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离开了杨府以后,就去找了吕端。
吕端对于寇准提出的坑大宋粮饷的提议,非常赞同,并且愉快的答应了由他亲自出马,务必从大宋坑一大笔粮饷过来。
次日的时候。
杨七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了吕端。
吕端拿着信,就踏上了前往汴京城的路。
吕端曾经有无数次踏上前往汴京城的路程,但是没有一次,能让他心情如此复杂。
彷徨、不安、暗爽、感慨等等。
五味杂陈。
送走了吕端以后,杨七就回到了府里陪儿子玩耍。
小宗卫最近能喊人了,声音很响亮,很甜,杨七很喜欢听。
初春已至。
杨府的后花园内,寒梅散落了一地,凄凄厉厉,点点梅花瓣落在地上,像是给花园里盖上了一层血。
凄惨而美丽。
桃树上吐着淡淡的绿芽,翠绿翠绿的有些发黄,在阳光下,上面布满了一层金辉。
桃树下铺着一层毯子,足有三丈方圆。
杨七很喜欢让孩子在地上爬。
因为他站在一边,能清楚的看到他们天真无邪的背影,看到他们可爱笨拙的欢腾动作。
小宗卫也喜欢在毯子上乱爬,没有任何阻拦的攀爬。
从桃树下的毯子上,爬到了寒梅树下的毯子边上,一双胖嘟嘟的小手抓着地上的寒梅花瓣就准备往嘴里塞。
眼疾手快的丫鬟赶忙拦下了这个府里最受女人宠爱的小少爷。
为什么要说是最受女人宠爱呢?
因为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是府里最受宠爱的小少爷。
但是,在丫鬟们眼里,伟大的虎侯杨延嗣似乎不喜欢儿子。
他躺在软榻上,看着儿子乱爬,看着儿子去抓着沾满了泥巴的寒梅花瓣吃,却无动于衷。
他似乎更喜欢那个躺在他脚边上,四肢爪爪朝天的憨憨的小狄青。
每次看到小狄青跌倒,笨拙的四脚朝天,像是背着一个乌龟壳翻不过身,他就笑的很得意。
“噗通~”
刚爬起来的小狄青再次笨拙的栽倒在了地上。
引来了杨七一阵爽朗的大笑。
心思复杂的狄母在一旁看着儿子笨拙的表演,她很想上前扶一把。
可是她有畏惧于虎侯的威严。
毕竟,她儿子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狄家独有的了。
当狄三郎不在的时候,杨七这个当师傅的,远比狄母对小狄青的一切更有话语权。
“您如今也是掌管一方的虎侯,能不能不要这么恶趣味?”
曹琳亲昵的扶着大着肚子的初醒进入到了花园内,不满的瞪了一眼躺在软榻上放声大笑的杨七。
杨七一手扶起了已经没有力气翻身的狄青,笑呵呵的说道:“小家伙将来是干大事的人,有一个好身板是最重要的。翻身,就是第一步。”
这话是对曹琳说的,也是在安慰狄母。
曹琳扶着初醒坐下,一把从杨七手里抢过了小狄青,塞到了狄母怀里。
狄母紧紧的抱着小狄青,似乎害怕有人抢走他。
曹琳席地坐到了毯子上,没好气道:“这才多大的孩子,你怎么就能肯定他将来能干大事儿?”
曹琳的语气有些吃味。
杨七重新躺在了软榻上,悠悠道:“有我这么个有本事的师傅,他要是干不了大事,那就奇怪了。”
曹琳目光幽怨的瞥了杨七一眼,“到底谁才是你儿子,你怎么这么偏心,对狄青处处上心,对宗卫孩儿却不管不问。府里已经有人说闲话了,说狄青有可能是你的私生子。”
此话一出,狄母脸色一白,随后又弥漫出了一点羞红。
她很想抱着儿子立马跑人。
杨七坐起身,没好气道:“府里那个在背后乱嚼舌根子,信不信我剁了他喂狗?”
曹琳娇憨道:“妾身就是第一个,您把妾身第一个剁了吧。”
杨七无语的重新躺下。
初醒捂着嘴偷笑。
躺在软榻上,杨七幽幽道:“只要是大宋出来的文人,都欠他的,欠他一个应有的待遇。作为一个从大宋出来的文人,我这是在替大宋的文人们赎罪。”
杨七这话说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众人一脸疑惑,不明白一个一岁多的小家伙,能让大宋的文人欠他什么。
她们能感受到杨七语言中的真诚,却始终捉摸不透。
杨七却没有过多的解释。
曹琳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那……大宋的文人,有没有欠小宗卫的?”
杨七摇头一笑,“大宋的文人不欠小宗卫什么……”
迟疑了一下,杨七又道:“但是大宋欠了我们杨家。我就是那个讨债的。”
曹琳恼怒的道:“这能成为你偏心狄青,不搭理小宗卫的理由?”
杨七失声笑道:“那有当爹的不疼儿子的?我只是还没有学会如何去当一个父亲。”
教书育人的事儿,杨七无师自通。
可是对于当父亲,杨七则有些迷茫。
他最迷茫的就是,以后该让儿子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依照后世的思维思想,让孩子成为一个健康快乐,前途无量的人?
又或者让孩子成为一个博学多才的人?
然而,他很清楚。
在这方面,后世的思想思维不合适用。
作为杨七的长子嫡子,他注定要成为一个继承杨七一切的家业。
杨七拥有的家业,充满着权力的味道。
权力的斗争是血淋淋的。
他不希望以后他的孩子为了权力斗争,拼的血淋淋的。
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他死了以后。
他的孩子,为了权力开始厮杀。
所以他不知道把孩子教导成一个什么样子。
太软弱了,肯定会被人欺负。
这有违他的初衷。
太强硬了,注定会因此产生杀戮。
‘养不教,父之过。’
这句话说的时候轻飘飘的。
可是只有当孩子犯错的时候,当父亲的才知道这句话有多可怕。
沈伦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所幸沈伦的家业,远没有杨七的家业大。
所以还不至于闹出血腥的事情。
但是杨七的家业不同。
他拥有一个帝国。
这个帝国内,不止有地盘,有军队,还有一个能掌控着整个东亚经济的金钱帝国。
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在权力交接的时候,不产生杀戮是不可能的。
“哎……”
杨七觉得自己想的有些长远。
可是当赵德芳不惜用传国玉玺来引他上钩,帮助赵德芳夺取皇位的时候。
他就感觉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妾身是不是说错话了?”
在摸透了杨七的心性以后,曹琳就变的特别的体贴。
她总能摸准杨七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针刺下去,让杨七对他无可奈何。
杨七淡然的摇头,“没有……”
曹琳见杨七仍旧情绪不佳,就问道:“郎君是不是在为出兵帮朝廷抵御辽人的事情担心?”
杨七愣了愣,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妾身瞧着郎君心情不佳,而最近发生的烦心事儿,只有这一件。郎君不开心,肯定跟此事有关。而且,郎君已经答应了帮朝廷抵御辽人,可是郎君却迟迟的不肯调集兵马。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吗?”
曹琳分析的头头是道。
杨七却摇头一笑。
“我之所以迟迟不肯调集兵马,并不是因为担忧的缘故。因为,从头到尾,这一场战争打不打,如何打,选择权都不在朝廷,而是在辽人手里。
所以说,朝廷的任何决定都影响不了我。
辽人南下找的是朝廷,不是我。所以他们不会侵入到我的地头上。
更不可能在他们和大宋大战的时候,再挑衅我。
两线作战从来都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耶律休哥又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自然不会招惹我。
再说了……”
杨七咧嘴笑道:“辽人能不能南下,这都是个问题。我有何必急着调兵遣将?”
曹琳愕然道:“郎君的意思是,辽人未必会南下?”
“不好说,就是南下的话,他们的压力会很大……”
……
杨七说的没错,挥兵南下,对现在的辽国而言,压力确实很大。
打仗打的是什么?
谋略?兵法?兵甲之利?
这只是一部分。
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钱粮。
辽国以前很有钱,即使没钱了也可以问邻居‘借’。
每年的秋季,就是辽国问邻居借钱的日子。
成群结队的辽国军卒会骑着战马,闯进邻居家里,从愤怒的邻居手里,豪迈的借走他们的钱粮。
可是,自从杨七出现在西北以后,这个现状就开始改变。
辽国借钱的邻居有两个,一个是党项,一个是大宋。
杨七到了西北以后,党项就没了。
杨七不仅结束了党项人被辽国强硬借钱的趋势,甚至还让他手下的人去辽国借钱。
愤怒的辽人狠狠的跟杨七干了一架。
打输了。
于是乎,欺软怕硬的他们,只能把手伸进弱一点的邻居家里。
大宋!
然而,他们忙碌了一冬借来的钱粮,被杨五一战给搜刮一空。
所以辽国就没钱了。
杨七似乎对辽国的钱财情有独钟,他不仅派人抢辽国的钱粮。
还暗地里派遣南国商人,用粗壮的抽水机,狠狠的从辽国内把大批大批的钱财抽了出来。
所以,现在的辽国真的很穷。
辽国的经济危机,随着辽国出使大宋的使节一起,进入到了上京城。
昔日繁华的上京城,终于开始变的萧条了许多。
往日里繁华的街道上,人马开始变的稀疏。
拦路抢劫,甚至聚众抢劫的人多不胜数。
彪悍的辽人习惯了抢东西。
既然抢不了邻居,那就只能冲着自己家里人下手。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
上京城内的抢劫事件,发生了上万起。
在抢夺的威胁下,一家家的店铺开始纷纷关门。
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店铺们,布满了重重重兵在守卫。
“杀!”
辽国使节团的车马很华丽。
走了一趟大宋的辽国使节团,在大宋购买了许多东西。
也有他们顺手抢来的东西。
总之,他们看着很有钱。
一进上京城的大门,他们就被人盯上了。
一声暴戾的嘶吼过后。
上千的辽人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
百人的使节团,面对上千穷疯了的辽人。
瞬间被洗劫屠戮一空。
辽国使节团正使,皇族成员耶律郎铮被人砍了头颅,挂在了马车上最显眼的地方。
一纸奏报入宫。
被官员们和贵族们粉饰了一年的太平盛世,终于在萧太后面前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嘭!”
萧太后愤怒的拍着龙案,手里拿着奏疏,浑身颤抖。
望着大殿内刚被召来的满朝文武,萧太后喊道:“谁告诉本宫,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皇家亲军皮室军,伪装成贼人去抢劫。
甚至,抢的还是我大辽的使团?谁能告诉,究竟是为什么?”
在上京城内,千人规模的抢劫,蛛丝马迹太多。
负责查案的官员,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些贼人背后的身份。
满朝文武,在大殿内低着头不说话。
没办法说。
作为辽国商人背后的支持者。
他们在这一次辽国经济危机中,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
即便是有一两个清官,他们的家里人也难免沾染上了一些利益。
所以,大家都闭口不言。
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杨七通过哄抬物价,大批大批的从辽国贵族中间赚走了金银钱粮。
而辽国贵族,通过更昂贵的物价,从百姓们手里赚取了更多的金银钱粮。
一场经济危机下来,辽国的贵族们,不仅没有因此赔本,反而赚的比以前更多。
最终受苦的只有底层的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在不堪重负之下,辽国的百姓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段去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被蒙蔽的萧太后,只能通过愤怒的嘶吼,发泄内心的不满。
“怎么都不说话了?哑巴了?”
萧太后凤威厚重,她面对哑巴了的满朝文武,丢下了一句很有威胁的话,“既然不愿意说话,本宫就让你们一辈子也说不了话。”
萧太后堪称是一位枭雄人物。
可惜是女儿身。
她若是男儿身,必定是辽国历史上最强悍的皇帝之一。
她充满了杀气的威胁,让满朝文武感觉到惧怕。
有人在她凤威的压迫下,终于开口了。
“启奏太后,别的事情臣不知道,臣只知道,皮室军现在拿的饷银,连一头羊都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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