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那种妖精体质,她不是魏子规。
珍珠想起了被他暗算落水的事,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她吸了吸鼻子,眼中噙着泪珠。
忽弥詹问:“公主怎么了?”
珍珠在纸上写:你听过一支白玉簪的故事么?
忽弥詹道:“不曾。”
珍珠写:很久很久以前,有位老人家因小时读书少没文化吃了不少亏。他不想大晋的少年郎重蹈覆侧,于是变卖了家中祖传的白玉簪,换来百两银子支助了无数辍学在家的孩童,圆了他们读书识字的梦。
晶莹的泪珠落下,打在了宣纸上,晕开了字。
欲打动别人。得先打动自我。珍珠涕泪横流,不由掏出手绢用力擤了鼻涕。
忽弥詹看完她所写,道:“这位老人家所作所为倒是叫人敬佩。”
珍珠写:我听到这个故事后很是惭愧。想我身在皇室衣食无忧,却只是贪图安逸享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我身处高位该肩负的使命。我该将上天对我的这份馈赠也布施予大晋百姓。”
忽弥詹道:“难得公主有如此想法。”
珍珠写:我要向那位老人学习,多行善事。近来打算购买一些珍贵的书籍,捐赠给各个私塾。顺便起个头,希望晋城的达官贵人也能纷纷效仿。
珍珠微笑的看向忽弥詹,他这般聪明,应该不必她把捐款箱拿出来了吧。
忽弥詹自然听得懂,她这跟直接向他要银子没差了。只是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仍无表示,外人知晓了,少不得要说他这高燕使臣善财难舍。
忽弥詹虽不喜被她这般敲诈,但也觉得区区钱财而已,当施舍了。
忽弥詹道:“公主开了口,我也自当慷慨解囊。”
珍珠低头,刷刷几笔写到:隔壁的魏子规魏公子昨日承诺要捐五千两,今日又觉得捐少了想要再加,我告诉他捐款是心意,不分钱多少。使臣只当按能力所及捐赠便行了,不必攀比。
忽弥詹重新打量珍珠,他先前倒是小看她了。
她先提了力所能及,国力若是昌盛自然财力雄厚,他这个高燕使臣捐得少丢的是高燕的颜面。可她又说了不必攀比,日后被人知晓也无人会说她是逼捐。
忽弥詹讽刺道:“这魏府的公子年纪轻轻,身无官职,也不做买卖。魏府又是清贵廉洁人家,魏公子都能节衣缩食捐出五千两,倒是叫人佩服。”
珍珠写:魏夫人娘家是经商的,生意做得大日进金斗,千把两银子只是小事。
忽弥詹道:“我捐六千两。”
珍珠先是鼓掌,然后对丫鬟抬抬手,让她们也跟着鼓掌。热烈的掌声持续了一分钟才停下。
珍珠写:我代表广大的青少年致十二万分的谢意,多谢使臣的爱心捐款,今日你种下善心,虽不知什么时候,但有生之年定会收获满满善果的。
忽弥詹道:“先前我和公主说过周国公他……”
珍珠忽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她咳得剧烈,咳得用力,咳得东倒西歪。
珍珠左手捂着嘴,右手写:快把魏公子请来。
丫鬟不敢耽搁,赶紧去请。
没多久,魏子规便提着药箱过来了,他看了忽弥詹一眼,径直走到珍珠身边,放下了药箱,知道她是装的,还是配合的问了句:敢问公主哪里不适?”
珍珠写:嗓子疼,咳嗽,呼吸不畅,我的病是不是加重了?
魏子规道:“我说过煎炸的食物需忌口,公主有遵医嘱么。”
珍珠心想演戏总要演全套,遂写下:我知道错了,悔不该偷吃炸番薯啊,快救救我,要是伤了这副黄鹂般的嗓子,以后我还如何引吭高歌。
她夸张的伏到魏子规怀中,拍打他胸肌,像是疼痛难忍以致痛哭流涕,她想着一般人看到她这样,也知回避了吧。
忽弥詹知自己被坑了,这位升平公主显然是扮猪吃老虎的老手。
他冷笑,起身想要告辞,却看到珍珠颈上,滑出衣服外的玉锁。
忽弥詹疾步上前。
魏子规警惕的将珍珠扯进怀里,压住她乱动的脑袋,珍珠挣扎,他是要活活闷死她么。
魏子规道:“公主怕是太过激动,还有头晕目眩的症状,我需给公主扎针,使臣还请先回吧。”
魏子规嘴上客气,实际却像只领域意识强烈的狮子,眼神凌厉,带着满满的警告,不许对方再靠近一步。
忽弥詹自知失态,定了定心神,道:“我也不过是担心公主的病情。”
魏子规瞥见茶几上的白玉簪,包装的红木盒子和上回忽弥詹送的装珍珠项链的盒子一样。
魏子规冷着脸道:“使臣怕且不知,在大晋,送女子发簪,有定情之意。这玉簪虽是贵重,但公主已有婚约,此物不适合留在公主府中,还请一同带回吧。”
魏子规将红木盒合上。
丫鬟将东西交还忽弥詹,忽弥詹看着珍珠,魏子规在,他什么都做不了:“既是如此,改日再来探望。”
珍珠想起她还没问忽弥詹什么时候方便,支付方式不限,她让人去收银子。可魏子规一直摁住她的头,等她摆脱束缚,忽弥詹都走了。
她想发飙,你字刚要出口就及时收住了,离赌约结束还有五个时辰。她是打算一直保持卸磨杀驴这种良好的行事作风的,于是在纸上写:好走,不送。
珍珠打算回房睡个懒觉,她连晚餐都不吃,直接睡到亥时,必万无一失。
魏子规拉住她,板起了脸。
公主府和魏府情况不同。
珍珠做丫鬟时便已是静苔院一霸,阿九他们怕她更甚于怕魏子规这个正主,到了如今珍珠豪气仍在,可在静苔院发号施令呼风唤雨,一众小厮仆役莫敢不从。
可公主府服侍的丫鬟却不同,她们只听公主命令,看着眼前一幕,不知该退下还是留下,正左右为难。
魏子规道,“公主必不想失了颜面吧。”
珍珠摆摆手,清场。丫鬟们欠了欠身,都退下了。
魏子规道:“你明知道他心思复杂,接近你是别有目的,不但不避着,还迎进门来。你脑子是进水了么,你是不是要我把你吊起来打,才能学聪明些。”
珍珠心想他学习力真是快,脑子进水这词还是她教的,他已经能活学活用了,就是用在她身上她听着很不愉快。
珍珠写:首先,我本来就很聪明;其次,我没想着让他进来,是丫鬟误会了意思错放他进来;再者,请记得你比我大两岁,处事能不能成熟些。不知道吵架伤感情,捏脸伤自尊么。
魏子规道:“是谁不成熟。”
珍珠奋笔疾书,是你,是你,就是……
她想把这三字写满一页纸,这样更醒目些,回头就贴他静苔院的门口。只是你字才写了个偏旁部首,珍珠的眼耳口鼻便痛苦的挤在了一起,手成爪状,笔都握不住了。
魏子规道:“你又耍什么花招。”耍鹰爪功给他看么。
珍珠囧字脸,谁和他耍花招啊,她是字写得太多,珍珠再顾不得什么赌约了,嚎道:“手抽筋了。”
她要打他出气,可是双手局部抽筋,无力,比较像给他挠痒痒:“都是你害我,你明知道我话多,转换成字字肯定也多。说不过我,就用这种阴谋诡计。”
是她自己要赌,现在倒是把责任全推给他,魏子规道:“是我让你话多的么,是我让你写那么多字的么。”
他脸依旧板着,却是轻柔拉过珍珠右手给她搓揉按摩,直到抽筋症状缓解,两人都没再说话。
魏子规打开药箱,从里边拿出一双新鞋,先是把珍珠脚上那双绣鞋脱了,再帮她穿上她心心念念的金丝芍药浮云绣鞋。
珍珠抬起脚,脚趾头动了动,鞋子不长不短尺寸合适。
她笑道:“孺子可教。”他这算低下身段示好认错了。
魏子规回她四字:“见好就收。”
……
太后的寿宴,珍珠用八字概括,热闹非凡,极尽奢华。
各国使臣,文武百官,还有皇上后宫的妃嫔尽数到了。
放眼望去,额,老实说吧,珍珠依旧脸盲,这些妃子为了迎合皇上专一的喜好,许久没换过妆容了吧,跟漫画里所有的女性角色,只能通过发型和衣服颜色辨认一样。
她还是展现她亲切的笑容即可,能不提称呼便不提吧,她怕喊错,那可就难堪了。
湖阳坐珍珠身边,珍珠实在不知为何每次安排位置,总会有相看两厌的挨着她坐,这种场合她又不好主动要求换座,只能忍。
湖阳公主看着桌上的青蔬道:“也不知掌勺的御厨是不是没见过世面,这种山间野菜,居然也上得了太后的寿宴。”
坐在湖阳身后的隆裕公主道:“估计以为和鲍参翅肚一起入菜便以为能蒙混过关。这野菜怕且也当自己是山珍海味了。用再贵的佐料也改不了出身,不入流的东西到底是不入流的。”
后排的几位公主皆笑了,也指桑骂槐了一番。这宫里本就没几个是不妒忌珍珠受宠的,平日不见得多同心同德,可这种时候却是同仇敌忾。
珍珠筷子沾了菜汁尝:“那是野生的龙牙菜,比鲍参翅肚还贵。”
湖阳讽刺的道:“我差点忘了,升平公主做过丫鬟,干过伺候人的活,对于这些自然也是见多识广。”
珍珠大方得体的回道:“高祖也是布衣出身,因不满暴政揭竿而起才有了今日大晋盛世。虽不敢说能与高祖相提并论,却也该发扬他自强不息的精神,英雄不问出处。我是时刻告诫自己绝不能成为脱了那一身锦衣华服便一无是处,连丫鬟都不如的人。”
隆裕公主横眉竖目:“你说什么。”
珍珠笑:“我是说有的人只认识鲍参翅肚,觉得其他菜皆不入流,那她日日只吃鲍参翅肚就好了嘛,何必自降身份吃那些青菜水果米饭呢。不过那种人吃什么都是浪费国家粮食,真不如不吃。”
湖阳公主道:“之前有流言说周国公府的三姑娘是被升平公主你逼走的,我原还不信,今日领教了升平公主的厉害,想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珍珠摇了摇食指:“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只有那些附耳射声的三姑六婆才会唯恐天下不乱乱传是非。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几位应该都不是蠢人吧。”
隆裕道:“我们自然不是,可人云亦云,别人的嘴我们管不住。”
珍珠道:“这可涉及到我,涉及到周国公的声誉,兹事体大。若真有人不知轻重。”
她一一扫过她们的脸,抓起一根筷子,带着应付鲸帮那些家伙的狠辣劲把盘子里的萝卜雕花戳出了窟窿。
“我也不必一一都揪出来,只要请父皇彻查,杀鸡儆猴,挑几个出头的重重罚,效果立竿见影,你们说呢。”
终于没人再敢叽叽歪歪了。
珍珠舒心的享用起美食,一场歌舞后,便到子意她们登场了。
珍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看看众人对子意今晚的服饰妆容是什么反应。
子意在珍珠的精心打扮下较往日更美丽动人,一袭淡粉色的蝴蝶裙搭上粉晶镯子,髻是朝云近香髻,发上是绕珠赤金缠丝亭步摇,这一套装扮取名游园惊梦。
珍珠听到隆裕已经在悄悄打听子意身上的裙子出自哪个绣庄。
珍珠对这宣传效果十分满意。
潇湘水云开头先是崔银镜以缓缓的琴音引入,展现轻烟缭绕、云影飘忽的意境。再由子意的琵琶和秦媛的笛音切入相互配合,只是不知为何秦媛的笛音节奏慢了半拍。
珍珠记得在魏府听过她们演奏,已经算是达到专业水准了。秦媛是太过紧张以至发挥失常么?整首曲子讲究的是默契的配合,一个人节奏乱了,另外两个也给带歪了。
一首柔情似水的曲子演奏成了群魔乱舞,三人硬着头皮勉强把曲子奏完,匆匆下场。
珍珠看向太后,太后这面色不太好。
隆裕嘲笑道:“听闻秦媛是晋城有名的才女,这是哪门子才女。丢人现眼,还是在异国使臣面前丢人,这传到他国,还以为我朝无能人,才容得这样的人滥竽充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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