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龙闻言,久久难以平息心中的激荡。
尉迟槿说的不错,马革裹尸、封妻荫子,正是古今男儿,那藏在骨血深处、壮烈而炽热的野望。
赵子龙自然也有挥戈沙场、百战封将的渴望,可唐末的时局,倒是让他不知该投奔何人了。
他是普通百姓,在这个连考取功名,都需要贿赂、托关系的时代,谁会重用一个没有出身的人呢。
前世的赵子龙,正是由于出身不好,投身公孙瓒后,却一直得不到重用,唐代比汉末好点,却对出身,依然看得很重。
前些年,他好不容易筛选了一个目标,准本投奔朔州朱璃。
无他,朱璃就是平民出身,麾下大将,也多以草军降将为主,其余大将也并非出身名门,让他看到了希望。
可尚未等他来得及前去投效,就传出朱璃抗旨不遵、肆意攻略河间、阴谋造反的消息,举国通缉,他这投奔之举,自然也就搁浅了。
最近又听说朱璃被平反,居庸关击溃二十万狄人、走马平丰州,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做完了这一标,他本来就打算北上投军了,恰在这时,尉迟槿之言正好触动了他的心弦。
赵子龙艳羡的神色,自然落入了尉迟槿的眼中,于是她连忙趁火打铁道:“赵兄若是有意投军,小弟不才,愿为赵兄引荐。”
“啊,将军,这.......,这如何使得?”尉迟槿之言,瞬间惊呆了赵子龙,萍水相逢,双方还发生过龌龊,这位将军不但没有记恨在心,反而殷勤地想要为他引荐入伍,他岂能不惊疑。
虽然惊疑不定,他却并未立刻拒绝,投身军旅本就是他的夙愿,若是由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来引荐,他确实会感到不真实。
“怎么,赵兄不相信在下吗?”尉迟槿柳眉微蹙,疑惑地道。
随后不等赵子龙回应,她就意识到了一丝违和。
是她看到高手,太着急了。
试想一下,半路遇到一个人,刚刚还和对方的同伴发生过冲突,那人不但没有打击报复你,还突然跟你说,我给你介绍个工作吧,怎么样?
这事放在谁身上,都难免会让对方疑虑重重。
想明白了这里的道道,尉迟槿讪讪了起来,不过,她绝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执着道:“赵兄若是不信,小弟愿和赵兄义结金兰,我们歃血盟誓,天地为证,这样的话,赵兄就不会怀疑小弟的用意了吧。”
古人的异姓兄弟,在一定程度上,可是十分稳固的,如刘、关、张三兄弟,还有岳鹏举、杨再兴、谭二虎三兄弟等;败类就不说了,大多数的时候,这层关系,还是可以放心信任的。
尉迟槿一连串的言行举措,听得赵子龙狐疑不已,神色愈发踌躇起来。
这个时候,尉迟槿倒是干脆,只见她直接跳下战马,根本不顾别人的眼色,当先就向道路一侧的山坡上走去,那用意再明显不过了,显然是打算就地结义,以证真心。
而那些标行打行的大汉看到了这一幕,尽皆望向了赵子龙,眼中的艳羡之色,再明显不过了,那可是一名将军啊,竟然愿意同他们的行首做兄弟,想想都让
人羡慕不已。
连身为将军的尉迟槿都言行如一,不惜当即表明心迹,赵子龙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看到这一幕,他心下一横,随即跳下战马,缓步就向尉迟槿的身影追去,二人一前一后,径直向小山坡上走去。
尉迟槿这么做,当然不是任性而为,她有她的筹谋。
她麾下现在虽然有五百牙兵,而且都是河东战力最彪悍的鸦儿卫士,可这些人都是李克用培养的,关键时刻,绝对不会唯尉迟槿之命是从,毕竟,他们效忠的还是李克用。
而尉迟槿若想顺利北返,所能依靠的,就仅仅只有他们自身三人,这就是身处河东的弊端,她无从借力啊。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突然冒出来的赵子龙,一招就反制了谢地,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如是能够让这样一个高手帮助她,尉迟槿的计划就会顺利多了。
虽然知道利用别人是不对的,可现在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同赵子龙结拜,既是安抚对方之心,也是给自己添加一重保证。
一见赵子龙跟来,尉迟槿松了一口气,忽悠一名久历世俗的行首,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现在可是连关乎终生的信义,都拿出来作赌注了。
当二人来到山巅,谢天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大箱子,立刻快步跟了过来,这里可是尉迟槿的宝贝,什么女儿家的私密物件、收藏等等,全都放在里面。
既然是歃血为誓,岂能没有器皿,当谢天来到尉迟槿身边,她就顺手接过箱子,背过身去,很快就从里面拿出两只夜光杯,转手递给了谢天,让他端着。
这才看向赵子龙,郑重地道:“赵兄,小弟诚心结交,不管此后发生何事,一旦结拜,赵兄就是小弟的义兄了,一声义兄,一辈子的兄长,还请赵兄以后多多指教。”
赵子龙闻言,双眸微眯,身为三国时期的常胜将军,他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位小将军率性之下,就会和他结为义兄弟的。
尉迟槿此时出言,话中有话,显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看来这个义兄,怕是不好当啊。
可人生在世,尤其是和人相处,最看重的就是对方的人品了。
刚才,就谢地无理取闹一事,尉迟槿猜出真相后,就立即放下架子,率先向他道歉,从而也看看出,眼前之人,起码是个明辨是非的人。
再加上对方是官身,赵子龙只是一个民间打行的,对方一心同他结拜,折节下交,盛情难却,若是他拂逆了对方的盛意,鬼知道双方会不会打起来。
一旦发展到了那个地步,他自然不怕,可他毕竟不是一个人,这里还有一帮标行兄弟,还有他的雇主等人,刀剑无眼,武艺再高,也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安全吧。
综合这些因此,赵子龙即便明知尉迟槿心怀叵测,他也只能认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不了,以后观其品性,再做定夺好了。
“贤弟客气,我等兄弟歃血为誓,天地共证,一声兄弟一辈子,赵某绝不含糊。”即便猜出尉迟槿别有目的,赵子龙依旧坚定地承诺道。
“好,兄长高义。”
尉迟槿同
样非常聪明,聪明人大多不会小看任何人,更不可能认为一个标行行首是傻瓜,在这个年代,能身为一方行首的人,可绝不是光凭身手强硬,就能胜任的。
对方绝对能够意识到,她此举不单纯,既然意识到这一点,还能如此坦然,她又怎么能不佩服呢。
“仓啷”
一声利器出鞘之声,骤然响起。
只见尉迟槿从小腿处,摸出一把带鞘的匕首,猛地利刃出鞘,就见她眉都不皱一下,“刷”的一声,就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殷红的鲜血,瞬间滴落而下。
谢天一看,连忙将两盏夜光杯捧向前去,接住那滴落的鲜血,赵子龙也不含糊,同样“仓啷”一声拔出佩剑,“刷”的一下,就割破手腕。
待尉迟槿将手臂收回,他便将手腕递到夜光杯上,将鲜血分别滴在两只杯子中。
酒香扑鼻,那是尉迟槿的珍藏,酒是好酒,盏是名盏,好酒溶血,名盏流光,二人分别从谢天手中接过酒盏,相对举盏,完成一礼。
随即二人,就一同转身向东,酒盏高举,擎盏向天,完成邀天明鉴。
“噗通”
“噗通”
一礼之后,二人双双跪伏于地,面朝东方,仰望浩然烈日。
“赵子龙”
“尉迟槿”
相互报名,结义开始,只见二人报完姓名,就共同开口道:“虽为异姓,愿结兄弟,生死与共,患难相随,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黄天厚土,明鉴此心,背信弃义,天人共戮,哈哈哈。”
誓成,赵子龙开怀大笑,尉迟槿也不禁仰天附和,可她这一笑,她那清脆、细致的嗓音,就又出卖了她。
此时可不比刚才,结义既成,赵子龙的身份就大不一样了,无论尉迟槿身份如何,他都是对方的义兄;这就好一个农夫的儿子,突然做了皇帝,却依然改变不了农夫是他爹的事实一样。
察觉尉迟槿笑声中的违和,赵子龙就好笑地看向她道:“贤弟,如今你我盟誓已成,情义在心,赵某就在想,我认下的可能不是一位贤弟吧,是吗,我的好妹子?”
结义既成,尉迟槿放下心来,见赵子龙直接戳穿自己的伪装,就坦然道:“兄长见谅,小妹也是迫不得已,小妹真名就是尉迟槿,可在这河东军中,我还有一个名字,叫韩槿,身份是徐州节度使韩雉的妹妹。”
“徐州韩雉,莫非义妹,还和风头正劲的韩都督有关系?”赵子龙十分诧异,不是什么人都敢冒充韩雉的妹妹的,韩雉可以说是大唐境内,最近一、两年来,风头最劲的节度使。
从其登上节度使这个位子,到现在为止,也不过一年有余,可这个人,竟然在一年多的时间内,不但稳住徐州,还连下十余州,徐州以东的地域,现在已经全都被他纳归在治下了,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可复制的奇迹。
“兄长误会了,韩雉,嗯,他只是小妹的朋友;小妹本是洪州人,现居范阳,流落河东,实乃误信奸人所致,为了自保,才混迹军中。”尉迟槿没有隐瞒,准备将自己的情况,向赵子龙和盘托出,以鉴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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