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妍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璀璨的夜空,衔月的暗之灾厄依旧露出半个虚影,苍穹之泪摇摇晃晃,仿佛伸手便可触碰,她真的伸出手,腿部的剧痛让她缩了回来。
“安静躺着,”老人低声说。
她却没躺的兴致,撑着船板起身,一切似乎都安安静静,海水波光粼粼,无风无浪,船荡出涟漪,熟悉的老人在一旁看护着熬着药物的铜炉。而那个男人依旧静静地站在船头,背后的黑色铁箱隐约带着血迹,她左右看了圈,但没找到那个人,那位洛氏大小姐。
她揉了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记不清了许多事,她只记得被顾行歌救起时的场景,却记得不自己什么时候昏迷的。
“她呢?”她抬起头问。
“救你出来已经费了很大力气了,”渔夫在一旁开口,“你的朋友如果幸运大概会被送到献天宫里,到那里事情就变简单了,不过,对我来说就麻烦了很多,我可没钱帮你赎人,自己想办法吧。”
穆妍根本没去听老人的话,而是盯着那个站在船头的男人。
渔夫停下了手中的活,微微瞥了眼顾行歌,又很快收回,看了眼皇都港口,低声说,“你父母等地很着急了。”
穆妍也抬头看去,一个背着一大堆东西的中年男人正远远朝他们招手,她也挥手欢呼了起来。
船渐渐近了,顾行歌先一步跳下,中年男人也一个箭步跳上船,看着伤痕累累的穆妍,查看了眼伤势,又板着脸说,
“女孩子家的整天不老实,净给大人添麻烦。”
说完又朝渔夫躬身行礼。
“辛苦大人了。”
渔夫只是微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回去吧。穆东流也没再说什么,抱着穆妍朝皇都里面走去,穆妍将头抵在父亲肩上,偷偷朝渔夫岸上的顾行歌吐了吐舌头。路过顾行歌时,父亲停了脚步,她急忙收起了鬼脸,顾行歌波澜不惊地脸上浮出笑容。
“行歌啊,晚上来家里吃个饭吧?”穆东流热情的邀请,不管出于什么,礼数总要周到。
“待会儿我还有一些事,改天吧,”顾行歌微笑着说,算是婉拒了。
穆东流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怀中的女孩不老实的抓了抓他的肩膀,他苦笑了下,腾出一只手拖着船边的维护城墙的工具,汇入人群中。
顾行歌依旧望着,亦或者,穆妍依旧望着她,别人看他时,他也会回望,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那丫头挺有天赋的,”渔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尽渊你不打算多教一点?”
“我无所谓,来者不拒,不过渔夫先生曾说过,人生而天赋均衡,时间决定成就,我怕她付出在习武方面的时间太多,使得她无法舍弃,”顾行歌低声说,“武者多如海砂,明珠却未见几颗,更何况还是女孩子。”
“陆序寒或许算一个,”渔夫说。
“小妍可没有龙将大人的魄力,”顾行歌说,“勇敢有余,狠毒不足,这种人不适合在皇都生存。”
“也许确实如此,”渔夫暗暗叹了口气,“从一些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洛氏似乎准备攫取神力,但可惜计划失败了,而且陆序寒应该预谋已久,湛塔除了洛氏之外,全部宣布支持皇都决定,当然,一些不过是迫于压力,而有些就是叛变了。”
“沈氏和江氏?”
“江氏是商业起家,商人无利不往,无往不利,陆序寒要想成功需要十分仰赖这群遍布皇都的商人,而商人也十分乐意于这位称王的龙将大人合作。”渔夫说。
“王?”
“进攻开始后不久,云宫方面颁布诏书,革除洛氏爵位领土,册封陆序寒为始凝王,沈氏沈空玄因检举有功,特封湛塔塔主。”渔夫笑了声,“异姓封王可是只此一例,当然王与不王都是虚名,这个是沈空玄是沈氏家主第三子,原本继承无望,但他亲手杀死了他哥哥和父亲,你觉得他如何有这种胆量敢做这种事?”
顾行歌没有回答,答案已经不言而喻,沈陌都袭击沈氏成员已经表明沈氏内部出了问题,而这些肯定也与陆序寒有关。
“皇都要变天了,”渔夫喃喃自语。
“渔夫大人呢?”顾行歌问,“渔夫大人不应该早就不关心这些事了么,为何还对陆序寒的事如此上心?”
“只是你比较关心而已,”渔夫缓缓朝前方走去,佝偻的身影被白灯越拉越长。
顾行歌仰头望了眼如星辰般的云宫,转过身朝港口里面走去。
惊鸿之影号的甲板上落满了鸟粪,想来需要一场大雨才能洗刷,顾行歌取下挂在船舷上的白布,擦拭着船首的神女雕塑,洁白的身躯渐渐恢复如初,宛如真实的少女肌肤。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船舱走去,盛放美酒的陶罐在角落里堆着,不过美酒应该并不孤独,毕竟有美人相伴。
冰凉的木板上铺着一身黑袍,黑袍上蜷缩着一个赤裸的女人,墨色长发如被覆在女人身上,乳白色的肌肤却透过发丝缝隙映入眼中,漆黑的鸾冠放在女人手边,上面落着一只黑羽乌鸦。
乌鸦哗啦飞了起来,熟睡的女人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顾行歌从女人瞳孔中看到自己,漆黑的自己。
女人淡然一笑,檀口倾吐沁香。“非礼而勿视,你难道不知道么?”
“抱歉,大小姐。”
顾行歌急忙低身退了出去。他未曾想到女人如此心大。原本他只是让这位洛氏大小姐再施展了一下神能,潜入水中先来这条船上,可没想到这位摄人心魄的魅心美人却如此舒心的睡着了,而她的家族才刚刚覆灭。
女人走出船舱挨着顾行歌坐下,顾行歌不自然的吸了吸鼻子,那种淡淡香气让他坐立不安,他偷偷望了眼,女人手从颈后伸过,将散漫的长发拢出黑袍,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为什么最后决定救我?”
“我需要力量,”顾行歌并不打算隐瞒。
“为什么需要力量?”
“每个人都有秘密,大小姐不是也不例外,”顾行歌说。
“很好,”女人淡淡笑着,黛眉轻挑,她伸出纤纤玉指,按住了顾行歌的心脏,“立下一下誓言。”
“什么?”
“我赐予你力量,”女人手指轻轻一握,“而你成为我的奴仆。”
“大小姐似乎不太懂交易,”顾行歌低头看着女人如深渊的瞳孔,“交易要平等,赐予我多少力量才够?成为大小姐的奴仆,那我要再多力量有何用?”
“直到你登临天极,”女人也望着顾行歌的眼睛,“够么?”
“空口无凭,”顾行歌说。
“君离便是信物,”女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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