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风起,残月将落,参星斜横。
雀鹰鸣啼划破了山中夜色的最后一丝寂静,但今日庆小年已从中听不到丝毫生气。
庆小年连夜在清水道观后山处挖了一个大坑,一个心有多悲,坑就就有多深的坑,将千叶道人埋了进去。
这个坟坑是庆小年执意要一个人挖的,柳乘风和江流儿都仅是站在旁边看着,唯独庆小年一人此时已是灰头土脸,满身泥狞。
直到坑填平,虽是死者之大,可庆小年望着这座坟还是心存芥蒂,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老头还是不该杀如此多的人,而且还只是为了这摸不着看不见的名利。
庆小年有些失望,可毕竟人死了。
墓无碑,屠了这么多人的确是不应该立碑,一个坏人,死也要悄悄的死,这年头借着伸张正义刨坟的多了去了。
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现册寒山就只剩一清水道观独占鳌头,这是用千条人命换来的。
天色朦胧,乌云密布。
庆小年意味深长地看了柳乘风一眼,便就转身离去。
江流儿跟了上去,沉声道:“现在我们去哪?”
庆小年没有回话,只是脸色阴沉,江流儿也不再自讨没趣。
刚下山不久,雨就如期而至,密如离愁。
两人也不撑伞,也没有伞。冒着斜风细雨,泥泞满途,又踏入了蝴蝶谷,来到了谷内的一方小院。
柳婳依旧是背坐在琉璃瓦亭内,只不过这穿的不再花枝招展,今日席一身如雪白衣,头发随意散落,独自听雨,若有所思。
庆小年再无欣赏之意,走上了小亭,没有入座,仅仅是瞥了柳婳一眼,可神情这一次又是一怔。
眼前的柳婳竟与昨天相比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这张“仪态万方”的脸少了浓妆淡抹,先前的柳叶眉也已经抹去,却描上了一层剑眉。整个人已少了几分妩媚,眉宇之间夹杂着淡淡英气,果然是天然去雕饰,倒真是像极了一位谦谦君子。
一个好看的人,怎样打扮也是好看的。
但这次庆小年没有像上次失神,很快他就冷声道:“你为什么要帮千叶道人拖住我?”
柳婳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她脱口道:“他说他会帮我杀了吴青峰,这个忙我自然是要帮。”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语气也很冷,但终究是个女人的声音。
庆小年面罩寒霜,道:“你可知因为你帮了他这个忙,他趁机屠尽了满山人,现在整个册寒山血流成河,用不了一会这浴雷刀宗和开山阁近千人血就会顺着这绵密细雨淌进你这蝴蝶谷!”
柳婳听后顿时脸色悚然骇变,她嗫嗫嚅嚅道:“这....怎么可能....”
庆小年道:“你要是不相信你自己去看便是。”
见柳婳不作声,庆小年又道:“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柳婳冷声道:“我又不知道他是要去杀人,他只是让我拖住你。”
这次又轮到庆小年沉默了,看柳婳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怨就怨不知者无罪。
柳婳道:“他人呢?”
庆小年道:“死了。”
柳婳道:“你杀了他?”
庆小年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杀的。”
柳婳失了神,喃喃道:“那这天下还有谁会帮我杀了吴青峰。”
庆小年骂了一句不可理喻,他很想走,但他心有不解,遂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吴青峰?”
柳婳阴狠道:“他该死!”
庆小年道:“为什么该死?”
柳婳道:“夺人所爱难道不该死?”
江流儿听后很是惊讶:“吴青峰?剑仙?夺人所爱?还是个女人的,这是什么情况....”
柳婳头一撇,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还是一脸的固执,又道:“你帮不帮我杀吴青峰?”
庆小年不想再和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再纠缠下去,只见他大袖一甩,人又燕子般掠了出去。
江流儿见状也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又折返回了清水道观,庆小年还想再看一眼,哪怕只是一方土堆。
进了后院,就发现同样满身泥泞,灰头土脸的柳乘风坐在门口,发呆。
他没有刨坑,但他的身上却和庆小年一样的赃,庆小年临走前他身上还不是这样。
见到庆小年他有些意外,慌张之色一闪而过,嘴里平静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庆小年道:“想回来再看一眼。”
柳乘风却道:“没什么好看的了,人都已经死了。”
庆小年听后眉头紧皱,江流儿听后有些生气,竟没想道千叶道人刚死,柳乘风的态度却判若两人,世态炎凉。
庆小年不再说话,调头就走,柳乘风自然是有些赶人的意思,庆小年也懒的和他掰扯,不过他说的也对,死人还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就这样,又怀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的细雨,穿梭在泥路,林间。
庆小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江流儿也没有多问,他感觉的出来庆小年的情绪也如这绵雨天气般昏暗的不行,江流儿知道他是个向来不喜欢淋雨的人,然而这一天都在雨路中。
......
苍茫的暮色中,江河被天边的一抹妖**的发烫,金河灿灿。
雨已经停了,乌云也散了,漫天夕阳残照,正是黄昏。雨过留痕,一切都是欣欣然的样子。
木叶芳香乘风渡江飘进淮吟山庄。
这样惬意的黄昏,戚如令搬了把古朴素雅的藤椅,整个人懒洋洋地瘫坐在了上面,正对着晚霞,眼睛眯起,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的很,霞光暖洋洋的洒在他坚毅的脸上,整个人都是无比的轻松惬意。
估计这诺大的江湖,“闲情逸致”这四个字没人比理解的更透彻。
但他好像又没睡着,一双粗糙有力的手正搭在扶手上,手指饶有节奏的起起落落。
忽听脚步声自门外传来,还是两个人,尽管是很轻,但他也听的清清楚楚。
他已经知道来者是谁,遂抬头看去,换做别人他可能还不会太在意。
这一看不要紧,他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面前这人竟浑身湿漉漉,双目无神,蓬头垢面,用上好衣料缝制的衣服上竟泥点斑斑,过风一吹甚至都凝结在了上面,整个人看上去像刚从泥地里淌过的耗子一样,邋遢至极。
后面那位虽比他强点,但也没好到哪去。
这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人正是庆小年和江流儿。
戚如令刚想开口调侃,因未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庆小年也会如此的邋里邋遢。可还没等他张口,庆小年先说话了。
“二爷....老头...他死了...”
此时庆小年眼睛已泛红,说话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仔细一看竟有几滴泪在眼眶打转。
本来庆小年也没有打算这样,可一进了淮吟山庄,看见戚如令,自己的情绪瞬间就如洪水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面对戚如令,他现在就像个苦诉的孩子。
这也是戚如令从来没见过的。
戚如令申请一怔,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道:“哪个老头?”
庆小年道:“清水道观里的那个老头。”
戚如令眉头紧皱,沉声道:“怎么回事?”
庆小年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他不知道这事应如何开口,即便是人已经死了,他还是想给世人为他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江流儿的情绪不自觉的也开始激动起来,他颤声道:“千叶道人他..杀了很多人..然后他也被人杀了。”
戚如令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知道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阐述完,遂赶紧招呼童子将两人领进了屋子梳理一番。
晚风不急不缓,戚如令站在院内长叹了口气,这江湖还是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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