅着三个电脑屏幕上的信息。
“我们小区?”汪汕眉头锁得更紧,紧得他都觉得额头一阵阵发疼。
“嗯,你们那边信号干扰太多了,我可以排除干扰再查一下,可是也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精准定位。”
“大概要多久?”
“不好说,至少十几分钟吧,而且也没法知道她具体在哪一间屋子里。”
突然一则信息跳进dot黑眸里,他停下,放大了那则信息。
“老汪,你之前不是让我把宫欣在网上的资料都删掉或加密吗?”
“对,怎么了?”之前easy找上宫欣时,他和宫六生商量过,已经让dot帮忙处理一下她的资料,尤其白羽的,以免出了什么漏洞被人盯上了。
“前几天有人在黑市挖宫欣的资料,但对方只能挖到表面那层。”
“表面那层即是什么?”
“她的公司资料,那种没办法掩盖。”
“……好,我知道了,定位麻烦你继续查一下……谢谢你。”
dot顿住,他有多久没听到汪汕说谢谢?
阵阵寒意侵入宫六生骨髓,冻得他膝盖骨酸软,整个身子往下坠,萧琮赶紧伸手扶住他:“你冷静一点,她们两人都会没事的。”
汪汕也没了主意,一直绕着露台来回踱步,浑身散着戾气。
萧琮点了支烟,猛吸了一口之后吐出,白色烟雾遮住眼镜下的焦躁,他问汪汕:“你那个黑客朋友,能不能查到谁最后打过电话给宫欣?”
为什么宫欣会见到杨笑笑?一定在汪汕打完电话后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有人打过电话给宫欣。
汪汕瞪圆了眼,是自己慌了神,才没往这方面想,赶紧给dot又打了个电话。
可电话还没接通,大门被拍打得咚咚作响,露台的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颤。
李蕴然怕孩子在家里胡思乱想,带宫白羽去买明天早餐吃的面包,玛利亚在餐厅望着一桌子的菜也愁眉苦脸的,一听到拍门声整个人跳了起来大喊:“看看、看看是不是回来了!”
宫六生比她快一步跑到门前,大门刚开,一身狼狈不堪的黄鹂扑到他身上,揪着他衣服下摆。
小孩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声音沙哑:“欣姨姨……欣姨姨被坏人抓起来了!!”
————作者的废话————
应该两章内能给yxx派饭盒,有惊无险!放心!
117.不再度会飘
黄鹂一直在电梯边乖乖等着,可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宫欣出来,她抬头看着电梯的数字,一会上升,一会下降,可就是没有在她这层停下。
楼道里空空荡荡,她的小皮鞋踩在亮面瓷砖上会叩叩作响,忽的来了阵风,凉意和恐惧一起溜进小女孩的荷叶边领子里,在后背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有些害怕,也担心,欣姨姨说了她会很快,欣姨姨不会骗人的……
黑色小皮鞋踱来踱去,终是走向走廊的一侧。
还没走进门口,从屋子里突然传出啪的一声,伴随着女人尖厉的辱骂,她听到了“贱人”,这个词语之前在电视上也有出现,妈妈教过她这个是很不好的词语,不能学。
黄鹂慌着倒退了几步,欣姨姨是被人关起来了吗?
她本来想上去拍门,但又想起妈妈说过,如果遇到危险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大人来帮忙,因为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打败坏人。
她跑回电梯旁,噗通一声跪在宫欣的妈咪包旁,抖着小手想找她的手机,妈妈教过她要怎么打电话,说妈妈如果有一天突然倒下,你要帮我叫救护车哦。
救护车是120,警车是110,她记得的。
可是没找到,她不知道,宫欣的手机被遗漏在车上了。
没找到手机倒是找到了门禁卡,小小的蓝色卡片上还贴了张卡通贴纸,写了栋数和房号。
对,家里,家里有好多叔叔,要赶紧通知他们。
黄鹂不高,按宫欣小区的电梯按钮得踮着脚尖伸长了手才能按到。
出了这一栋楼,黄鹂突然迷失了方向,每一栋高楼长得都一模一样,她不知道哪一边才是宫欣家。
想到关起欣姨姨的坏人好凶好凶的语气,黄鹂鼓着勇气向走过的路人问路。
问路,奔跑,问路,奔跑。
阵阵阴冷顺着高楼诡叫着往下扑,黑压压的树影似会吞人的怪兽,连今晚的月亮都像怪笑的猫,她连看多一眼都不敢。
黄鹂跑得发绳掉了都不知道,一边还翘着小辫子,另一边黑发在风中飘散。
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滑梯和沙池,晚上她会陪白羽踩滑板车,白羽还教了她怎么玩平衡车,路线是从家里到滑梯这里。
门禁卡读卡器有点高,大楼玻璃门有点重,黄鹂都一一克服了。
进了电梯才发现了问题,因为她不够高,按不到34楼的按钮。
尽力了也只能按到26的按钮,于是在二十六楼出了电梯,用了吃奶的力推开防火门。
踏踏声在楼梯间里盘绕,感应灯一层亮起一层熄灭,有时脚步声会停下几秒,又很快响起。
眼泪从刚刚就一直咕噜咕噜往外冒,她一直叫自己不要哭,可泪水越冒越多。
泪眼婆娑中脚绊到了阶梯,身体往前扑时她用手撑住了自己,但是膝盖直接磕在楼梯上,泪水听到疼痛的信号,簌簌地断了线往下掉。
小皮鞋掉了一只,滚啊滚,滚到了下面一层,她也不回去捡,撑着栏杆站了起来,继续往上爬。
跌跌撞撞,终于看到34的楼梯标志,黄鹂哭得更凶了。
刚才跌跤时撑住地面的手掌也发疼,小石头划破了娇嫩的小手,她也没顾得上搭理,门铃她按不到,只能拼命拍打着大门。
开门的是总是皱着眉毛的怪兽叔叔,平时她很怕他。
可是现在没关系,求求你,你快点去救救欣姨姨啊。
*
“知道吗?星阑有一首慢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是待你长发及腰时,可否嫁给归来的少年……”杨笑笑粗暴地揪着手中的栗发,一剪子下去,一刀两断。
栗色断发簌簌从两侧掉落,宫欣异常冷静,沉默着,也不看洒满一地的落发。
所以终是秋天到了吧,落叶归了根。
杨笑笑的叨逼叨她没怎么用心听,满脑子都是GIGI的《短发》和伊面的《长发》。
一首国语,一首粤语,一首97年,一首98年。
怎么唱来着,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不再度会飘,不再共看星星。
杨笑笑剪得雜乱无章,断发时长时短,面前没有镜子,宫欣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冰冷的剪刀突然贴上她的脸,杨笑笑用剪子侧面拍了拍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的啊?”
“……有,你说你是为了季星阑留长了头发。”宫欣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对啊,我也想留到长发及腰,然后啊,季星阑就会来娶我啦……”杨笑笑继续自己的“工程”和已显病态的表达。
宫欣是没想过,会今晚在杨笑笑手里回忆起当年。
本来她以为自己全忘掉了呢,所以人对悲伤痛苦总是记得特别牢固。
看书是这样。
甜甜的热血的剧情固然好,可没被时间掩埋的还是悲虐的忧伤的情节。
听歌是这样。
像麦芽糖会拉丝的甜歌很疗愈,可心情低落时还是会打开歌单挑一首符合自己心情的惨情歌,在歌词里对号入座,在烈酒浇喉中寻找相同的沦落人。
难受吗?伤心吗?悲痛吗?
多少是有的吧,毕竟蓄了那么多年的长发,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头发也像是她的孩子,滋养了十几年,就连怀孕时她都没舍得剪短头发。
只是现在的宫欣,知道自己并不会因为没了一头长发而崩塌了世界。
她世界里有了好多人,家人,朋友,孩子,伴侣,同事,每一个都替她顶起了一片天。
她拥有了那么多,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得多,至少她还有健康的身体,有爱她的人,有陪伴家人的时间……
哦,如果杨笑笑这把剪子不长眼,那她可能就没时间了。
白羽的话,会生气吧,怪她不守信用,还说什么努力打败细菌小子。
宫六生,要孤家寡佬带两个小孩了,不过有宫爸和唐妈也会帮他吧。
萧琮……三年后就要回加拿大了吧,也好,一个大好青年耗在她身上也不像话。
汪汪吗,本来还想劝他今年回家过年,都多少年在她家蹭饭了,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季星阑那个家伙,呵,经过这么一事,再进宫家会被宫六生拿扫帚赶出去吧。
……
“好了!来看看你的新发型!”
杨笑笑兴奋的声音令宫欣回过神,她撩起眼皮,看那疯女人把剪刀搁下后拿起手机。
屏幕里的宫欣双颊通红微肿,有几道指甲刮过带起的血痕,被狗啃过的头发长短不一,最长的一撮孤寂地耷拉在耳边,最短的也就比宫六生的短寸长了一些。
她勾起嘴角,这下发型工作室的tony老师看到了一定会暴跳如雷。
“我说了,叫你不要笑!!!”歇斯底里的杨笑笑再一次狠落下一巴掌,力度大得连她自己手掌都发疼。
可这次她没来得及抽开手,宫欣侧过脸伸长脖子,快狠准地叼住杨笑笑伸到她嘴边的小臂,这次不像之前咬宫六生那样需要斟酌力度,叼住了就是往死里咬,像一头护崽的母狼。
“啊!!!——”
杨笑笑惨叫,被咬住的右手瞬间想往后撤,可宫欣咬得实,猛地一拽,手肉反而被拉扯绞咬得更紧更疼。
左手想去扯宫欣头发,但是过短的头发无处下手,抓了好几把都从指缝中溜走。
她飚出疼痛的眼泪,一边怒骂着往宫欣脸上胡乱拍打,一边拯救着自己快被咬掉皮肉的手臂。
“放开!你个贱……”杨笑笑还没骂完,宫欣倏地松了口,惯性作用下杨笑笑往后退了几步,混乱中踩到了自己掉落在地的手机,手臂在半空妖魔般乱舞,下一秒整个人摔了个底朝天,屁股重重摔到了地板上,后脑勺直接磕上了矮几边缘,沉闷的一声像往干枯的古井里丢下石块。
在一阵鬼哭狼嚎中,宫欣看着卧倒在地上捂着后脑蜷成虾米的女人,她扭头将嘴里的血腥味和唾液一起啐在地上,扬起下巴,眼里有着狂傲绽放的火百合,鼻孔滴落的血液在白色领口洇开地狱彼岸花。
嘴角依然上扬,她笑得肆意张扬。
“杨笑笑,你可以剪我头发,可以打我脸,可以在我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但是光是这样做,你伤害不了我。”
丝丝落发像枯叶融进了泥里,总有一天,能从一片烂泥里再次生出绚烂的花。
————作者的废话————
从这一章就可以看得出来,黄鹂以后是个女学霸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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