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的时候。
双方的谈判以失败告终。
韩德让甩开了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杨七的行营,走到了辕门外以后,一扫脸上的各色,只留下了一层浓浓的讥讽。
回望背后的杨七的行营,韩德让不屑的低语,“什么西北虎侯,天下第一才子,聪明过人?给老夫提鞋都不配,还不是得喝老夫洗脚水。”
丢下了这句话,韩德让傲然的回了幽州城。
他的任务完成了,他以和谈为借口,拖了杨七四日,为幽州城内的兵马争取了时间。
此刻,想必分兵去檀州和嫣州的兵马,已经到了。
然而,韩德让没想到的是,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
西北四府的中军大帐前。
杨七脸上挂着一脸的讥讽,不屑的道:“一群棒槌,想算计老子,门都没有。”
就韩德让那点儿演技,在他眼前表演了这么久,他都看累了。
讥讽过幽州城内的辽人以后,杨七招来了在一旁候着的彭湃,“布置的如何了?”
彭湃低声道:“一切准备妥当。”
杨七缓缓的点点头,笑道:“那就好,拖了这么久,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召诸将军议事。”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杨七就开始召集人马。
而在遥远的嫣州城内。
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派来的兵马合并一处,举兵三十万,杀向了古赵国的城墙。
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连成了一片,凶恶的杀了过去。
古赵国城墙上的杨六,早就严阵以待。
耶律斜轸率领着兵马杀到了城墙下以后,一点儿迟疑也没有,直接开始了攻城。
突然。
一直紧闭古赵国城墙下的城门大开。
杨六麾下的将士们气势浩荡的涌了出来。
耶律斜轸见状,差点没高兴的跳起来。
兵力悬殊之下,杨六不仅不踞城而守,反而率军出城迎战,这和找死有什么分别?
耶律斜轸喜的尖叫道:“冲着城门杀过去!破门占墙!”
辽军的将士们也没有迟疑,一个个冲着城门就猛冲了过去。
一瞬间,城门口的兵马拥挤成了一团。
从城内冲出来的、想从城外冲进去的,在城门口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数十万兵马,聚集在一起,一下子城门口就成了人的海洋。
厮杀到最后,后面的将士们簇拥着前面的将士不断的往前涌,最终刀兵的厮杀,演变成了肉体的碰撞。
挤压、踩踏,成了杀敌的主旋律。
下三滥的手段成为了杀敌的制胜法宝。
两军交战之处,很快就变成了一滩尸山。
领着将士们冲杀的耶律斜轸渐渐的品出了不对味。
杨六麾下明明只有十万人马,为何能跟他麾下三十万兵马分庭抗争?
正面决战下,在没有特殊武器的帮助的情况下,人数多的,占据绝对优势。
这是一个必然的答案。
可是耶律斜轸却并没有觉得自己占尽优势,反而还有向劣势一方倒塌的倾向。
很快,耶律斜轸就知道了自己为何处于劣势了。
因为从城门口冲出来的兵马,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十万人了。
十二万……
十五万……
二十万……
三十万……
三十三万……
从城内冲出来的兵马,多达三十三万。
比耶律斜轸麾下的兵马还多了三万。
不仅如此。
就在双方陷入到了僵持的状态下的时候。
突然,从城头上又冒出了一排排的弓弩兵和投掷兵。
一张苍老的面孔,在耶律斜轸惊恐的眼神中,出现在了城头上,然后他举起一只手,冷冷的下令。
“放!”
“折御勋?!!”
满天的箭雨在耶律斜轸惊叫声中落下。
一枚枚的火药弹在投掷兵的投射下,射进了辽军军阵中。
辽军像是割麦子一样的倒下。
败了!
不等耶律斜轸下令撤军,被城头上的箭雨和火药弹吓怕的辽军们,狼狈逃窜。
而杨六率领着三十三万兵马,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们身后,让他们难以摆脱。
耶律斜轸这下终于弄明白了杨六为何会打开城门和他一战。
杨六不仅要在兵力上胜过他,还要黏著他们,让他们不得逃脱。
“将军,快走!”
耶律斜轸的亲卫见情势不妙,架起了耶律斜轸就跑。
杨六率领着麾下的将士,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我投降!”
“我投降!”
“……”
不断的有辽军逃跑不及,眼看着要被追上了,就主动跪倒地上请降。
杨六派人收缴了他们的武器,让后面的人接收俘虏,他带着人继续追耶律斜轸。
所谓的穷寇莫追,那是战场上那些个将领们唬人的话。
打了胜仗,不追击逃敌,是害怕敌人诈败,引他们陷入埋伏。
如果能够确认敌人没有埋伏,那不追就是傻子。
很明显,耶律斜轸在后方肯定没有埋伏。
他携大势而来,自信能够在古赵国城墙一举击溃杨六,又何必去埋伏?
这也是杨六为何放心追击的理由。
这一追,就是三天三夜。
直至耶律斜轸逃到了顺州,杨六才停止了追击。
而嫣州城,重新回到了杨六手中。
杨六也履行了自己对此前在嫣州城内帮助过自己的那位老丈的承诺,在他的权限之内,给了老丈一大片地,以及数量庞大的牛羊。
战后。
顺州边境的行营内。
杨六躬身对折御勋,以及折家的几个兄弟施礼,“杨延昭拜见舅舅,见过几位兄长。”
“哈哈哈……”
折御勋朗声大笑,摆手道:“六郎不必拘礼。七郎当真是算无遗策。他知晓老夫手里缺人用,就派人送信给老夫,说有五万青壮送给老夫,让老夫带回去修桥铺路,开山铺路。
他说只需要老夫率领着麾下的兵马,到嫣州一行就行。
老夫开始还不信,老夫觉得那小子定然是扛不住了,所以向老夫这个当舅舅的求助。
没想到,真让那小子说着了。
老夫带着兵马过来,还没怎么杀,辽人就溃败而逃。
这一路上捡到的俘虏,已经超过了十五万,远超过老夫的预期啊。
有了这十五万俘虏,老夫就能在折家治下的各地,铺平像你们西北四府一样的平坦大道。
还有诸多炭矿、铁矿,也有足够的人手开采了。
七郎真是老夫的福星啊。”
折御勋说的没错。
早在杨二派人告知自己对榆关战事的猜测的时候,杨七就有请折家往燕云十六州一行的心思。
原本也是为了多一份保障。
却没想到战场情况瞬息万变。
辽国粮草告拮,比杨七预计的快了两日。
所以杨七不得和韩德让演了一场戏,为折御勋又争取了一些行军的时间。
让原本已经到了云州的折家军,向东赶往了古赵国城墙。
然后狠狠的算计了一把耶律斜轸。
此战,阵斩辽军六万多人,收俘虏十五万多。
牛羊并没有缴获多少,但是缴获了近三十万匹战马。
而耶律斜轸只带了不到七万人,逃回了顺州。
至于中间差出来的人数,八成是当了逃兵,又或者是被大军给冲散了。
行营内。
杨六听到了折御勋的话,脸色不自然的苦笑道:“舅舅,您这薅羊毛薅的太狠了,一下子把十五万俘虏都带走,回头外甥也没办法给七弟交代啊。”
折御勋故作深沉的道:“这样啊……老夫全都拿走了,确实不合适。那就给你们留下三万,老夫只带走十二万,你看如何?”
杨六无奈的看着折御勋,“说好的是五万……”
话还没说完,折御勋就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五万俘虏?打法叫花子呢?你杨家眼看着就要把燕云十六州据为己有了,疆土一下子扩充了四倍,赚的盆满钵满。
老夫率领三十万兵马来援,没从燕云十六州割一块肉,已经是念及了舅甥情分了。
现在只是要点俘虏,你也跟老夫扣扣恰恰的。
你是不在乎咱们之间的舅甥情分,还是觉得老夫只能等你们吃完肉,跟着啃骨头?”
说到这里,折御勋不情愿的道:“就算是让老夫啃骨头,老夫也认了。谁让老夫有你们这么一群没良心的外甥呢?
可是你好歹给骨头上带一点肉丝啊。
纯骨头让老夫啃,你也不怕噎着老夫?”
折家兄弟早就无地自容的捂住了脸。
杨六一脸愕然。
听折御勋这么一说,他确实有些可怜,杨六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最多八万……”
折御勋强硬道:“十万……少了十万,老夫只能厚着脸皮去找我那老姐姐说说了。”
杨六没脾气的道:“十万就十万。”
二人商定好了瓜分俘虏的数量。
杨六就离开了行营。
他并没有看到他离开以后,折御勋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论智谋,论抢占利益,单纯的杨六又岂是老奸巨猾的折御勋的对手。
“十万俘虏……嘿嘿嘿……能帮我们干很多事,能让我们折家治下的地方,变的像是杨家西北四府那样富庶。”
折御勋乐呵呵的打着小算盘,转头想跟儿子们炫耀一下。
却见儿子们一个个离的自己远远的。
顿时,折御勋脸色一黑,“怎么?觉得我这个当老子的给你们丢脸了?”
折家兄弟尴尬的低下头不说话。
唯有憨直的折惟忠为难的点点头,说道:“确实有点丢脸……您是他的舅舅,怎么能那么……”
不要脸之类的话,折惟忠说不出来。
折御勋一瞪眼,训斥道:“老子要不是为了你们,老子能舍下这张脸皮去跟自己外甥讨价还价?你们看看人家,不声不响的弄出了西北四府、南国,眼看着燕云十六州也要到手了。
以前的时候,老夫还能仗着身份,仗着家世,训斥他们一下。
现在,人家已经成长到了即便是老夫这个当舅舅的,也得陪着笑脸说话的地步上了。
你们若是给老子争气点,也打出这么一大片家业,老子还用得着低三下四的去跟人耍赖?”
折家兄弟惭愧的低下头。
心里埋怨杨家兄弟不是人。
干出的事,桩桩件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让他们这些当亲戚的压力很大。
折御勋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儿子们,神色暗淡的低下头。
半晌,折惟忠抬起头,硬邦邦的道:“孩儿迟早也会打出跟他们一样大的疆土的,孩儿绝不会辱没折家的名头。”
听到这话,折御勋暗淡的神色才缓和了几分。
遇到枭雄,若不能生出几分比肩或者争胜心思,那么这辈子也就只能平庸的渡过了。
也许你一辈子也追不上一个枭雄的脚步。
可是你有争胜之心,就能不断的催促你前进。
以杨七为目标,纵然达不到追上杨七的脚步,做到一半好,那也比其他人要好上太多了。
折御勋之所以说那一番话,就是想要激起儿子们的好胜心。
可是儿子们一个个像是斗败的公鸡。
这让折御勋有种后继无人的感觉。
如今折惟忠出言要争胜,这让折御勋又看到了希望。
折御勋深吸了一口气,“此地战了以后,我们就回府州。之前老子和七郎密谈过一次,据七郎说,在我们所占据的疆土以西、以北,还有许多富庶的地方。
回去之后,我们就向西、向北开拓。
西域诸国林立,可是并没有能够比肩辽国和大宋的强国。
以我折家将士的战力,足以驰骋。
北方沃土千里,多是无主之地,我们可以轻易的占据。
回去以后,我们父子齐心协力,总有一日,我们也能打出一个不属于大宋、辽国的疆土。”
折御勋的话说的振聋发聩。
折家兄弟闻言,齐齐点头。
“孩儿谨记爹的教诲。”
折御勋在行营里教子,杨六在行营外布防。
依照杨七的军令,压缩辽军的生存圈,不许一粒粮食流入辽军之手。
要做到这两点,杨六就必须在顺州边陲布防,把守住顺州西境,不让辽军有突围而出的机会。
只要辽军不出去,他们就没办法获得任何粮食的支援。
与此同时。
远在檀州和顺州交接处的山口。
耶律抹只率领的二十万突袭檀州的人马,刚跨出顺州。
马蹄跨出了顺州的那一刻。
耶律抹只就有一种老树发新芽的精气神。
临老了还能再次率领大军作战,而不是留在小皇帝和太后身边当护卫,这对一个征战多年的老将军而言,意味着再焕新春。
耶律抹只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不仅要一举击溃檀州杨三的兵马,还要一雪落凤坡的耻辱。
战场上丢掉的尊严,能从战场上,能从同一个对手手里讨回来,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秋风得意马蹄急。
耶律抹只对拿下檀州,信心十足。
“嘭!”
就在耶律抹只脑子里正在盘算,如何攻打檀州的时候。
一声爆炸声,将他惊醒。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爆炸声。
一枚枚火药弹,暴射而出,落在了尚未摆开阵型的辽军当中。
耶律抹只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片喊杀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山口。
“杀啊!”
漫山遍野的伏兵,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耶律抹只看到了两个提着长枪,冲在队伍最前列的人。
脑子嗡的一声,就像是炸了。
“有埋伏!”
耶律抹只嘶吼了一声,二话不说,带着手下的兵马就撤,连跟人对战的心思都没有。
因为他看到的那两个冲在最前面的人,一个是杨三,另一个是杨大。
杨大也出现在了这里。
那就说明,敌人的援军到了,而且比他们先到一步,并且设下了埋伏。
除了跑,他心里没有其他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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