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藏毕竟年幼,先前耳听得听风全无救主之意,言语间也不相问陈璇音生死,直以为听风已经放弃了她,心生绝望之后只能任由白小碧摆布。白小碧当然也不会太欺负她,一起搜寻总比一人要快许多。
墓室并不大,一个时辰的功夫足够摸索个遍,令人失望的是全无发现,这让白小碧很是疑惑。
按理说,两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一个封闭的密室,除非是什么幻境、幻象之类,但白小碧仔细想了想,此处大概率不是什么幻境,不然怎么会有一个和“现实”中没藏一样性格的小孩呢?她完全可以把亲近的人幻想出来,比如严……小白什么的,没必要幻想一个小屁孩,若说幻想仇人,她最先想到的也不是没藏,而是令她深恶痛绝的猎天使小队。况且幻境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实乃最后考虑之因素,只目前而言,还不到那一步。
那就是探查不仔细,还有疏漏。疏漏的唯一地点,在头顶,伸手够不着的地方。
从哪来,还得从哪去。后背摔伤仍时刻酸痛,既是“从天而降”,那定是在上方无疑!
“来,你过来。”
“你要干嘛?”没藏小脸警惕,时刻保持戒备。
白小碧无奈摇头,摊手道:“我要杀你何须等到现在,你过来,骑我身上查查上边。”
“你干嘛不自己来?”
“我要是没受伤用得着你吗?过来!”
没藏看白小碧就要发飙,忙小跑至跟前,仰起小脑袋看着白小碧,“你……你肩上有伤,我这样上去不好吧?”
“那你不会骑另一边?”白小碧说着话,一只手就将没藏托起,没藏忙移至一侧肩头,伸手够了够房顶,正好摸着。
“这边……好像挺瓷实,往那边一点。”
“这边吗?”
“嗯……”
两人配合着很快便将石床顶摸了个遍,俱无发现。
跳下石床,再往别处移去,这时没藏也够不着了,白小碧便将毒蝎剑递给没藏,让她以剑试探。
“这边没有……诶,这边……”
白小碧看没藏很是老实乖巧,对她的怨恨也少了许多,但心中总有个疙瘩解不开,便道:“没藏,问你个事。”
“你问……再往这边一点点……”
“你之前为何对我突然发难?你心中果然恨我不死?”
白小碧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一点,按说当时已和听风握手言和,没藏没理由多生事端,除非她恨之入骨。可思前想后,哪来那么大的仇那么深的恨呢?
其实这也是没藏一直以来的心结,她听得此问,小手举在半空半天没有动静,似乎很诧异白小碧会当场把话挑明,这让她很是尴尬。
白小碧并没有催促,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个了结,问个清楚。果真有仇,一拍两散,若有其它误会,握手言和,总是这样扭扭捏捏,时刻互相提防,终究不是个办法。
“我……我其实在下楼之前,对你挺有好感的。”
“那可真是谢谢了!”白小碧仰头甩了个白眼,“下楼后呢?”
“下楼后……你突然提住我衣领,一改之前态度,我本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可你却还要以我为质,欺骗了我的感情,也背叛了这段友谊,因此我才痛下杀手!”没藏一口气说完,一扫胸中郁结,长舒一口气,闭眼等死。
“朋友?背叛?你们小屁孩的友谊来得这么快吗?来得快也就罢了,去得也这么快吗?你当是大风刮来刮去,随手可得,随手可弃的吗?”白小碧得知自己被下黑手的缘由,顿时哭笑不得。我白小碧几时让你自我感觉成为朋友的?难道我就这么面善吗?
“你杀了我吧!”没藏受不得如此侮辱,心中郁闷扫去,却添愤恨。原来她竟没有丝毫懊悔之意,亏我还倾心相告,竟成一厢情愿!
“噗呲……”白小碧难忍笑意,终究只是个小孩罢了。
“你笑什么!”
“诶,你不觉得坐在“仇人”肩头等死,这场面看起来很滑稽吗?”
“你放我下来!”没藏说着就要往下跳,却被白小碧死死钳住,又急又气的她没有丝毫办法,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唉,你的心眼怎地这般小。你仔细想一想,就算我没把你当朋友,可这一路同行,几时有过害你之心,伤你之意?”白小碧感觉到了肩头的颤动,知道是小姑娘哭了,心中一软,缓缓解释道,“而以你为人质,也只是为了让听风他们有所顾忌,真要我下手杀你一个小孩,唉……那就不是白小碧了。”
没藏听之,转悲为喜,一抹眼泪,问道:“可你,那你之前还毒害我,怎么解释?”
“唉……”白小碧长叹一口气,把没藏放到地上,坐到石床上直视着她的眼睛,终于说出了实情。
“其实,一开始你的所作所为的确让我感到厌恶,杀你不为过,但我有要事在身,只当眼不见为净。到后来,想要脱身时却已深陷其中,没办法,我只能顺势而为,一探究竟,若你果真罪大恶极,那就算被王岚利用也算为民除害。但事临关头,我还是将致命毒药换成了金阳草,一来我不愿为人棋子,想要逆转局势就得暗做些手脚,二来我确实于心不忍。再后来几经变故,最终演变至此,与你相处这一路也让我了解了你,虽然心肠有些歹毒,但不是不能教育,若你果真无药可救,此时的我就是另一番糊弄你的说辞了。”
白小碧话是这么说,终究还是有所“糊弄”,下毒之事,却不是她于心不忍,而是她只会制作低级毒种,当时情况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没藏听罢,低头沉思,片刻后忽得仰头,绽放出灿烂笑容。
“白姐姐,是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小孩的脸,六月天啊!
白小碧暗抹一把冷汗,摆手道:“别,咱们可还不算朋友,更谈不上原谅,目下也只是合作关系,只要都不想着谋害对方就是了。”
“知道了白姐姐。”没藏乖巧点头,让白小碧有了一种邻家小妹妹的错觉。而解开了心里这个疙瘩,也让她顿觉一身轻松,便托起没藏,继续寻找机关暗道。
“这边,白姐姐。”
“嗯,没藏啊,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琢磨不透。”
“白姐姐,可以叫我小雪吗?起码……起码此时此地,你我患难与共不是吗?”
“小雪?好……好吧。”
“嘻嘻……”没藏很高兴,小脸乐开了花。
“小雪啊,我想问你,为什么李十三和王沫一定要杀你呢?杀了你长安就能独立或者回归大宋吗?”
没藏听得此问,停下了动作,稍稍犹豫了会,便道:“这其中缘由其实有些复杂,不过说与白姐姐听也无妨。来,这边……”
“哦哦……”
“我父亲和太后的事,白姐姐知道吗?”
“略知一二。”
“是了,天下谁人不知没藏青云与细封太后的私情?呵呵……做为子女,本不该议论父亲私事,但母亲因此而被气出大病,早离人世,那便是父亲之过!”
“你母亲……”
“我母亲,在我两岁就离世了,因此我深恨细封红院!可父亲却还是让我和那小皇帝定了娃娃亲,强行要我与细封红院修好,而小皇帝身后的人又知道我与细封红院有间隙,时常有拉拢之意,因此我就成了后党、帝党两方势力中间的摇摆人。”
“我明白了!”白小碧恍然大悟,接口道:“你身份如此紧要,一旦死去,朝野必定发生动乱,那时节朝廷自顾不暇,李十三也就能借此机会领长安独立,王沫亦如是!可他们就不怕事后报复?”
“谁报复?没藏家族还是我那个小夫君?活着时是个香饽饽,一旦死了,一具皮囊尸骨,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罢了。”没藏嗤笑,小小年纪,言语间竟流露出堪比成人的无奈和心酸。
“唉,这……”
“没事,白姐姐不必安慰我,我早已经习惯了。现下我还小,他们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可等我长大,我一定不会如他们所愿!”没藏双拳紧握,攥紧的毒蝎剑在墙砖上划出深深印痕,这是来自于心底的仇恨,比之前对白小碧的怨恨尤甚!
白小碧默然无语,任凭她办过多少恩怨纠葛的罪案,也不能与此相比,一个国家,几方势力,全都压在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身上,往后如何造化,全凭天意了。
不过她虽无从安慰,却能让没藏暂时远离那些糟心事。她佯装咳嗽了几声,以此引来没藏的关心。
“白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我太沉了?放我下来歇会吧。”
“哦哦,没事没事,你继续,往这边一点,对对,就是这儿。”白小碧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顺嘴问道:“诶对了,你那个申飞锯是怎么一回事啊……”
“嘻嘻,说起这个,小雪就要向白姐姐告罪了。”没藏转眼就忘记了不开心,说是告罪,却更像是得意洋洋的炫耀。“申飞锯确实是我哄骗所得,申家姐姐还告诉了我运转口诀呢。”
“口诀?”
“对呀,就跟那仙人法宝一样,只是我念得不流畅,才半道出了差错。”
白小碧顺手拍了小鬼的屁股一巴掌,笑骂道:“你还真想弄死我啊你!”
“嘻嘻……那时不是误会白姐姐了嘛。”没藏吐了吐舌头,连忙作解释。
白小碧自然不会放心上,顿了顿,说道:“唐侑说那是禁制之物,以前我也听一个人说起过,他的‘遁地术’乃禁制之术,我想这‘禁制’之解,关键便是口诀。你就算念得再通顺,甚至倒背如流,没有三五十年的功夫还是运转不来。”
“啊?三五十年!那我不白哄骗了吗?”没藏一嘟嘴,掏出申飞锯就要扔掉。
白小碧急忙拦住,娇斥道:“说什么胡话!修炼一途,岂有一步登天之法?若真能念个口诀就杀人,唐侑还能扔了它作甚?唐侑是觉得有生之年很难驾驭的了申飞锯,因此才没有当众逼问申家姑娘口诀,再有比申飞锯更好的孔雀翎诱惑,他才放弃了申飞锯。不然你以为唐侑这等暗器大家真是个行事疯癫的疯子不成?”
“哦,小雪受教了。”没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赶忙又揣进怀里。
白小碧兀自不忿,教训道:“还有我最厌恶你的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明明是你哄骗人家得来,还是一个可怜的将死之人,你却不懂得珍惜感恩,还在这里沾沾自喜,全无敬畏之心……”
“好啦好啦,小雪知道错了,回去一定生香祭奠,每日不落,报答申姐姐的大恩。”没藏听着有些不耐烦,立即服软认错。白小碧也觉自己方才有些唠叨,此子之冷血性情,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规劝好的,因此也便不再多言。
可白小碧不说话了,没藏却来打趣,一边试探着最后一片墙砖,一边笑道:“白姐姐方才的教育,可真有名师风范呢。”
“去!我只是随口一唠叨,才不想收你这个顽劣徒弟呢!”
“嘻嘻……”没藏刚要接口,却觉手上一轻,抬头一看,那块墙砖竟在毒蝎剑的压力下翻转了上去,露出一个长方形的黑乎乎大洞。
“白姐姐,我们有救了!”
“哎呦,可算找着了,累死我了。”白小碧心气一松,顿觉头晕目眩,俄而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连带着尖叫的没藏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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