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一地,万载长飘雪。
其名曰:玫州。
玫州,位于沧北最北部,毗邻藏冰山,自古以来皆为苦寒之地。
可自玫州州领解问任职以来,玫州境内百废俱兴,人丁兴旺,可谓蒸蒸日上,故而举州百姓皆称呼解问为“解青天”。
就在这重复不断的大雪中,一前一后两匹快马,飞也似地钻入玫州城中,掀起一阵波涛惊雷。
解问坐在州领府中正在审阅文书,与身边的师爷商议着。
解问问道:“东岭雪山上的凶兽可解决了?”
师爷叹了口气,无奈道:“禀报州领,那凶兽桀骜难驯,翻腾间携带千钧之势,咱们的几队兵士全都葬身于它的手上……只怕是无法解决。”
“无法解决?”解问起身,踱了几步,显得甚是焦躁,“自那凶兽藏于山中以来,便是接连发生祸事,雪山附近的猎户山民伤亡者达到数百,这,这,竟然无法解决?令本官何其忧虑啊。若这孽畜不尽早解决,定会有更多百姓为它所伤……”
“州领且慢焦急,今早我已派人去请藏冰观的藏冰真人了,想来这几日便会有答复。”
解问抚了抚胡须,他如今不过五十岁,正值壮年,可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自上任以来,数十年艰辛治州,夙兴夜寐,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操碎了心,才有了如今这样的起色,百姓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吃不饱穿不暖。
可是这刚持续多久?竟然又出了一头凶兽害人,怎能不让他烦心,听到师爷提到了藏冰真人,解问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若能将藏冰真人请来,那凶兽或可迎刃而解,只是可惜,真人一向深居浅出,近年来更是年过古稀,身体渐弱……只怕想要请出山来,难,难,难。”想到这里,他一连说了三个难,刚刚放松一些心情又紧张了起来,满面愁容。
师爷看到他两鬓已然斑白,眼中尽是血丝,心下也有些心疼。“大人还应当注意身体才是……”
话说到一半,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呼啸,紧接着一个门童狂奔了进来,跑到门堂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一个红丝纸信封,毕恭毕敬。“大人,云东镇天王传信,需大人亲启!”
解问登时一怔,随即面露震惊之色。
云东镇天王?那可是大周天子的四皇叔,云东十八州的镇天王啊,平日里与他全无半分联系,今日为何会突然给他写信?
他抬手便要接过信件,没想到从外间又钻入了一个人,一身银白色甲胄,头戴凤尾冠,面戴霜白银面,手上拿着一卷通告卷宗。
凤尾冠乃是周天子座下通令官的标志,负责为周天子传递通告及圣旨口谕等,各方州领君侯,见之如见天子。
这一次解问更是震惊,那人还未走到近前,他身为三品州领已经先一步跪倒在地,师爷也同样跪在了他的身后。那门童万分惶恐,直接趴在了地上,恭敬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天子有何圣谕!臣玫州州领解问携师爷李楚接谕!”双手高抬,俯面向下,神情郑重,额头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通令官将手中的通告卷放在解问手中,转身消失在了州领府中,如影如魅,自始至终未发一语。
许久后,解问才站起身来,手臂上青筋暴起,面色涨的通红,对着通令官离开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三次礼,这才慢慢的打开了手中的通告卷。
仅仅看了两行,他便骇然失色,身体剧烈一震,通告卷都几乎被他脱手而出,稳了稳心神,脸上露出悲戚之色,低头喟然长叹,“天不佑我大周,不佑我沧北啊!”
言罢伏地痛哭。
师爷门童二人摸不着头脑,但见州领大人哭的伤心,也知道定然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由通令官传发给大周全国三十五州的通告上,只写了短短四行血色大字。
“沧北第一侯座北侯周夜城于六月十四日为刺客所杀,全家老小及亲卫府兵五百余口惨死灭门,举国同哀,以王礼厚葬,追封周夜城‘忠烈侯’入朝歌圣陵!”
……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
云东镇天王被周天子调令至沧北,顶替座北侯之位,统领沧北大军。其子镇天府小王爷姜硕封为云东军代统领,统御云东三军。
自此,镇天王姜昀执掌了周国半数以上的军队,权势赫赫,在大周国内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一发而不可收拾。
玫州,一如既往的平静。
白雪飘飘,千里同银。雪花飞舞,宛若九天仙女乘雾而行,美艳无双。
雪色中,隐隐传来脚步声。
一中年人身穿单薄布衣踏雪而行,纵使冰封千里,雪飘万山,寒意透骨,却也难以近他分毫,这份御寒之能,令在这冰寒天地中世代生存的诸多百姓们啧啧称奇。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的肩头还坐着一个小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滴溜乱转,满是好奇的打量着这陌生的天地,左看看右看看,几乎看花了眼。而他竟也同样是单薄的布衣,对漫天的寒气浑然未觉。
一长一幼二人踏入玫州城,但凡路人看到这二人,无不指指点点,面露惊容。
尤其那小孩,看到有人在打量他,还会伸出两只粉嘟嘟的小手,嘿嘿直笑,一边笑还一边用稚嫩的声音说着:“爹爹,你看他们,你看他们。”
中年人并未答话,伸手摸摸小童的小脑袋,小孩儿便会直接知趣的闭上嘴。
中年人抬头看了看玫州城内的亭台楼阁,抬步走入一家茶楼,寻了一张空桌坐下,将小童放在自己的腿上,从怀中掏出几许碎银子。
店小二曲着身子,“客官,不知喝什么茶?”
中年人沉吟了一下,缓慢抬头,有些艰难的问道:“不知你这茶楼中,可有昶州江畔的铁泷茶?”
店小二闻言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地道:“铁泷茶确实有,不过……昶州至此四千里,运送极难,故而这价格……客官,您似是江湖游子吧,身上盘缠想必不甚多,那铁泷茶也并非什么名贵之茶,绝香之品,我看客官还不如来一壶玫州藏冰茶,此茶为藏冰山下经寒气灵霞孕育的玫州名茶,再加以东岭雪山化水,味道更加香浓可口!而这价格也更加低廉。”
中年人听他说的真诚,知道对方是为自己着想,不希望自己花冤枉钱,心下登时一暖,他行走江湖三年有余,早已看惯了人间人情凉薄之处,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够遇到这样一位小二。
掌柜的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听到店小二这话,从后面拽住他的衣领,毫不客气的推入了茶柜后面,对着中年人满脸赔笑。
“哈哈哈,客官。小孩子不懂事,让您见笑了,铁泷茶自然有,客官稍等片刻。”
中年人淡淡一笑,随手扔给他五两银子,“够了吧?”
“够够够,当然够了。”掌柜的接过银子,悄悄的用牙根咬上一口,确认是真的以后一把塞入怀中,正欲离开,却看到中年人又扔了五两银子。
掌柜的眼睛登时亮了,嬉皮笑脸的再次接过,“谢谢客官赏,哦,呸!我这张嘴!谢谢大爷赏。”
中年人不再看他,而是友善的扫了方才那店小二一眼。
“这银子,是赏给那小二的。”
“啊?”掌柜的肥脸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去,店小二愣了一下,这才摇了摇头。
“谢谢客官赏!不过,我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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