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荀舟指了指自己,一脸茫然。
秋幼萱秋波一转,也深感意外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荀舟,“赵城主,莫非这位就是……”
扫雪客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说说吧,立誓山庄情况怎么样?”他转步盘膝坐在莲花池畔的竹席上,又指了指另外的空位,“坐。”
三人在扫雪客的身边坐下,扫雪客将室内炉火上烫着的水壶拿下,伸手一晃,不知从哪里拿出三个茶杯。
提起壶,为眼前三人分别满了一杯,热纹蒸蒸,丝丝白丝细如蚕白,轻轻直上,散入红尘。
酒香扑鼻冲脑,刹那耳目一新。
他白皙的大手如同水波纹般,一阵虚幻的抖动,根本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那三个茶杯竟均已被三人握在了手中。
秋承浩愕然,一口将茶杯中的暖流饮尽,“这就是白帝树叶所酿的‘凉胜温’?”
喝光后,他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舔了舔嘴唇,“甘醇,清冽,好香甜的滋味。我……我能再来一杯吗?”
秋幼萱也沉醉在美酒凉胜温带来的直入骨髓暖意与清凉中,听到小弟没出息的话这才恍然惊醒,恶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秋承浩明白过来,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扫雪客看到姐弟二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慢慢上翘,“别那么拘礼,我很可怕吗?”
秋承浩出于对姐姐目光的畏惧,有些不敢抬头,偷偷用余光看了看扫雪客的脸,手中的茶杯忽的重了几分,他眉睫一跳,知道杯中的酒水又已经满了,美滋滋的仰头饮尽,满意的吸了吸鼻子。
“谢谢赵城主!”
“唤我声叔父吧,这个辈分我应该当的起。”扫雪客浅笑道。
似是感觉到了扫雪客夫妇二人那超乎常人的亲和力,秋氏姐弟对视一眼,暗暗松了一气,心神也放松几分。
秋幼萱接口道:“嗯……叔父。立誓山庄的情况确实有些……”
“秋兄还是接下了弑帝的任务,是吗?”扫雪客眼神有些跳跃,似乎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什么,十分沉重。
听到扫雪客的话,秋幼萱还未说什么,秋承浩已经起身站了起来,面带震惊骇然。
“弑…弑…弑帝!怎么会!怎么会!爹他怎么会那么傻?这种任务也接?那可是大逆不道,被天下人共骂的大罪啊!”
扫雪客手指轻轻在秋承浩的手掌点了点,一缕柔和的内气灌入少年体内,秋承浩脑海一阵清爽,刚刚升起的躁意转眼消失的一干二净。
“孩子,先坐下来好吗?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会关乎你们整个立誓山庄乃至整个大周,无论多么震撼,都要听我把话说清楚,现在这个时刻,任何纰漏都是出不得的,懂吗?”
扫雪客独特的温和声音有着催人沉静的作用,秋承浩眼前虽然仍是金星乱转,但也勉强能够平复心态。
重新坐在竹席之上,握紧不知何时又已盛满酒水的茶杯,再也没了饮美酒的心情。
“小弟年幼鲁莽,还请叔父谅解,您还请继续说下去。”
“秋兄在接手之前留了后路吗?”
“义父让我们兄弟姐妹十四人全部离开了立誓山庄,义父不太想让小弟知道实情,这才让我带着小弟来拜访您。”
“和秋兄同去的还有谁?”
“只有二哥……秋承焘和一百二十位顶尖内家子。”
“情况还不算太糟糕,你回去后将秋兄的全部家人都带到探雪城吧。我这边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明日便走,所以立誓山庄我是去不得的,一切都要快。”
“是。可是,山庄内的千百内家刺客,该当如何处理?”
“应该,已经救不了了。”扫雪客双眉微微一凝,“如果我所料不错,秋兄出立誓山庄的那一刻起,姜硕的人就已经布置在立誓山庄之外了。弑帝之事无论成败,都必须有人承担后果,立誓山庄,是很好的替罪羊。”
“姜硕避免落人口实,会将弑帝之名全盘推在立誓山庄之上,摆在天下人的眼前。”
“什么?那可是近千条性命!而且全是清一色的内家子,怎么可能……镇天府那边有如此强的力量,能够将一座屹立江湖数十年的山庄连根拔起?不可能……不可能的!”
秋幼萱连连摇头,显然对于扫雪客的话,她极不愿意接受,但她心中明白,这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一想到庄里那些平素一同畅谈江湖,习武练功的熟人们,她便觉得心中一阵阵锥心之痛,险些昏厥过去,她咬住舌尖,强令自己保持清醒。
“我能做的,只有保护秋兄一家而已了,唉……”扫雪客长长叹息,“天色已晚,今夜你小住一宿,明日辰时,我亲自送你出天南。”
“那……承浩,就劳烦叔父照看了!”秋幼萱感受到一旁小弟炽烈到刺痛皮肤的目光,却不忍与他对视,重重的对着扫雪客施了一礼,便起身向外走去。
临走时,她刻意停了停,将目光留在从头至尾未发一语的荀舟身上,随即匆匆出了城主府,她还有诸多事宜需要询问雨仪夫人。
秋承浩目送着姐姐离去,一向贫嘴多舌的他出奇的安静,不住地摇着头,周身轻微的颤抖摇晃,渐至浑身剧烈的痉挛起来。
口中喃喃的念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接这个任务,不就好了!大家不会死,一个都不会!爹爹为什么这么自私!”
泪水夺眶而出,啪嗒啪嗒的掉在竹席上,与那室内流水声交织在一起,分外刺耳。
立誓山庄,他生活了十四年的家乡,从今往后,就要不复存在了吗……
扫雪客知道此刻自己即便再用内气也无法让这个少年冷静下来,静坐等了良久,直到哭声慢慢低了下来。
他认真的端详起眼前面无人色的少年,这一看,便是半个时辰,听到少年的哭声开始变得沙哑,他终于引动一丝内气为少年平复心脉,不至于因悲痛而受了内伤。
开口道:“秋兄之所以接下这个任务,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更不是不在乎那些手足同袍,只是因为,这件事如果不是他去做,便再没有人保的下孤帝的性命。”
“孤帝!那是谁?我不认识!一个被臣子压的都要喘不过气的皇帝,为了救他,我们整个山庄!就为了他一条命,千口人命!都要为他葬身!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少年哭着,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扫雪客低低的声音如同一声闷雷,在秋承浩的脑海中响彻。
“不为什么。只是为了证明,世间唯有忠义二字,才胜得过至高无上的权势,才胜得过人心的贪婪龌龊吧。”
不知为何,这一句平淡的话语在秋承浩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哭声硬生生的止住了,再抬头时,扫雪客已经迈步出了府门,不见踪影。
荀舟依然毫无表情,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超然物外,置若罔闻,他呆楞楞的扭头朝向东方看去,像是看破了虚无,看破了万里之遥。
口中低低念着:“周倾,周倾,是谁呢……周倾,周倾,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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