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飘着小雨。
山林密布的陈仓山也在烟雨中若隐若现。
强忍着悲伤祭奠完阿翁后,刘义真,小妮儿一行,就被张老伯邀请到他的家里做客。
来到张老伯的家,刘义真这才发现,这栋不大不小的茅草屋是新建的。
留下许久和刘乞领着二十余名亲卫在小屋四周警戒。刘义真和小妮儿则和张老伯以及他的儿媳小孙儿,一起进了堂屋。
张老伯的堂屋,布置的很简单,就是一张自己打造的木桌子,桌子周围摆放着几张按照胡凳格式打造的长条凳,但是屋子打扫的很是干净。
围坐在木桌周围,张老伯老怀欣慰的看着小妮儿,眼中充满了慈爱。
只是看到小妮儿眼中那盈盈的泪水,张老伯心疼的劝慰着小妮儿道:“妮儿啊,以后张老伯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是想,想你阿翁了,就来我这里坐坐。咱们鸡溪村,就剩下我们了!”
“嗯!”
眼中噙着泪水的小妮儿,坚强的压制住心中的伤悲,用力的点了点头!眼前的张老伯,就是她在鸡溪村最后的一位亲人了。
看着因为见到张老伯后,心情稍稍有所好转的小妮儿,刘义真心中也是替她高兴。只是,失去至亲的痛,怕不是一年半载可以愈合的。
不想再聊那些伤心的事,刘义真便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张老伯,现在日子还过得好不,我看你们这屋子是新建的。”
张老伯看着刘义真,脸上也是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这还得感谢二郎啊,要不是你让二娃去县里做事,这新房怕是不好建起来啊!”
闻言刘义真强颜笑道:“对不起啊张老伯,是义真疏忽了。过两****让陈仓县给您建一栋瓦房,您看看建在哪里,到时您给陈仓县令说说就行。”
“哎,使不得,使不得!”
张老伯听了连连摇着头对刘义真道:“我一个老头儿,用不着住那么好的房子,现在这房子挺好的,又能遮风,又能挡雨的。我可是听说,现在的关中还不太平,花钱的地方多。你是大官,可要把钱用在刀刃上。要是韩老头在啊,也是不许你随便乱花钱的。”
看着张老伯诚恳中带着的那丝倔强的神情,刘义真实在没想到张老伯还有如此刚正的一面,也就不再多说,只是静静的在一旁听着张老伯和小妮儿聊着鸡溪村以前的趣事趣闻。
虽然不时提到阿翁的时候,小妮儿总会神情黯然,但是张老伯每每都会好言安慰小妮儿,要她坚强,要她好好活着。
听着张老伯对小妮儿语重心长的话语,刘义真能够感受到其中满满的爱。想来这就是乡邻间那种质朴的情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就是远亲不如近邻嘛。
看着在张老伯的安慰下,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小妮儿,刘义真打心里为小妮儿高兴,也打心里感激眼前这个年过花甲的张老伯。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见着在张老伯这儿似乎找到了那丝在鸡溪村时美好时光的小妮儿,刘义真并没有打算回陈仓县城,而是直接命令士兵们就在这鸡溪村安营下寨。
夜幕降临,为了照顾好小妮儿的情绪,让她不至于又陷入那痛苦的回忆中,已经上了年纪的张老伯,硬是陪着小妮儿聊到深夜,直到看着小妮儿疲惫的倒在刘义真怀中呼呼睡去,张老伯才留给刘义真一个欣慰的笑容。
谢过张老伯后,刘义真把小妮儿轻轻的放在张老伯的儿媳妇,专门腾出的一张床上,细心的给她改好被子后,刘义真才重新回到堂屋。
回到堂屋,看着已经头发花白的张老伯,还静静的坐在堂屋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山野。
刘义真轻轻的端了张长条凳子,也是来到张老伯边上坐下。
良久,张老伯才微微叹了口气道:“二郎,你不会介意我这糟老头这样叫你吧?”
闻言,刘义真忙摆手道:“怎么会了,您这样叫才是亲切。”
张老伯听得,浑浊的双眼看了看刘义真,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好一会儿才看着那漆黑的夜空,长长的吁了口气,若有所思的道:“我呀老喽,再也不复当年的壮志了!”
闻言,刘义真有些吃惊的看着张老伯,问道:“张老伯年轻时可读过书?”
“呵呵...”
看着刘义真,张老伯微微笑了笑,道:“读书吗,比不上韩老头。只不过我没曾想到,当初淝水之战后的一帮子老弟兄,如今就剩我一个了。”
“淝水之战?”
看着眼前其貌不扬,就一个乡下老头的张老伯,突然语出惊人,刘义真再次发出一声惊呼。
“呵呵...”
张老伯看着刘义真,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间似乎有了神采般,语音中竟是带有一丝豪情的道:“当年,我,韩老头,还有二十余名同乡,为响应康乐公抵御苻坚的号召,不远千里从荆州往京口参军。说起来,我们也是老“北府军”了!”
“什么?”
刘义真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这乡间老头,一时间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从没想过,眼前这毫不起眼的张老伯,竟然会是当初组建‘北府军’的康乐县公谢玄的兵,那不就是第一批‘北府’老兵啊,那些人每一个都是传奇啊!
似乎并不在意刘义真的惊讶,张老伯依旧自顾自的说道:“那么多年了,本来想着自己几个老兄弟把以前的事带进棺材的,不曾想我们一辈子杀敌,杀胡人,最后会死在铁弗人手中。”
说着,张老伯扭过头,浑浊的双眼盯着刘义真,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当今宋公的儿子,如今你的手里,也有不少北府兵。我和韩老头他们为什么会在此隐居,而不愿回到故乡,有些事情不好说,也不想说了。”
“我的这帮子老兄弟,到老了还死在铁弗人手里,我这老头啊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二郎你记住。这天下原本就是我汉人的,如果有一天希望你就是拼死,也要把那些可恶的胡人赶出我们汉人的家园,为那些死在胡人手中的汉人报仇啊!”
闻言,刘义真站起身,朝着张老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请张老伯放心,只要我刘义真在一天,一定会想尽办法,复我汉人故土。”
“好!”
张老伯得到刘义真坚定的答复,也慢慢的站起了身,有些佝偻着上身,喃喃道:“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了。我们老了,打不动了,只是希望你们年轻人能够坚持不懈的走下去。”
“这天下百姓啊受了太多苦了,人心思定。我们这一辈子,没有为天下做过什么,但是我们曾经杀过胡人,我们无怨无悔了。”
“韩老头儿先走了,老兄弟们也走了。韩老头一辈子没想过福,娶亲生了个儿子吧,因为喜欢上地主家的女儿,还因为地主家不同意,儿子和那女人双双殉了情。如今他们韩家就剩小妮儿一个了,那可是我们这帮子以逝的‘北府’老兵的心头肉,你可要好好对她。”
闻言,刘义真紧咬牙关,坚定的答道:“请张老伯放心,我会好好对待小妮儿,照顾好小妮儿的。”
张老伯听得,看了眼刘义真笑了笑,只道:“老了,老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呀去睡觉了!明天你就带着小妮儿回长安吧!”
“好!”
应声之后,刘义真再次恭敬的朝着进了堂屋的张老伯背影,深深的躬身作揖。
不管他们为了什么而隐居于此,只凭他们当初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就值得刘义真躬身致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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