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章 梭哈

    夜幕下，山道旁旷野里，有几辆呈环形停放的小型房车。在其聚拢的中心地带，是堆尚未熄灭的篝火，暗红色火苗孤独跳跃着，偶尔发出柴木燃尽的噼啪声，静悄悄守卫着这片小小营地。
    这是群野外旅游爱好者，从同个大城市来，相约去往共同的目的地——被称为比利时最大‘绿肺’的阿登高原自然森林。从路途距离上来看，很显然，他们快要到了。所以为了庆祝这一时刻，前半夜他们开了篝火party，尽情玩乐，喝了许多酒，如今早已沉沉入睡。
    哦，也不尽然。有两道身影悄悄溜出了营地，一男一女。走在后面的男子语意内疚，不住道歉，，“抱歉，海莉，我昨晚喝多了，现在才清醒过来，错过了我们之前约定好的时间……”
    “既然这样，你就不该再给我发信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吵醒山姆，我该怎么办？”
    “噢，亲爱的，这事不会发生的。山姆酒量很差，这个我从小就知道。”
    “那你昨晚还故意灌他酒？”
    “因为我怕他会影响到我们的约会。”
    “你真是个混蛋！”
    “是的，我的确是个混蛋。尤其是在第一次见到你之后，亲爱的，我已然无可救药……”
    “讨厌……你要带我去哪？天就快亮了，如果被朋友们发现我们不在营地就糟了！”
    “放心吧，理由我早就想好了，没看我把枪都带出来了吗……来时我看过新闻，这里出现过盗猎者的踪迹。如果我们被发现，就说听到异常动静出来查看，大家不会怀疑的……”
    “真的有盗猎者？那不是很危险！”
    “只是以前，现在很少。而且，越危险越刺激不是吗？来吧，海莉，我已经感觉到你迫不及待了……”
    “别……唔唔……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山姆，他是我男友，还是你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亲爱的，现在能别提他吗……他只是比我早一点遇见你而已，但纵使如此，爱情是无罪的……如果你实在放不下，那我们就对山姆坦白好了，我相信他会祝福我们的……”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我还没想好……”
    “好，一切都听你的，等你哪天想好了再说……在这之前，就当做对我们爱情的考验期好了。我会一直爱你的，海莉，我发誓，如果我欺骗了你，就……就让盗猎者的猎枪打爆我的脑袋！”
    话落，砰，隐约异响在旷野上远远近近传开。
    抱在一起的男女，闻声身躯顿时一僵，愕然转头，望向旷野深处漆黑若巨兽雌伏的山林。
    随即，短短十余呼吸间，砰砰异响愈加清晰，基本可以确定是枪声无疑！且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貌似正是冲着他们所在位置来的……也就在这时，
    数百米外，砰的沉闷巨响，一道黑影蓦的自山林中呼啸冲出，是辆越野车，大概是落地姿势不对，一侧两个轮胎高高抬起，庞大车身随之倾斜，眼看摇摇欲坠，下一刻却又强行拉回，重重摔回地面，在冷冻泥土上划出道s形后重新掌控方向，疯狂向前疾驰。
    在这过程中，两侧车身几乎没有断过点点闪烁的金属花火，铛铛脆响刺耳密集！
    见状，女子下意识偏移视线目光，望向越野车后方，果然见到数不清多少辆机车光影，宛若过江之鲫般自山林中不断跃出，模糊间能看到一把把高举过头顶的枪支形状黑影，齐齐对准前方那辆越野车，嗒嗒嗒吐着死亡枪花！
    这……这是盗猎的？
    一步、两步、三步……女子战栗身躯不断后退、再后退，猛地回头，身旁却早已不见方才深情呼唤亲爱的男子。再抬头，后者此时竟快要跑回营地，大概是到这时才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连连挥手，脚下也是不停，“跑啊……快跑啊海莉……”
    “啊？啊！等等……你等等我啊……”
    ……
    暂且先不提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一幕，会不会使得这对野鸳鸯从此落下心理阴影，让我们将视线转回那辆越野车，车上的两人，毫无疑问自然只能是难兄难弟组合。
    砰，抛落起来的身躯被安全带拉回，又重重落回座椅上。“你特么开稳点啊！”禁不住吐槽之余，唐朝卸下步枪弹匣，顺势抹去脸颊血迹，那不是在车内撞的，而是子弹擦的，再偏点小命不保。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下，感知异能也无法做到万无一失的提前预警。
    “我尽量！”
    “还有没有步枪弹匣？”
    “有……低头！”铛铛铛，携着巨大动能的子弹击打在副驾驶外侧钢板上，这声音在旁观者听来或许是低吟脆响，但对于车内的两人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洪钟大吕，震得耳膜生生刺痛——当然，那是之前，现在听多了早已麻木，“在我左边口袋里，最后三个弹匣，你自己拿。”
    “我腾不开手！你……”拔出手枪，砰砰砰，看也没看径直向外打空一轮弹匣，将快要冲到越野车近前的机车群再次打退，“快把弹匣拿……你中枪了？”到得这时，唐朝方才反应过来，狐疑看向仁见仁基大汗淋漓的苍白面孔。
    “没事。”
    唐朝却是不信，直接抬手掀开仁见仁基外衣，瞳孔顿时为之一缩，就见后者半边身躯尽皆染红，涓涓血液自左胸口弹孔流出……下意识探手过去，盖住伤口，同时极力感知掌心下方有无跳动……
    “真的没事。”仁见仁基惨白嘴唇动了动，笑了下，“我能感觉到的，偏了一点点……呵，今晚我时运真的很差，但命运好像还可以？”
    长松了口气，唐朝神色阴沉，确实距离心脏要害差了点距离，但这并不代表就没事，相反，很严重，若不及时处理，光流血都能流死！
    “别说话！”扯下外衣左右袖臂，再次撕扯，拉平打结，作临时伤布用缠绕环裹仁见仁基左胸口，暂时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我刚才好像看到人了？我们现在的位置……”
    粗暴打断，“我让你别说话！”
    牢牢把着方向盘，仁见仁基恍若未闻：“再往前面冲段路程，应该就可以摆脱追击……天快亮了，只要抵达人烟地方，对方不可能再这么肆无忌惮追击。”
    唐朝沉默了下，眯眼看着碎裂后视镜里再次靠近过来的机车群，以及在附近极力拉扯的风魔武藏——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真的尽力了，如果不是他的拼命拉扯，屡次悍不畏死的来回穿插，唐朝他们不可能将越野车开到这里——摇头：“没那么容易的。”
    “有机会的！”仁见仁基坚持道，“现在是开阔地带，如果一味逃跑的话，我们很快就会被包围拖垮，慢性死亡。不若试试反冲锋！一晚上的追杀下来，我们很狼狈，但死伤惨重的对方心理压力只会更大，有很大可能会被一举冲垮……请相信我的判断！也请让我，咳咳……送你们最后一程！”
    不得不说，这听来确实是个可行性很高的办法。但正面对冲的风险是不能不提的，尚有一战之力的唐朝都自忖没有把握活下来，那如仁见仁基这样没什么反抗能力还握着方向盘的，几乎就是定点靶子，必死无疑！
    定定看着眼前这张惨淡如纸的面庞，唐朝忽然抬手拍其肩膀，不屑嗤笑：“怎么，想当英雄啊？”
    仁见仁基同样自嘲摇头，“不，我只是个杀手……”话音未落，身体蓦的一轻，“做梦去吧你！”却是唐朝抓着他肩膀，直接扔去后排座位躺平。
    “你要敢坐起来，我直接踹你下去。”淡淡嗓音里，仁见仁基还想挣扎起身的动作顿时一滞，苦笑着递去三个弹匣，“至少给我把枪吧？”
    “你不需要。”接过弹匣，唐朝头也没回，“如果冲不出去，死之前我一定亲手拉你垫背！”
    “哈、咳咳……那我还是祈祷能冲出去吧。”仁见仁基仰头躺在座椅上，嘴角噙着笑意，“毕竟，相比起给你垫背，我还是希望能有个更为尊严点的死法，比如……”
    “比如死在女人肚皮上？”
    “哈……哈哈……好主意，那就这么定了。”
    撇了撇嘴，唐朝一手操控方向盘，一手拿起手枪，对着外面的风魔武藏直接扣下扳机，早就想这么干了……当然是没打中，对上后者杀意毕露的视线，扬手打了几个战术手势，做完后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懂，一打方向盘，在开阔旷野上拉出道偌大弧线。
    这不正常举动自然又遭来一轮集火，铛铛铛，车身连连颤抖。不得不说，这辆越野车能坚持到现在真是个奇迹，特别是那几块钢板，坑坑洼洼弹痕密布、立了血功！
    稍稍拉开距离，速度弱减，再打方向盘将车身调转过来。第一次眯眼直面追兵，规模数量相较之前的呜呜泱泱之势，明显少上许多，且大部分机车上只有一名骑手，后座有搭载枪手的寥寥无几。
    而看着越野车忽然调转车头，这群机车手也不禁下意识放缓速度。其实这时候他们本该趁机冲上去的，但一晚上的不停厮杀，身边不断消失的同伴，令他们产生了近乎本能的惊惧，士气肉眼可见的低落！
    这点之前同样沉浸于战斗的唐朝与风魔武藏两人都没察觉，或者某个时间点意识到了，但又因为继续投入战斗而疏忽，唯有稍稍置身局外的仁见仁基看得最清楚，确实是个机会啊……
    那就梭哈吧！
    唐朝面无表情，一脚轰下油门，越野车在途中经过些许细微调整后，斜斜向机车群腹地插去。与此同时，另外一边，同样拉出大弧度调转车头的风魔武藏，对着机车群的另一侧腹地狠狠插去！
    一辆越野车，一辆机车，恰好呈交叉剪刀之势，不留丝毫后路余地，全速疾驰！
    这是堂堂正正的冲锋，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意图相当之明显，要么他们剪断机车群，要么他们被机车群绞杀，除此之外，不接受任意第三个结果！
    许是感受到了这边的无匹锋芒，尚在调度阵型的机车群顿时出现小范围骚乱，在明明没有抵达微冲有效射程的情况下，便有受不住压力的骑手忍不住扣下扳机，这一打瞬间形成群体效应，无边旷野上立时响起暴风骤雨般的密集枪声。
    有戏！
    瞬间压低身躯的唐朝禁不住眼眸放光，如果说先前对于对方规模状态的分析，是理论上的优势的话，那现在对方犯下这等低级失误，就是实打实的给机会了。
    事实也就是如此，默数七八秒，唐朝直接坐起身来，单持步枪扣下扳机。也几乎就在同时，另外一边彷如耍杂技般藏身机侧的风魔武藏也挺直了身躯，狞笑着举起冲锋枪——而他们的对手，大部分骑士枪手，此时刚刚打空一轮弹匣！
    哒哒哒哒哒哒——
    步枪和冲锋枪的扫射枪声有明显差别，相较于后者的连贯高射速，前者的枪声要更为清晰，也更为厚重。尤其是后者这个特点，落入如今的基地枪手们耳里，就像一柄柄大锤，直砸心底！
    太准了！
    实在是太准了！
    虽然机车群本就密集，但要知道步枪的后坐力是极其惊人的，更何况还是单手持枪，扣死扳机，没道理不飘的。但现在那泼洒出来的子弹，却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精准、高效，且极其稳定的压在车头正对的小片范围内！
    好不容易等到一轮枪声暂歇，不等伤亡惨重的骑士们喘上口气，就见愈加接近的越野车内，那道魔鬼身影径直竖起步枪，枪口抵住车顶，枪托抵在肋下，空出单手拿起新弹匣，只一推一扣，空弹匣落下，新弹匣上膛，枪口再次落下平端……
    说来复杂，实则以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滞，就在这些枪手眼皮子底下瞬息完成，直如梦魇一般，震耳欲聋的厚重枪声再次炸响！
    生命，于这一刻变得无比廉价！
    终于，有机车手扛不住了——那是个位置靠后暂时还算安全的机车手，在手忙脚乱操控机车并更换冲锋枪弹匣时，一失手，弹匣落地，消失不见——呆了大概两秒，忽得惊恐大叫，不等越野车撞来，径直调转车头向两侧溜开。
    有一就有二，这群士气低到极点的枪手们在死亡威胁下，竟在短短瞬间就达成了前所未有的统一共识，效率高到看不懂！
    以至于，当唐朝开着越野车，逆流而上、真正撞进机车群腹地的时候，几无阻挡，周遭空空荡荡，所有机车从两侧自动分开，如避鬼神，整个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