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公孙抚找我?
这是苏昂没有料到的,但不等他多想,狂风就把他席卷而走。
身体越飞越高,径直越过两座院墙,脚下是古朴庄严的县令总管衙门,厅堂棋罗分布,亭苑草榭点缀其中。
第一次飞这么高,苏昂心旷神怡,却又有些尴尬,瑶国没有内裤,长袍下是空荡荡的,风吹屁屁凉,而且飞在高空,他得双腿合拢防止走光。
下方也有士卒抬头看来,发现是文掾朱昴,就继续巡逻,或者披甲相对而站,很快苏昂跟着朱昴飘落下去,落在衙门中央内堂的门口。
朱昴直接进去,苏昂却被士卒拦了下来,要苏昂解下精铁剑,然后脱掉鞋履才能进去。
苏昂这才发现朱昴穿着足袜,应该是接自己时没来得及穿鞋,心里略微一暖,而后更尴尬了,因为他连双袜子都没有。
瑶国等级森严,和穿靴一样,只有第三级的爵位走马,才有资格穿靴上袜。
苏昂只能光着脚,在冰冷的地板上小步趋行,这是觐见长辈、上官应有的礼仪,包括年迈的文掾朱昴也是小步疾趋。
没多久走过夹道,进入大堂,就看见县令公孙抚穿着一身便装,正端坐在案后,满脸欣慰的看过来。
苏昂连忙一笑,眼睛却被公孙抚头上的束冠吸引。
他也有束冠,里面是柳木,外面用红布包造,象征着第一级的爵位公士,而公孙抚的束冠黑莹亮润,显然不是凡品。
黑玉束冠!
苏昂大惊失色,一口凉气卡在嗓子里一半。
瑶国以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为立国之基,前四者为‘士’,分别为公士、上造、走马、不更,每一个名称都有各自的涵义;接下来是大夫、官大夫、公大夫还有公乘,比士高了一大等,是为‘大夫’,再高者为‘卿’。
一般来讲,身为县令的公孙抚,应该是第六级爵位的官大夫,最多只是第七级的公大夫而已。
可自己看见了什么?公孙抚穿着便服,就没戴官帽,而他头上的束冠是黑玉制成,这代表公孙抚的爵位是左庶长,是第十级爵,是属于士、大夫以上的十卿之列。
这样的爵位,都足够做封疆大吏那样的郡太守了!
注意到苏昂的眼神,公孙抚摸摸头顶的束冠,晒然一笑,他的爵位确实很高,不过官职已经‘很小’,而这些都没什么妨碍,他要收苏昂为徒,单凭学识已经足够。
他看着苏昂,笑容越发和蔼,在之前,他还以为苏昂贪恋儿女情长,是不堪造就,苏昂眷恋广良人的事情,更让他觉得可惜了一个好苗子。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他的文杰本心是‘往事不可追’,苏昂要吃广良人这棵回头草的话,就不可能做他的弟子。
而如今苏昂退婚,完全符合他的理念,诗才过人苏家子,那就非收不可!
“咦?”
忽然,公孙抚怔了一下,才气席卷而出,竟然以单纯的才气把苏昂拽到身前,他去抓苏昂的袖口,略微一摸,抓出白铁简制造的扇骨出来。
白铁简只是比青竹简高一等的简牍而已,算不上好东西,然而扇骨上有小字密布,隐隐带着金光,这只比青竹简高了一等的白铁简,已然不是凡物。
“竟然是亘古金光?”
公孙抚连忙凑近眼睛,死死盯着扇骨上的小字,稍后看苏昂,眼底满是惊讶和狂喜。
亘古金光,是文杰书写,并且要使用自己的才气,首次书写名动以上的篇章才能出现。
它能让诗词的威力翻倍,而且永远不会消失,哪怕简牍碎裂了也会留在碎片上,所以叫作亘古金光。
“可惜了,只理解通透三成。”公孙抚叹了一声。
虽然是原创书写,但对文杰来讲,哪怕是自己的诗词也不可能通透十成,写诗作赋经常是灵光一闪,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原作者,也未必能理解书写时的全部心境。
公孙抚说着可惜,看苏昂却越发喜欢,赞叹道:“三成也难得了,这是战诗,比情诗和写景诗词更高的战诗,你没经历过战场,只从书简里读得一二,能理解通透三成,能写出这样的诗词,难得,很难得了!”
闻言,苏昂愕然抬眼。
又连忙拱手道:“启禀县公,扇骨上的《塞下曲》不是晚生所作,而是出自晚生恩师卢纶之手。恩师在上,晚生不敢冒名顶替。”
公孙抚的嘴皮子一抖:“那首《相思》呢?”
“那首《相思》,乃是晚生恩师王维所作。”
嘴皮子再次抖动,连着方正的脸都有些抽搐,公孙抚再问:“那你开辟文山所用的诗词是何人所作?”
“启禀县公,”
苏昂有些为难的道:“恩师在上,那是晚生恩师***所作,叫作《沁园春》,但具体内容,恩师不让透露。”
苏昂隐瞒了《沁园春.雪》里的一个字,因为那场席卷天地的大雪,他听说过。
而且他也用不着多说了,就在此时,县令公孙抚和文掾朱昴的脸肉僵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不信、质疑等等极端复杂的情绪。
在瑶国师尊分为两种,一种是恩师,一种是尚师。
对弟子来讲,尚师可以无数,恩师却只有一人,再加上这亘古金光,苏家子,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呐!
文掾朱昴恍然大悟,用才气传音公孙抚道:“启禀县公,只是一首《相思》的话,苏家子只是诗才过人,算不了什么,但又出战诗,还有那《沁园春》,这就是妖孽了。苏家子是想韬光养晦?”
公孙抚微微点头,觉得大致是这样了。可苏昂韬光养晦的话,他怎么收徒?
有些纠结,县令公孙抚揪着胡子。
叫一声恩师,那就是收了入室弟子,要真正的传承衣钵,如此一来的话,有很多恩师算什么?
哪怕只是假话,传出去怎么说?
叫入室恩师?
他公孙抚的身份不一样,可丢不起这个脸。
想及此处,公孙抚深吸一口气,劝说道:“苏家子,韬光养晦是应该的,但不该说有那么多的恩师。”
“启禀县公,确实是晚生恩师所作。”
苏昂抬起眼,目光灼灼如同暗夜星火。
这时候坚持很不明智,神庭之内,唐伯虎等人也接连开口,让苏昂认下是自己写的篇章,可苏昂一概不理,认下这个,他觉得自己枉为人子!
“恩师在上,晚生句句为真!”
朝天拱手,苏昂腰肢挺拔,整个人站立如松。正值傍晚,夕阳光芒从窗扉射在他的脸上,翠竹刺绘染上红光,更显坚毅风骨。
“你这后生,也罢,拜我做尚师可愿?”公孙抚退而求其次。
闻言,旁边的文掾朱昴,一双老眼蓦然瞪大,也是蓦然发光。他听过县公要收徒的事情,但只当说笑,以公孙抚的身份,收徒可是大事件!
可如今真的要收徒了,他不等苏昂回答,忽的一脚踹在苏昂的腿弯上。苏昂措不及防的拜在地上,顺势给公孙抚行礼,又转过头,委屈巴巴的看朱昴的那张老脸。
拜尚师,他愿意啊,唐伯虎都说让他答应了,可这是做什么?强买强卖还是逼良为娼?
一个广良人敢在他面前脱衣服想嫁进家门,一个广腾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的逼他娶亲,这又来个先斩后奏让他拜师?
苏昂不由觉得:这瑶国的人都这么直白、干脆、利落,还有不要脸吗?
“好好好,好徒儿!”
拜是拜过了,但还没有喝茶,公孙抚抓过案上的茶盏,往苏昂手里一塞,接着抢回去,美滋滋的抿了一口,笑道:“等你什么时候不韬光养晦了,不说什么‘恩师在上’了,本卿就收你入室。有这个尚师的名分在,将来你拜恩师,也没哪个不要脸的敢和本卿抢!嗯,既然拜师了。”
略微一想,公孙抚把扇骨拿起来,打量后道:“为师也不小气,你这扇中扇只是扇骨,为师为你把它做成。来来来,‘醉饮八仙歌,仰手拿日月’。”
‘出口成章’下,公孙抚探出五指向天,仿佛扣住日月硬是拖拽而下,长案、书架、上面的简牍,乃至整座大堂连着地板都在颤抖,一个半人大的箱子,如同漆黑冷电般激射而来。
公孙抚把箱子接住,打开后,取出笔墨砚台,以及短刀、树胶、散发莹润光芒的各种玉扣。他把东西一一放下,再抽出丈许姻红锦帛。
“好徒儿,咱们做文杰的什么都要懂,但切要记得,莫走回头路。”
再叮嘱一句,公孙抚把才气蕴在指尖,裁剪了折扇大小的极品锦帛,飞快把扇面黏合、收拾妥当。之后执笔磨墨,在扇面上起笔描绘。
苏昂凑过去看,发现姻红的锦帛底面中,竟然飞快出现八个人影,是八位姑娘,可以称作是八美图。
和唐伯虎的八美图一样,里面的佳人活色生香,身材如描似削,情意怯雨羞云,且个个有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等画完了,公孙抚摇晃折扇扇风,八美图好像活过来一样,画工极为生动,然而,当苏昂凑近观看时,公孙抚忽的挥扇打来。
速度一快,八美图蓦然变成八架白骨骷髅,呼啸阴风阵阵,让人心底发寒。
“这女儿心,最是无常。”
折扇在苏昂脸前停止,速度慢了,八美也恢复正常。
公孙抚把折扇往前一探,点动苏昂左脸上的翠竹刺绘道:“红底八美,这扇中扇,就叫作血中无常扇吧。好徒儿,切莫贪恋儿女私情。”
“徒儿谨遵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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