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吴忘之灾（下）

    从窗外到体育馆最高处的距离刚好100个台阶，吴迪本想登上台阶的终点，毕竟那里风景更好也更有仪式感一些，可他又觉得自己早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所以……就在这里吧。
    身后传来震人心魄的音乐声，那是每场球赛都会为弃子众播放的谢幕曲——sia的《alive/活着》
    i had made every single mistake 我曾犯下每个可能会犯的错
    that u could ever possibly make 或许你同样也那么做过
    i took and took and i took what u gave 我一次次试着拿走你给我的一切
    but u never noticed that i was in pain 但你从未真正感受到我始终心陷痛苦啊
    i knew what i wanted i went in and got it 我明白我确实想要，可你要先懂我，我才好接受
    did all the things that u said that i wouldn’t 是否你说过的我全都否认了
    i told u that i would never be forgotten 我也告诉过你我永远不会忘记
    i know that’s part of u 因为那些都是你想的罢了
    and i’m still breathing 而我只不过还活着
    吴迪觉得歌很好听，但对歌词他有他自己的理解，同一首歌，别人或许听出了励志，可决定放弃了的人，无论听什么都只是灰色。
    于是他爬出窗子直接跳了下去，没有任何无谓的停留……
    ……
    输给蓝领后，吴忘没有急着离开，他甚至很开心，因为距离自己命中15万记罚球的目标仅剩下不到10球。
    教练顾之途始终陪伴左右，弃子众其他球员现在的心情都很糟糕，顾之途不知道究竟该找他们中的哪一个去共情的聊，干脆放弃心理咨询师的执念，跟队里另一个“正常人”一起待会儿吧。（注：同情，心理咨询时咨询师设身处地理解求助者的沟通方式）
    站在顾之途身边的帅小伙名字叫隋冉，此刻脸上笑意盎然，仿佛天使般纯洁无瑕，不过谁又能想到他已被顾之途无限期禁赛了呢？如果冯筝借助系统便能探知到隋冉的nba球星灵魂是爵士队的格雷森·阿伦，阿伦是原杜克大学的队长，一位还没进入nba就已经被网友做了长达十分钟恶意脏动作视频的神人，他不打比赛的时候性格阳光且正直，可一旦上场便似魔鬼附体，无法控制的做出伤害对手的出格动作，堪称劣迹斑斑。
    隋冉在比赛时跟阿伦几乎一样，教练顾之途尝试用尽了无数办法想降低他的攻击性都没能成功，无奈只得队内禁赛，那是对对手体育生涯的保护。
    对此隋冉表现的十分理解，不打比赛时的他可能比你认识的最温和的人还温和，比最善良的人还善良，现在他就在一边帮忙给吴忘计数，一边带着请教的语气跟顾之途闲聊。
    “教练，您从小吴罚球任务的第一球时就在他身边，请问您看到他究竟哪里进步了么？”隋冉笑问。
    顾之途摇摇头：“虽然被称作教练，可我知道自己的篮球能力差的太远，毕竟术业有专攻嘛，你看出他哪里进步了么？”
    隋冉用他那双清澈无瑕的大眼睛认真打量吴忘，耳畔传来sia那触动人心灵的歌声。
    吴忘俯身，双手有节奏的将球在地板上拍三下，然后挺直腰板，两膝微曲，把球从胸腹处上举过肩，至于头顶处。
    隋冉不禁欣慰的点头：“您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了么？那笑容里带着多么的自信和快乐呀，我觉得那就是15万个进球换来的成果吧。”
    顾之途随之凝目观察，吴忘举球的一系列动作说不出的流畅和漂亮。
    “唰——”篮球空心入网。
    “6！”隋冉大声喊出一个数字，这代表吴忘刚刚投中的是距离15万次罚进的倒数第6个球。
    还有5球，令人激赏的目标便可以完成了，为此吴忘付出了常人无法体会的坚持和努力。
    数月前，吴忘领着哥哥吴迪搬进了弃子众训练营宿舍，那时候天空都是灰色的，吴迪刚刚离开现实世界的戒瘾所，身体状况极度糟糕，火透半边天的直播间被封，曾经辛苦攒下的积蓄早被挥霍一空还欠下一屁股高利贷。
    幸好在顾之途的安排下，弃子众训练营食宿全部免费，而且还特地为吴忘建立了一个新的直播间，只要有人关注，兄弟俩还是有希望还上欠债，在心灵的废墟上重新修建起比从前更好的世界的。
    吴忘拉着哥哥商讨新直播间的主题，吴迪表示没意见让他自己定，吴忘眼睛一亮说道：“要不就让观众们看我投进15万个罚球吧。”
    吴迪呆呆的看了吴忘一眼，说：“嗯。”
    这个应该就是同意了我的想法吧？吴忘开心的想。当然后来他才明白哥哥或许并不喜欢这个想法。
    于是吴忘开始付诸于行动，每天准时早起，伺候哥哥吃饭吃药，到训练馆内启动直播，一次又一次在罚球线上把球送进篮筐。
    最初他很迷茫，他当然也喜欢篮球，不过来弃子众和开直播前却只当篮球是爱好，从未将其视作毕生的事业，所以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会不会放弃。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适应期，也许从第一粒进球到十余万次所需要的时间本谈不上漫长，也许只是没养成习惯才会觉得漫长。但有意思的是一旦选择不再回头，你总是能坚持下来的，人这个物种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
    在度过初期的不适后，吴忘的生命进入了另一个节奏，他还是早起，敦促哥哥吃饭吃药，直播，一次一次把球送进篮筐。
    慢慢的，直播间的观众多了起来，哥哥的身体好了起来，他的命中率缓缓在攀升，但最令他开心的是，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喜欢篮球，比之前以为的还要喜欢，罚球训练时枯燥的，可进球那声“唰”却在耳中始终美妙至极，吴忘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不幸的童年时光，在篮球场上生根发芽，茁壮重生。
    隋冉的观察非常对，无数次重复一个动作久了，吴忘从中发现了这个动作最核心的部分，那就是从胸腹处将球举过头顶的这个短暂过程。
    他曾命中率惨淡过，可能因为分心于家事，也可能因为陌生的观众们无情的嘲笑，但当他成功把注意力从这些与罚球无关的东西上转移，便迎来了史无前例的专注感。
    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比专注于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更爽的感觉了吧？
    吴忘现在就觉得超级无比爽。
    “5！”
    “4！”
    倒数的数字越来越小，完成15万次罚球的目标近在眼前。
    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有些狼狈，稀疏的头发湿漉漉的，甚至还夹杂着深色的爆米花屑，再看他的脸，大大的眼睛小小的瞳孔，明明个子很高却总是低着头。
    此人来到隋冉身后猛地重重给了对方肩膀一掌。
    隋冉满脸蒙圈的回头望去，只见到一张熟悉的笑脸，笑脸上有张超级大的嘴巴，嘴角甚至几乎咧到了两侧耳根，像极了卑微的小丑。
    “左弦？！”
    “隋冉！”
    两个看来很熟悉的好友互相热情拥抱。
    “3！”顾之途并未太过在意，队员们有自己的朋友是件好事，不过他更在乎的迎接吴忘完成目标的瞬间。
    “你怎么来了？还有你这是游泳过来的么哈哈~？”隋冉问。
    “别提了，刚才被个倒霉老娘们儿的可乐撒一身……”左弦满脸忿意，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于是便随手接起了电话。“喂！”
    “2！”顾之途倒数。
    “你说什么？！”左弦电话的信号似乎不好，接着他做出寻找信号的动作，迈步离开原地，并且下意识的距离吴忘越来越近。
    “1！”顾之途倒数。
    吴忘已经连续命中了33记罚球，只需再命中第34个，他就将完成所有15万次罚球这个目标。
    他用力呼出一口浊气，俯身，双手有节奏的将球在地板上拍三下，然后挺直腰板，两膝微曲，把球从胸腹处潇洒的举起……
    “你说什么？”左弦突然停住脚步，刚好停在吴忘的面前，他的动作僵直，嗓门可能因为信号的原因所以出奇的响亮：
    “有人从这个球馆顶层跳下去了？！”
    “啪！”顾之途的战术板摔在地板上，记录笔飞出几米之外。
    隋冉不由退后两步，面色苍白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吴忘刚好将球举过头顶，左弦那句话仿佛一道闪电般劈在他的身体上，球悬在他的头顶，动作就此被打断，再也没有投出去……
    “你说那个跳楼的叫吴迪？”左弦再次大喊。
    球落，吴忘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球场……
    ……
    聚友vs弃子众。
    吴忘站在罚球线上，标准而漂亮的准备动作后，篮球居然从他的手中滑落，自他脑后方掉到了地板上。
    全场观众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如潮的嘲笑声……
    同时，冯筝似乎明白了吴忘为什么会是富尔茨灵魂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