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啊!”
声嘶力竭的吼声在耳边响起,顾行歌双眼猛的一震,风与语声,光影流转的房屋一瞬间都消失了,面前是望不见底的深洞,他就站在深洞前,身子倾斜宛如生长悬崖边的古树,之所以没有掉下去,是有个人始终拉着他的铁箱,他回头看时,轻罗像是一头春耕的牛抓着绳子不断朝后方拱,鞋印在祭坛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他朝后退了一步,轻罗瞬间前倾,扑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尸体。
“你还好吧?”还有些内疚问。
轻罗撑着身子站起,转头用恶狠狠的目光咬了他一口,但脸上沾满灰尘,模样显得很是可爱。
“我……”顾行歌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手掌,他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你什么你,一上来就看到你跟傻了似的朝洞口走出,没我拉着你,你早就摔死了,”轻罗没好气的说。
“朝洞口走?”
“准确的说想伸手去触碰那座石像,”轻罗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人情先还你了,工钱回去再给你。”
顾行歌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急忙朝四周看去,记忆中满地蛇尸的场景却未出现,地上躺满普通人类的尸体,有穿着神官服饰和巫女服饰的衣服,还有深黑色的皇都军装的人,战斗的痕迹很明显,断裂的魂枝满地都是,魂树林也有些剑痕。
“我上来时就是这种情况,似乎皇都的人来到了这里,但他们解决完这里又离开了,也许……”轻罗说到一半停住了,顾行歌像是魔怔一样在尸体中穿行,他目光扫视过所有尸体的脸,还翻开一些脸部朝下的人,像是清扫战场上的士兵,又像是挑选食物的乌鸦,他也是黑色的。
“你找什么?”她疑惑的在后面喊。
顾行歌在林边驻足,静默的像是一尊雕塑,轻罗走了过去,一株魂树前依靠着一个老妇人,妇人怀抱着狐骨琵琶,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白嫩纤细的手指搭在琴弦上,她面容无比安详,靠在那里就像是正阳光下打盹,没人会怀疑,如果你喊醒她,她就会献上一曲。
但没人去喊醒她,她静静地睡着。
不知为何,顾行歌心理有了一丝慰藉,露华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许自己杀死她只是在梦中,可梦却又无比真实,他依旧记得从灵魂发出的声音。
“深渊的尽头是什么?”
“她就是露华长师,”轻罗说,既不像询问,也不像告知,就像是看到一座墓碑,将墓碑上的字念出。
“离开这里吧,”顾行歌转过身说。
“那把魔能武器……”轻罗又说,她想说那把武器很珍贵,要不要带走,但又觉得好像不太礼貌。
“留给她吧,”顾行歌说,“那是她的武器。”
射出的勾锁准确勾住湖边露出的魂树树根,魔能缓慢激发,两人也随之上升,顾行歌再进入湖中前,又一次望向那座失离神的雕像,石质神像依旧如初,可就在视线消失前的那一刻,他又看到了,红纱从脸颊滑落,神在注视着他,但他来不及看清,身体就升进了布满魂叶的水中。
来时还是正午,如今却已经进入深夜,暗之灾厄衔着银月在天空飞翔,依旧刺骨的寒风吹拂着湿透的身体。顾行歌跳上岸,视线一瞬间被眺远方的浊海吸引,本该漆黑的海上却亮着盏盏光亮,巨大战舰排成严密的阵型,比黑夜更深的黑暗在舰炮炮口汇聚,漫天都是漆黑光束轰击着一颗水中银月,或者说,月华之蛇。
成群的月华之蛇在浊海中游动,目标正是这座岛,战舰不断轰击,阻挡着月华之蛇的靠近,可那群蛇却仿佛不惧死亡一般,不断逼近着。
“神要来了,”轻罗说,“祈川神冲破了束缚,来这里寻找他的伴侣,他是蛇神,万蛇都听其号令。”
“祈川之神么?”顾行歌低声说,“那皇都舰队呢?一队整编舰队这种时候来这里,总不会是来杀这条白蛇,但路上和月华蛇群遭遇后开战吧?也就是说他们知晓祈川之神将现身的事情,来此就是为了伏击神,为什么要伏击神?”
轻罗一声不吭,死死盯着舰队后方那艘巨大旗舰。
“当然是夺取神的力量喽,”漫不经心的话语从身后传出。
顾行歌悄无声息地抽出尽渊,然后转过身看去。
一个浑身红色铠甲的女人正站在湖边,胸铠包裹的胸部圆润如玉,纤细腰肢盈盈可握,修长双腿翩然转动,那曼妙的身姿哪怕是厚重铠甲也无法掩饰,她拨动了湿漉漉的长发,鼻尖与发梢的晶莹水珠,映照着某个偷窥者的目光。
湖水在精致铠甲上流淌,她像是刚从湖中上来。
“你是谁?”顾行歌低声问。
女人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又弯下腰,捏着嗓子说,“现在是神动之期,税务官大人真的要进山么?”女人最后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还税务官?不就是一个海盗嘛,当海盗不好么?非要去做皇都的狗?”
“是你,”顾行歌明白面前这个女人就是那个伪装成露华的人。
“喂,你认识我么?非要装的跟被骗之后大彻大悟的样子,”女人忍不住说。
“不认识更好,”顾行歌抬起长剑,“杀死你便不会有任何犹豫。”
“呼,税务官大人别吓我了,”女人抱着双臂,眼神哀怨地望着顾行歌,“人家可是好人,没有我给你们的木风铃,你们早就死在这了。”
“你的目的?”
“当然是找宝贝,某个抠门的小虾给了那么一点点过路费,”女人用手比划着,“总不能让我白来一趟,那条蛇全身都是宝,虽然我从不吃剩饭,但看在税务官大人的面子上,我就把蛇眼让给你们了,不过,蛇鳞、蛇心、蛇骨、蛇牙都是我的了,也算两清了。不过为了表示礼貌,就再送你们一条消息,皇都舰队封锁了整艘岛,要离开就只能跳崖,要不要我载你们一程?”
“不用,”顾行歌收起尽渊,“后悔有期。”
女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从顾行歌身旁走过,“唉,枉费我好心还把你们的船从港口转移到海上,不用我载你们一程,那就只能辛苦两位游过去了。”
“等一下,”顾行歌喊了一声。
“哎,”女人猛的转过身,朝顾行歌摇晃了手指,“后悔了?抱歉,后悔药我可没有卖。”
“你想怎么样?”顾行歌朝前走一步。
“别威胁我!”女人像只炸毛的狮子瞪着顾行歌。
淡淡的发香不断钻进顾行歌鼻孔里,顾行歌望着那双长如鹅绒的睫毛呆愣在了原地,他后退几步,收起了武器,低声说,“抱歉。”
“还算懂规矩,”女人不依不饶的追上去,敲了敲顾行歌的胸膛,“之前是免费赠送,现在不同了,要加钱了。”
“可以,”顾行歌点了点头。
女人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背着手沿着山路蹦蹦跳跳的走下,走出好远之后,转身朝他们招手。
“快点!”
轻罗看着顾行歌一脸冷漠的跟了过去,忽然觉得好笑,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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