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缺眉头一蹙,有些讶异道,“不下万余?”
他下意识的将手中剑谱牢牢抱在怀中,侧目看了赵卫辞一眼。
对方刚刚说过“此地不宜久留”,话音还未落,探子就发现周围出现了不明人马,这是巧合吗?
但看对方风尘碌碌,坐马又是自家兄弟周患的雪夜流星,刚刚升起的疑虑又淡去不少。
精于兵战的他,虽然在从前的作战中并没有打出过特别出色的战役,前沧北军十一个营中也惟有他所在的第八营通天龙部名气最低,但他往往都是敌方最不想碰到的对手。
这全赖于贯穿全部作战战法中的“诡异”和“权衡”四字,古兵法中他运用最为纯属的便是“兵者,诡道也”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没有其他几位兄弟那么优秀机敏的智慧,有的仅是略高一筹的分析能力和最复杂的思维。
放在平素的生活中,他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昼夜失眠,想之又想。
看似毫无存在感,却总能最先从盘根错节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出一个极其切近真相的答案然后深深的埋藏在心中,仅在他人问起时才会一带而过。
方才他看似在和赵卫辞打着招呼,实则心中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来自探雪城,看似因一部剑谱喜极而泣,口中却始终没有忘记旁敲侧击着对方的身份。
毕竟事态摆在眼前,他明白现在不是再多询问的时候,呼道:“庶州地图何在?”
赵卫辞抬手阻拦,“不必,我为将军算计过了,东行十五里,可避来军。”
“东行十五里?”赵梦缺向东方影影绰绰的青山翠柏望了望。
他身侧有个曾来过云东数次的甲士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神态有些飘忽不定地犹豫数次,欠身对赵梦缺道:“将军,去不得啊!那边是莫须山的方向!”
赵梦缺眉头皱紧几分,“莫须山是什么地方?”
没有听到回答,但看到身边的甲士对于这个他从未听过的地名产生了溢于言表的畏惧,赵梦缺心中盘算,眼神深深地在赵卫辞的脸上停了停,心一动。
“给燕将军留下记号,全军向莫须山方向前进!探马再探,给我探清所来人马的目的何在。”
先前提出异议的甲士见军令已出,脸色惨白的退后几步。
全军迅速整装,踩灭火堆,齐齐上马,运着粮车纵马疾行而去。
战马飞蹄扬鞭,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不远处的古树上,一道身影自茂密的青葱嫩叶中走出,站在树冠上向着赵梦缺远去的方向眺了眺。
一张丑陋干瘪的黑脸上堆满了暗淡的愁思,他自言自语着,“探雪城的人……有了麻烦,帮还是不帮?”
空气中飘过一个声音,他的身子已经随之消失在了原地。
“当然要帮。”
……
昶州,野望城。
午时将到,城内一派盛景。
镇天王摆下百桌大宴,整个昶州内,凡是与州内官员搭上边的人几乎都被邀请在列。
周辽一战中幸存下来的百姓也受到了镇天王格外的照顾,家家户户都有打着镇天王旗号的军士来分发粮食和肉食。
百姓无不欢呼雀跃,为镇天王歌功颂德,宣扬美名,对这大部分老实本分的百姓来说,安定与生存便是一切,镇天王给予了他们这些,就足以笼络到他们的心。
当然,也有在战火中受到牵连或是眼光高着的人,对镇天王马后炮的做事行为深恶痛绝,他们是绝对忘不了当初镇天王面对拓跋无涯的铁骑那兵败如山的模样,更忘不了昶江以南被血腥屠杀的三座城池。
如果不是周患带领沧北军从中斡旋鏖战,横扫敌军十五万主力,现在的昶州恐怕也是大辽的领土了。
也正因周患的军功太过傲人,其在百姓口中的呼声俨然有盖过镇天王的趋势,这自不是镇天王想要看到的,尤其是最近几日,他一出军营,听到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人几乎都是周患的名字。
每听到一次,胸中的杀机便会愈加强烈几分。
终于,盼来了这一日,这足以让他兴师问罪的庆功之日,也是他布下天罗地网,想要一举擒住周患独揽功名的日子。
如果周患来了,必然会落入自己的手中,如果他不敢来,当然也就证明了对方的怯弱,证明了对方甘心臣服在自己的权威之下,没了和自己争功争名的石子挡道,他一样可以达成目的。
这绝对是两全其美的必胜之局,镇天王为此一夜无眠。
晨光微曦时,他便命少宗澄亲自带领一千亲兵携着日前就备好的酒肉到沧北军中犒赏全军。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这是在让少宗澄盯住了沧北军的动静,一方面拉拢军心,而另一方面也要看一看周患这方是否有了什么安排。
少宗澄等人没有发现的是,就在全军忙着搬酒置菜畅饮,军中嘈乱不堪时,一双眼睛正静悄悄的盯着他和他手下亲兵的一举一动。
少宗澄询问过几位军中品阶较高的将士周患等人的下落后,这才放下心来举杯说了一番慷慨激昂,鼓吹镇天王之名的陈词,与军共饮。
他从将士处得到的消息是,周患半个时辰前已带着孔太飞和卓幼安二人骑马赴宴去了。
野望城南门城楼上。
一个身穿沧北战甲的五品守将正襟危立,他知道越是普州同庆人心懈怠之时,他的守城之责就越是严峻。
眼睛一眨不眨的停在下方,看着川流不息的昶州官员在城口验过身份令鉴和镇天王的请帖后依次入内后,脸上也难免多出了一丝笑意。
远处,三缕马蹄声绵密入耳。
守将睁大双睛仔细辨认半晌,大笑着一晃身,亲下城楼躬礼相迎,见他如此,南城门的守军们一阵躁动哗然,还未入城的人也被这员守将的动作所吸引。
待他们看清楚遥遥奔来的战马上端坐的三个人,无不露出畅快钦敬之色,纷纷半躬其身。
周患见状翻身下马,低低招呼孔太飞两句,将马缰交给卓幼安,大踏步走至城下。
“末将已在此恭候周患主帅多时了!”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他背后的一众军士齐刷刷高呼一声,“我等野望守军,恭迎周患主帅!”
周患仰天大笑,一扶守将,朗声问道:“我的请帖令鉴一样都没有,诸位将军可否放我进去呢?”
全军大笑,守将直起身子,近距离看到周患那张刚毅中正,不怒自威的面孔,心神都是剧烈一跳,“周帅玩笑了,我等岂敢阻拦周帅?”
话音方落,原本水泄不通地人群中自动裂开一条道路,让出一条足够周患三人通行的路。
“谢过了!”周患豪爽一挥大袖,“老孔,幼安,咱们进去一会镇天王爷!好好喝他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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