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这么热,季歌琢磨着,凉粉可以卖到七文钱一碗,为此她还特意去买了套碗,带碗端回家十五文一碗,还碗回来时会退还八文钱。又是一项低成本高利润的买卖,就是时间有些短,才堪堪两个月。
‘啪,啪,啪’伴随着啪门声响起的是余氏的声音。
窝在东厢屋里打络子的阿桃,连忙接了手里的活,快步出了屋,打开了大门。“余婶。”
季歌在窗口张望着,逆着光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秀眉轻蹙。“余婶还没到时辰吧。”想起要顶着大太阳赶往东市的小贩道,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没呢,出门时我瞅了眼,还差一刻,热的慌不好睡,索性就过来了。”余婶沿着屋檐慢悠悠的走着,边走边摇着手里的扇子,进了屋,见季歌窝在竹榻里,她嘀咕着。“今年要格外的热些,雨水也不多,估摸着粮食该涨价了,这竹榻在旧货区里淘来的?多少钱啊,让阿玮也淘张回来,夜里还好,白日里往床上一躺跟个火炉似的烫。”
阿桃去了趟堂屋,倒了杯凉开水递给余氏,见没什么事,便回了自个屋里继续打络子。
“刚来的时候在旧货区里淘来的,多少钱还真给忘了,不贵,挺划算的。”季歌懒洋洋的靠着墙。“余婶你坐竹榻里,这边有点风。”
余氏喝着水,眉开眼笑的说。“阿桃在这边住了几个月,变化可真大,瞅着日后得比你高半个脑袋呢。”
“就这么一个妹子,总得要顾着些。”季歌抿着嘴笑,心里也挺松快的。
未时初,季歌叮嘱了三朵和阿桃两句,拿了帷帽和余婶去了东市的小贩道。这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平日里不显,这会走着,却觉的有点难挨。
“见鬼的天气,整个六月就落了两场雨,将将湿了个地面。”余氏扇子摇的哗啦作响,拿出帕子抹了把汗,又一次加快了步子。
季歌戴了帷帽多多少少能遮些日光,走的就慢些。没几步的功夫,她就落余氏的后头了,余氏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停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下。“大郎媳妇你甭磨叽了。”
“你脚下都生风了,跟个车轮子似的。”季歌笑着打趣,又道。“走快了也不好,让阿玮给你做个帷帽呗。”
“一把老骨头要什么帷帽,凭白添了笑话,哪像你啊,水灵灵的小媳妇,自然要注意些。”说是这么说,余氏步子到底放慢了些。
俩人说说笑笑的,转移了注意力,倒也没觉的有多热。
热闹的东市,稀稀拉拉堪堪不到往常的三分之一,小贩道更甚,一眼望去,就三三两两的人在行走着,多半都是空摊,凑一块磕瓜子唠八卦。
将摊子从寄放处推了出来,余氏拿了水壶喝了两口水,搬了个凳子往隔壁摊子凑。“这生意啊,要减少喽,嗳,晚上摆夜市摊吗?”
“撑不住吧。”天热又闷,季歌有些蔫蔫,提不起什么劲。“白日里摆了摊,晚上还去,一天下来折腾的够呛。”如今家里的钱财还算有余,她不想这么拼,没的把身子骨拼垮了。
余氏想了想,又道。“要不,咱们下午别出摊。”
“不行。”季歌摇了摇头。“晚上出摊的话,大郎肯定会陪着我,没活的时候还好,忙了一整天,晚上又睡不够,这样下去可不行。”
“喔。”余氏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你家那口子可真疼你。”
季歌看着余氏,问道。“余婶你想去啊?”东市过去两条街,有个小东市,夜里很是热闹繁华,那块是有名的风月场所,三教九流达官贵人都有,又杂又乱。
“我一个去也没意思。”余氏嘀咕着。“算了,就白天摆着吧,过了这个七月就会好些了。”
“钱财什么的,还是身子骨要更重要些,看病抓药多费钱啊。”季歌安慰了句。
余氏连连点头。“我家那口子啊,病着的那一个月,就陶空了半个家,后来他知道这病也只是拖日子,就……就一狠心自个就去了。”虽只是略略的说了句,余氏却忽的红了眼哽咽了声音,心里酸的不成模样。
“都过去了,余婶,都过去了。”季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余氏的肩膀。“阿玮和秀秀如今多有出息,往后啊,会更有出息。”
“这倒是。”余氏低着头,直接捏着衣袖擦了擦眼角。“我啊,最庆幸的就是咬咬牙,带着他们兄妹俩搬来县城谋营生,刚开始日子是过的很清苦,慢慢的就好起来了,也是遇着了你们一家,沾了些福气。”
季歌不好意思的笑着道。“余婶快别这么说,什么福气不福气,是余家该有这运道。”
余氏听着乐呵呵的直笑。
现在酉时末天色才会完全暗透,因着下午没什么生意,收摊的时间便延迟到了酉时过半,六点左右才归家。三郎酉时就散了学,背着个小藤箱过来,有生意的时候,帮着做生意,没生意时,捧着书温习夫子白日里教的内容,小小的人,就算是坐在矮矮的板凳上,腰杆也挺的笔直,一身青竹色的衣裳,白白净净的脸,眉清目秀,一眼瞅着,真有几分赏心悦目之感。
俩个摊的吃食都卖完后,俩家收了摊往回走。日落西山,天边的晚霞却漂亮的有些迷眼,在屋里窝了一下午的孩童们,可算是解放了,嘻嘻闹闹的笑声都传出好远,炊烟袅袅晚风轻轻一吹便散了,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勾的路上行人愈发的脚步匆匆,恨不得一脚就能踏到家里。
只有四个人吃饭,少了两个大的几乎可以省一半的口粮,晚饭是两菜一汤,夏天虽热,蔬菜瓜果种类繁多也便宜,每天都不带重样的吃,别有一番惬意在里头。
比起清岩洞的家,县城的院落里少有蚊虫,晚间乘凉时最是舒爽不过了。夜空布满着星星一闪一闪,弯弯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有晚风轻拂,手里的扇子慢慢摇着,桌子上是切好的甜瓜,每人一根竹签,季歌跟三孩子讲七仙女的故事,有些情节不记得了,她便胡乱的扯啊扯,逗着孩子们哈哈直笑。
偷的浮生半日闲怕也不过如此了。
隔日傍晚,刘大郎三人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关城门前返回了松柏县,黑黝黝的脸晒的通红通红,好在精神都不错,咧嘴大笑时,被肤色一衬那牙齿就显白了。
吃过饭冲了凉,三朵和阿桃缠着季歌继续讲故事,连三郎都眼巴巴的望着,大郎和二郎一头雾水,就两天没归家,怎么就跟不上节奏了呢。
季歌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讲另一个七仙女的故事,现代有关七仙女的电视剧版本好几个,她把自己记得的凑成一个故事,见两个大的也听的津津有味,她生出一股莫名的羞涩感,节操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
故事讲完了,大伙意犹未尽道了晚安,心情愉快的回屋睡觉,季歌想死的心都有了,那两个大的看她的目光,分明在说着:才发现你这么会编,比说书先生还要厉害!
屋里,大郎和季歌笑闹了会,便双双躺到了床上,大郎拿着扇子慢悠悠的扇着。“媳妇。我们去了趟柳儿屯。”
“正在忙着收成了事吧。”七月正是夏收的季节。季歌挪了挪身子,对着大郎了然的笑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我一琢磨就懂了。”
刘大郎低头在媳妇嘴上啃了口,笑着夸她。“媳妇最聪明了。买了两斤五花肉还有一根筒子骨一条鱼。”说着,顿了顿,又道。“去的时候,一朵正在家里,拿了一百文给她。”
“妞妞还好吧?”季歌虽有点隔应一朵,可自家丈夫是个好的,看在他的面上,也不能死揪着这事。“这个七月地里活多,是得吃好点,否则,就难挨了。”
“都挺好的。”端午回季家,丈母娘催的急,刘大郎没见着大妹,心里一直牵挂着,这回见着了,算是松了口气,看着是黑了些也瘦了些,精神却还好,略感惆怅的是,兄妹间比过去要生分了点,好在一朵到底是把话听进耳朵里了,他问起大仓时,她也会笑着应几句,字里行间的比往常要显亲密些。
说了柳儿屯后又谈起清岩洞,每次回清岩洞时,家里总会备些糕点果脯带回去给相熟的人家,这次回来,那几户人家也回了不少自家做的吃物,地瓜干,地瓜晒制成的粉丝,各种腌制品,树上结的果子,辣椒酱鸡蛋面粉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还不少呢。
关于清岩洞发家致富这事,季歌实在想不出好的点子,便让刘大郎带话给村长和里正,清岩洞山多地少,可以多种些果树,同时还把做果酱的法子书写好,交给了村长和里正,果酱存放妥当,七八天没问题,到时候可以找着买家,两人一组轮着出山送货,由村长和里正组织好,村里人多倒也不会太辛苦。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人工培养蘑菇,她曾在网上略略查过这个事,后来觉的这事比较费劲,她就把这个搁脑后了,季歌把自己记得的一些粗略的步骤书写好,让大郎带给了村长和里正,能不能培养出蘑菇,就得看村里有没有这方面的天才了,反正她是没有这个头脑,琢磨不出来。
村长和里正收到这两张方子,特别的激动兴奋,直拉着刘家兄弟的手说,倘若人工培养蘑菇,这事真的被村子里的人捣鼓出来了,到时候让他们也回来,定会手把手的教会,还说,往后村子真的红火起来了,他们俩个必有重谢,吧啦吧啦感激的话说了很多,还许了不少诺言,说整个清岩洞会记着刘家的恩情,说的刘家兄弟恨不得拔腿就跑。
季歌听着大郎的述说,想像着村长和里正的说话神态,歪在大郎的怀里,乐哈哈的大笑着,真的很开心,能够帮助他人真是件快乐的事情呢。
有了凉粉果,次日一早忙完糕点后,用心经营没有接到活,便让二郎看着摊子,季歌和大郎做了一盆凉粉,盛了三大碗出来,添上美味的果酱,大郎送着凉粉到糕点摊,季歌则带着阿桃和三朵去大康胡同窜门,和莹姐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又去了天青巷,和花伯花婶唠了大半个时辰,近午时才归家,吃过午饭后,又端着第三碗凉粉去了小杨胡同送给了余家。
托天气的福,果酱凉粉卖的很不错,也算是个新鲜吃食,就是那碗,总有人忘记还回来,或是摔碎等等,季歌不得不多买了两叠碗回来,那碗抵八文呢,倒也没亏钱,还能从这里挣个一文半文的。
热了大半个月,时间缓缓慢慢进了七月下旬,老天总算舍得下雨了,雨势还不小,哗啦啦的下了整整一个下午,临近傍晚才慢慢停歇,雨后的空气,特别的清新凉爽,好在这雨下的还算早,季歌正准备做糕点呢,一见这雨,迟疑了一会,想着还是等雨停了再做吧,就怕雨不停,下午不能出摊,糕点全砸手里了,多可惜。
雨刚停,余氏就过来敲门了,俩人匆匆忙忙的把寄放的摊子推回了家。刚刚回家呢,还没一刻钟,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不知这天是怎么回事,季歌看着时辰,三郎快散学了,他的藤箱不算小,平日里会搁把油伞在里面,倒也不用担忧,就是大郎和二郎,今天接了活,没有细说,不知道是什么活,这么大的雨都没回家,应该是在室内。
一会回来了定会淋着雨,这般想着,季歌疾步去了厨房,生了小灶的火,想煮些姜汤,一会家里每人都喝上一碗,在这样一个时代,注意点总是好的。
一场雨落下,跟个火炉似的天气,气温稍减了些。刚进八月,又落了场雨,带了些许凉意,最是酷热难耐的日子算是挨过去了,总觉的这人呀,精神劲头都好了不少,饭都能吃多半碗了。
夜里躺在床上倒是不用挥扇子了,季歌数了数木匣子里的银两,拧着秀气的眉头,蔫蔫的道。“大郎,咱们七月份少挣了一两多纯利呢,好在凉粉挺给力,有五两多纯利,就是果子太少,果子够的话,少说也得挣个七八两。”回一趟清岩洞不容易,七月初把成熟的果子全摘回来了,七月中旬又回了趟,出山的时候,路周边的山里也清了遍。
媳妇的这边的买卖挣了近九两银子,他这边挣了三两多。刘大郎笑着拉起媳妇的手。“七月里挣的还多些呢,八月应该也差不多,九月就不能卖凉粉了。”
“十几两呢,比咱们预想的要好多了。”看着一锭锭的银子,季歌怎么看怎么可爱。“等哪天没接活,你看着摊子,我带着三朵和阿桃去逛逛街,得给每人添身秋衣呢,还有些日常琐碎也要置办。”
刘大郎应道。“后天没活,让二郎看着摊子,我陪着你们去。”得稳妥些。
“也好。”季歌笑嘻嘻的应了。
搁了钱匣子,灭了灯,夫妻俩在床上闹腾了会,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八月初八一个特别好的日子,莹姐连亮亮都没有抱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欢喜的跟季歌讲,她家男人回来了,这次啊,挣了不少钱呢,最后要走的时候,她又道,八月十二都过来大康胡同吃饭,咱们几家好好的热闹热闹,介绍着几个男人相互认识认识。
吃晚饭的时候,季歌把这消息告诉说了出来,大郎兴致不是很高,隐隐带了些焦急,商队回来了,他还没有想出一个好法子来,难不成,真的得留在家里?可他又有些不甘心,多难得的机会啊,就这样错过了,往后家里还得靠媳妇撑着,他不想这样,一则媳妇太累了,他心疼,二则他是个男人,应当他来撑着门户。
季歌把大郎的情绪看在眼里,不用细想就能明白他在焦虑着什么,等到夫妻俩独处时,她笑盈盈的抱住了大郎的脖子,懒洋洋的倚在他的怀里。“看你这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
“媳妇。”刘大郎心里很乱很乱,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将他扯成两半似的。他把媳妇搂在怀里,贴着她嫩嫩的脸,翻腾的情绪才略微有所缓解,觉的好受些了。
“你都决定了,想跟着商队跑货就去呗,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经过两个月的心理缓和,季歌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刘大郎摇着头,声音沉沉闷闷,像是直接从胸膛里蹦出来。“我和二郎都走了,家里就剩你一个大的,这样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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