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走到石桌的对面,将手附在他的手背之上,燕绥因此不得不抬头看向石桌对面的人,周敏对着他清浅一笑,“还记得昨夜我跟你说过,放飞祈愿灯的第一人是谁吗?”
周敏的转移话题让燕绥诧异但她的话也让他微微挑眉,“陛下说,是你。”
“对,是我。那时候的我十三岁····”周敏从燕绥手中接过孔明灯,将灯放在桌上后,执笔在白色的孔明灯上写上了这十几年来,风雨不改的话。
万事无不尽,徒留存者伤,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游尘掩虚座,魂追于千里,能变人间罪,唯愧心难量。
“你在悼念谁?又在对谁负罪。”燕绥看着孔明灯上的诗词,心微沉。
“和我一起放飞吧。”周敏没有回答燕绥,将笔放好后,拿起孔明灯看着燕绥,笑容有些飘忽带着一丝哀伤。
燕绥没有说话,但却跟着周敏来到望月台的边缘,与她面对面的站着,两人一起扶着孔明灯的底座,周敏将火折子递给燕绥,示意他点燃孔明灯底座上的灯盏。
鹑火星稀萤点点,北辰途远雁啾啾。
当燕绥和周敏共同放手的瞬间,漆黑冷月中,随风而逝的一点萤火忽高忽低的向冷月飞去,白色的宣纸中,散发着迷人柔和的点点烛火,灯随风越飞越高,那字迹也越发朦胧起来。
燕绥和周敏驻足站在望月台仰望天空,孤盏一座,漂浮在漫天夜空之上。
“求心之平静,求赎罪的机会”周敏低喃的声音被崖底的风吹的零落,但却一字不漏的吹进了燕绥的耳中。
心随远上夜空中,心有执,方有成,全化罪怨求思量。人在大地苍茫中,嗔痴恨,夜未央,点点星光在心上。
燕绥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听着,但内心却泛起点点波浪。
平静?赎罪·····
燕绥的沉默没有多久,沉思的周敏再次开口,似在讲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带着一丝追忆的低沉。
“幼时的我,总是闲不住,贪玩又爱胡闹,虽母皇对我不怎么待见可父君确是后宫之首,我也算是被精惯宠溺着。让宫中的人和父君很是头疼。”周敏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眉眼间多了温情。
“到是没看出陛下还有这一面,与现在颇为大相径庭。”燕绥轻声说道,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轻松笑意,似乎在脑海中想象着周敏小时候在宫中调皮捣乱,后面无数奴侍追着无比头疼的模样,心中有些想笑。
周敏听到燕绥的戏谑之声偏头看了看他,嘴角牵起一抹淡若无声的笑,只是这个笑容带着多少勉强和苦涩也只有周敏自己知道。
在发现燕绥望过来之际,周敏已经率先转过头去,避免让他发觉她笑容中的悲凉强颜。
燕绥看了看转过头的周敏,侧颜的她,睫毛如展翅欲飞的蝶,轻颤的睫羽似让他的心也跟着微微波动不断。月光下如玉的面庞散发着莹白朦胧的光晕,看着不真切,红衣银霜,青丝红唇,丑的····真别致。
燕绥嘴角不由牵起一抹笑,眼底柔情逐渐泛滥。
“八岁之前,宫中所有的地方我都去过,只有一处宫殿,那里常年大门紧锁,门上巨大的铜锁锈迹斑斑,小时候,我还偷偷趴在门缝往里瞧了瞧,荒草丛生,雾霭沉沉,阴森幽冷的很。可不知为何,那一日,我又贪玩躲秦公公和负责我功课的沈大人跑迷了路,又转悠到了那宫殿门口,只是,那把常年挂在门上的铜锁不知道是为何,锁芯被腐蚀,坏了。一时好奇···我推开了那扇门····”
周敏说道这里的时候,身体微微一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浮现惊俱,让身边的燕绥也察觉到了她的害怕,伸手将一旁的周敏揽入怀中,“如果回忆惊恐,就不要继续了。”
衣袂和发丝皆在空中划出半圆,轻舞而后落下。
一拉,一扯,合拢。
动作果断强势却也不失温柔,周敏就这么被燕绥拉进自己怀中。
头顶燕绥的轻语让周敏伸手紧紧的抱着他,似要将自己镶在他怀中再也不出来似得。
燕绥的怀抱微暖却带着冷香,熟悉又让人痴迷眷念,周敏在燕绥怀里摇了摇头,“阿绥,让我说,否则我怕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开口。”
抱着周敏的燕绥,眉微微一拧,心微微一颤,没有在说什么,可眼底深思越发深邃,只是抱着周敏的手,却异常温柔,甚至抚摸发丝时,都带上了安抚的柔情,似在告诉怀中人,别怕。
“荒芜的宫殿,杂草丛生,蛛丝结网,斑驳的红墙青瓦看着有些年头不曾打理失去了原本的亮泽,我小心又带着好奇走了进去,边走边觉得阴冷恐怖,好几次都想离开,但又觉得小题大做,毕竟那是在皇宫,皇家重地又有什么魑魅魍魉不成,在加上,我对那里从第一次误打误撞发现后,就一直好奇的不行,现在可以进来,自是不愿意这么轻易离开。”周敏在燕绥怀里闷声说道。
“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燕绥问道。
“毕竟年龄小,又疑神疑鬼,杯弓蛇影,被宫殿中突然飞出的乌鸦给吓着,没有注意一旁杂草中的枯井,脚底青苔,一个打滑,就摔了进去。”周敏紧紧抓着燕绥后腰的腰带,十指泛白。
“井底荒芜,瓦砾遍地,黑漆漆一片,我吓坏了。抬头借着杂草缝隙泄露下来的阳光才看清井壁上满是苔藓和枯藤,都像被火燎过一样,黑乌乌的一大片,枝叶枯黄,没了一点绿色。”
似是想到了当时的恐惧,周敏浑身都在颤抖,燕绥不由得将怀中人抱的更紧,轻声在她耳边安慰,“别怕,我在。”
周敏的心颤逐渐平复后,继续说道,“我在里面不停地哭,不停地叫,可是那里本就荒芜偏僻,又怎么会有人来,有一瞬间,我觉得,我是会死在那里的·····”
“可是,有人救了你不是吗?”燕绥温柔说道,他的话,让周敏从怀里抬起头,看向他,“是的,有人救了我。沈瑾柔救了我。可在她还没赶来救我的时候,我最先听见的是我的父君的声音,我最先发现的是井底角落那黑色的大酒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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