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却没想到,她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政客。为了达到目的,她不惜用儿子当敲门砖。却把你这个妹妹,抛掷脑后。”
杨七嘲讽的笑道:“她以为,我会看在同为杨家血脉的份上,被她的儿子打动。可是她却不知道,在我心里,你的地位,远比他那个儿子更重要。”
“哈哈哈……”
杨七自嘲的一笑,“所有人都认为我重情义,所有人都觉得我会接纳杨昏。可他们却不知道,我的情义没那么廉价。
从血脉上,杨昏是我的侄子。
可是灵魂呢?”
灵魂,一个并不陌生的词,却代表着不同的涵义。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杨府七郎,如今燕国皇帝陛下。
可是又有谁知道,在此之前,他是谁?
所有人都在乎那个杨府七郎的感受,在乎燕国皇帝陛下的感受。
可是谁又在乎过,在此之前,那个名叫杨希的人的感受?
杨七抚摸着海靖公主的墓碑,嘲笑道:“我欠你的,却不欠他的。”
杨七的心思,没人能懂。
纵然守候在一边的彭湃、扎马合青木也不懂。
虽然他们跟着杨七到此地,不止一两次,他们也听过杨七说过不少他们听不懂的话,可是他们真的不懂杨七的心思。
有些心思,杨七没办法跟人说,他就只能跟海靖的鬼魂说。
他心底里希望,海靖的鬼魂能够看到他所有的经历,听懂他说的话。
就在这时,山脚下出现了一些骚乱。
彭湃匆匆跑到了半山腰,了解了一下情况以后,回到了墓地前,向杨七禀报,“陛下,耶律铁镜带着杨昏,出现在山下,已经被神机卫拦下。”
杨七起身,拍了拍海靖公主的墓碑,低语道:“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辞别了海靖公主的墓地,杨七在彭湃二人跟随下,缓缓走下了山。
山脚下。
神机卫的侍卫们举着火枪,将铁镜太后一行拦在外面。
铁镜太后脸色铁青的喝斥道:“给我让开,我要见我妹妹。”
神机卫侍卫们不为所动。
他们是杨七身边的侍卫,保护的是杨七的安全,在没得到进一步的命令前,任何企图接近杨七的人,都会被他们打成筛子。
当杨七的身影出现在山脚下的时候,铁镜太后停止了喝斥。
她拉着杨昏向杨七施礼。
“辽国太后耶律铁镜,参见宗主国大燕皇帝陛下。”
“……”
杨昏第一次见到他这位天下至尊的七叔,有点傻。
在他听过的传闻中,他这位天下至尊的七叔,身高八尺、腰围八尺,比罗刹还吓人。
他从小也是听着他这位七叔的故事长大的。
可是当他见到真人的时候,有些失望。
并没有他想象中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反而像是一个平凡的中年人,一举一动间,平凡的看不出一点儿强横的气势。
铁镜太后在杨七走近的时候,拉了拉失神的杨昏一下。
然而,杨昏依然错过了给杨七施礼的机会。
杨七的目光,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样,从他们母子身上掠过,一句话也没说,平静的走过他们身边。
铁镜太后暗中瞪了杨昏一眼,眼看着杨七就要离去,她冲着杨七的背影喊道:“恳求陛下让开山道,让本宫上山,祭奠家妹。”
杨七脚下一顿,回过神,瞥了她一眼,道:“你的目的,朕很清楚。朕不想看到别人在朕面前演戏。更不希望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演戏。”
铁镜太后脸色铁青,低声辩解道:“本宫跟家妹姐妹情深,祭奠家妹,怎么能是演戏?”
“那好啊!朕就给你两条路选。第一条,你去上山祭奠她,祭奠完了,即可离开燕国。第二条,随朕返回皇宫,朕跟你们好好聊一聊,你们的诉求。”
丢下了这句话,不等铁镜太后回答,杨七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御前侍卫们也迅速的撤离了此地,紧追着杨七脚步而去。
徒留下了一脸懵的铁镜太后一行站在原地。
杨昏拽着铁镜太后的衣袖,低声道:“母后,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铁镜太后看了看山坡上那依稀可见的墓碑,又看了看快要消失在她眼前的杨七。
她咬了咬牙,心里对海靖公主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她吩咐身边的人,“追杨延嗣……”
而她的反应,彭湃早就派人监视者。
当她开始追赶杨七脚步的时候,彭湃已经将这个消息送到了杨七耳中。
“陛下,她追上来了。”
杨七背负双手,漫步在大道上,耳听着彭湃传过来的消息,唏嘘道:“这人哪,总是喜欢干一些蠢事。能在一个坑里,栽倒两次,那就是蠢得不可救药。
派人快马回京,通知礼部官员,依照番邦朝贡的礼节,迎他们入宫。”
“喏~”
铁镜太后这充满了政客做法的手段,泯灭了杨七心头对辽国最后一丝感情。
杨七也没有心思再以私事的名义,跟辽国拉扯。
既然她习惯以国事为重,那杨七就很有必要跟她公事公办。
回到了宫里的杨七,穿戴上了那象征着他帝王身份的龙袍以后,重新化作了那个威严的皇帝。
当他迈步进入到乾元殿的时候。
百官、铁镜太后、杨昏等人,已经在乾元殿内等候多时。
他缓缓坐在龙椅上,接受了百官的朝拜。
这个时候,杨昏才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那天下至尊的威严。
至少,在他的理解范围里,那些在辽国朝堂上,敢指着鼻子骂他们辽国所有人的使臣,在杨七面前,正以最谦卑的态度参拜。
接受了众人的参拜。
端坐在龙椅上的杨七缓缓开口,“辽国来使,所谓何事?”
铁镜太后拉着杨昏,对杨七道:“恳请宗主国皇帝陛下,能免除我辽国岁贡。”
“为何?”
杨七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道。
铁镜太后咬牙道:“我辽国连年岁贡,百姓们已经苦不堪言。如今民间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场面。再这样下去,只怕我辽国子民都会饿死。”
杨七淡淡道:“易子而食,确实悲惨。但是于我燕国何干?”
铁镜太后沉声道:“若非为宗主国进献岁贡,辽国也不会如此。况且,两国之间的岁贡,乃是数年前两国征战所致。
那时候辽国还不是燕国的藩属。
如今辽国既然已经成为了燕国藩属,就应该取消岁贡。”
铁镜太后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官员,有人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燕国以前的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对待藩属国,除了每年进献的贡品外,并没有大批金银的岁贡。
铁镜太后这话,说的也算是有道理。
然而,杨七却淡然笑道:“你说的那些旧例,乃是以前的朝代所立,而非我燕国所立。朕就是感念唐宋两朝时期,对你们这些藩属国太好,这才导致了养虎为患,让你们反咬一口。
所以,朕取消了这一道旧例。
朕可不愿意效仿他们,养虎为患。”
铁镜太后脸色一白,急声道:“素闻中原乃是礼仪之邦,贵国如此咄咄逼人,有失礼议之道。”
杨七并没有回击铁镜太后,而是看向了百官。
“你们也这么认为?”
百官中,有人含蓄的点头。
然而,当他们看到了杨七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以后,立马开始疯狂摇头。
杨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铁镜太后道:“我中原确实是礼仪之邦,但是这跟朕逼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朕跟你们讲礼仪?”
铁镜太后被怼的,差点吐出一口逆血。
她咬牙颤声道:“难道陛下就不怕,在您的威逼下,我们辽国分崩离析,那些新诞生的头领,侵犯你们燕国吗?”
杨七笑了。
“这是朕今岁听过最好听的笑话。朕厉兵秣马,但求一战。”
最后一句话,杨七说的是掷地有声。
百官听了,都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
铁镜太后感受到了什么叫决心,也感受到了什么叫压力。
她已经辩无可辩,只能拉扯了一下儿子。
杨昏在铁镜太后提醒下,硬着头皮上前,颤声道:“陛下,你这么做,会饿死很多人,包括我和我父王。”
杨昏稚嫩的声音,响彻乾元殿。
乾元殿上的百官,神色古怪的看看他,又看了看杨七。
杨昏打出的这一张亲情牌,毫无技术含量,甚至可以说很直白。
有关于他的身份底细,百官们早已一清二楚,就连后宫中的人沦陷在他的亲情下,百官也知晓的一清二楚。
然而,后宫却不能代表燕国。
能代表燕国的唯有杨七一人。
他的态度,将决定着百官们以后对待辽国的态度。
杨七瞥了杨昏一眼,淡然道:“你是何人?”
杨昏一愣,百官们心里却一震。
铁镜太后拽着杨昏衣袖的手在颤抖。
杨昏的回答,对他们而言都至关重要。
若是杨昏承认了他是杨家子嗣,那么以后燕国的版图上,也许就要多一块,除此之外,燕国还会多一位顶级权贵。
可若是杨昏只承认他是辽国皇帝,那么他将终生无法再以杨家子嗣的身份跟燕国有任何交际。
杨昏也在颤抖,而且颤抖的很厉害。
铁镜太后并没有提醒过他,碰到了这种场面,该如何应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杨七眼神威逼下,杨昏吞吞吐吐的道:“我是辽国皇帝,耶律嗣。”
此话一出。
铁镜太后松了一口气。
百官们放下了颤抖的心,双手叠放在胸前,一脸淡然。
杨昏的选择,已经决定了百官们对待他们的态度。
“哦?”
杨七笑眯眯的道:“辽国皇帝耶律嗣……看来朕刚册封的父昏伯,马上就要罢黜了。既然你是辽国皇帝耶律嗣,那么朕就以面对辽国皇帝的态度告诉你。”
“你们辽国上下,就算是全部饿死,与朕何干?”
杨昏一愣,红着小脸结巴道:“我我我……”
杨昏结巴了许久,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杨七瞥了他一眼,淡然道:“看你年幼,朕就提醒你一句。朕不是你辽国的皇帝,没那个心情帮你们辽国富强。你们自己不争气,就不要祈求别人帮忙,更不要埋怨别人不帮你们。
更重要的是,不要指望你的强邻,能对你们手软。
国与国之间,寸利必争。”
杨昏张大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他有些不懂。
铁镜太后却听懂了杨七的话。
杨七以强硬的态度告诉她,想让燕国放过你们,没门。
杨七看了他们母子一眼,再次开口道:“传朕旨意,明岁,辽国岁贡再添十万两。若是不能按时交割,就让殇倾子亲自去给朕取。少一个钱,朕扒了他的皮。”
“噗通~”
铁镜太后瘫坐在了地上。
杨昏的小脸煞白煞白的。
“退朝!”
百官们再次施礼之后,杨七甩了甩衣袖,离开了乾元殿。
在这一场朝会中,杨七充分的展现了强国的霸道。
其他的皇帝增加岁贡,还要派出使臣互相商量一下,又或者威胁一下。
而杨七增加岁贡,一点儿也不商量,一点儿也没有威胁。
我要!你就得给!
不给就亲自去取!
铁镜太后母子,在御前侍卫的搀扶下,出了皇宫。
刚到皇宫门口。
铁镜太后猛然抓住了送他们出来的彭湃的手臂。
“他为什么如此绝情,他为什么如此绝情?他就不能给我们一点儿机会吗?我可是他四嫂?”
彭湃任由铁镜太后抓住他的手臂,他撇撇嘴道:“陛下绝情吗?陛下一点儿也不绝情。陛下前前后后给过你两次机会。
可是都被你自己给错过了。
真正绝情的人是你,而非陛下。
还有,我大燕国可没你这么一位四王妃。
你是辽国太后,别乱认亲戚。”
铁镜太后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她颤抖着道:“海靖!”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杨七给过她机会。
两次都是因为海靖,可她两次都错过了。
她此次出使燕国所仰仗的亲情牌,并没有错。
错就错在,她仰仗错了对象。
在杨七心里,海靖的地位比她儿子更高。
愧疚、不甘、彷徨,一口气全部涌上了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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