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我不值得托付终生?
明礼办事儿快,加上陆景明在歙州经营这些年,总有些可用的心腹人手,事情办起来,又快又不漏痕迹,前半天他才吩咐过,后半天温家二房的染料坊就烧了起来。
染料坊的整个库房都烧透了,哪怕是扑救的也还算及时,可东西是不能用了。
原料毁了一批,银子损失不少,更要紧的,是跟泉州谈好的那笔生意,各色的布匹共计一千匹,如今库房里存放的四百多匹,全毁了。
温家二房的老爷温秉听说的时候,当场急昏过去一回。
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事,长房和三房也不能坐视不理,跟着焦头烂额的收拾烂摊子,还要想办法补救那笔生意。
温长恪心里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出这样的事,跟陆景明就一定脱不了干系,但偏偏陆景明的手下办事太麻利了,他真抓不到线索,可是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选择了报官。
知府衙门的官差去的也快,里里外外的看过一遍,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意外走水,温长恪心里憋闷,使了银子叫人家再仔细查一查,那些官差收了钱,也愿意办事儿,然则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三遍,结论都一样,就是个意外。
陆景明是在暮色渐近时登门去寻温长青的。
彼时温长青还为他弟弟的这摊烂事糟心,毕竟这生意虽然是二房谈的,但是不能如期交付,毁了信誉,连累的是整个温家。
哪怕如今连官府也认定了是意外,那怎么就不能不出意外呢?说到底,还是他们家没那个能力,连个库房都看不好,影响了交付,这事儿一个弄不好,他们长房和三房也要跟着二房一起倒霉好一阵。
所以当底下的奴才回话说陆景明来的时候,他根本不想见。
但陆景明一向到他这儿直来直往的,他要谢客的话还没说完,陆景明人就出现在他书房门口了。
他无奈扶额:“我们家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这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来替你解决麻烦的。”陆景明信步进了屋,朝着杵在堂中的小厮横过去一眼。
温长青眼一眯,冲那小厮摆手,等人退出去,且反手带上了书房的门,他才去问陆景明:“什么意思?你能替我解决什么麻烦?”
陆景明面色寡淡:“那把火,我放的。”
温长青鬓边青筋凸起,火气是一下子窜上来的,他重重拍案:“陆景明!”
二人相交多年,他从不会这样连名带姓的叫,眼下足可见怒极。
陆景明仍旧一派淡然,仿佛温长青的怒火滔天都与他无关。
他拢了拢衣襟,往侧旁坐下:“你倒是听我跟你解释?”
“你烧我们家的铺子,毁我们家的生意,还找上门来,跟我说是你干的,你要解释什么!”温长青咬牙切齿,看着那张脸上云淡风轻,只觉得眼前一黑,“你是不是疯了?”
“我当然不是疯了。”
陆景明面上终于有了表情变化,冷肃下来:“你弟弟今天到金铺找我,言辞奚落,他又不是你,我凭什么忍了?”
长恪先去挑衅于他?
温长青稍稍冷静下来:“他好端端的去挑衅你做什么?”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念头,瞳仁一黑:“为茶庄的生意?”
陆景明却摇头,盯着他看了很久,几乎一字一顿的说:“因为你妹妹。”
“桃蹊?”温长青不可思议,几乎惊呼出声来,“他因为桃蹊,跑去找你麻烦?还言辞奚落,讥讽嘲弄于你?”
陆景明咬着后槽牙说是:“首先,我对三姑娘从无逾越之……”
他突然想起那支桃花簪,毫无逾矩,就没办法理直气壮当着温长青的面说出口,而温长青也果然挑眉乜他。
他收了声:“至少我没有十分过分的逾矩之处,其次,他只是个堂兄——你和长玄尚且没有说什么,轮得到他指手画脚?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派人烧了他的铺子。”
不对。
温长青面色一寒:“你是知道他和泉州谈的那笔生意快到交付之期,故意烧他的库房的。”
陆景明也很坦然:“我本来就是故意的,不挑他最痛处下手,我何必动手?”
“可你知道你这样做,毁的是我们温家!”温长青攥着拳,视线也始终没从陆景明身上挪开,“就因为这样的事情,你要毁了我们温家?”
“我可没想过,就是看着你,我也不会对你们温家怎么样,再说了,这歙州城中,还有人敢轻易对你们家出手的?我反正是不敢。”他叹了一声,“我说了,我来替你解决麻烦的。”
话题回归到最初,他的确进门就说过,可他能解决什么?麻烦本就是他惹出来的,他还要转脸充好人?
温长青缓缓又坐下:“我倒是想听听看,你要怎么替我们解决麻烦。”
“你们家二房的染料坊,和泉州杜家谈成生意,交付布匹,也只是各色花布,对吧?”
温长青不说话,只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陆景明撇嘴:“花布换锦绣绸缎,价格不变,杜家白捡了个大便宜,还会败坏你们家的名声不会?”
傻子才会,非但不会,外人还要赞他们温家信誉好,且将来也更乐意同他们做生意,毕竟有了损失全是他们自己担着,交付不了便寻了更好更名贵的补偿上去,便宜都是对家占,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谁不想做?
但是……
温长青嘶的倒吸口气:“合着你烧了我们家的铺子,还要我们花大价钱从你们陆家买刺绣绸缎?你把生意做到我头上来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陆景明白过去一眼,“我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就是这种人?烧了你们家的铺子,毁了你弟弟的生意,叫他走投无路,再出面让你们花高价买我们家的刺绣绸缎?”
他的确不是这种人,但温长青面色仍旧难看:“有话直说,别跟我兜圈子,我二叔都气晕过去一回了,我爹也焦头烂额的,我没工夫跟你扯皮。”
“我出面,写信回家,你们要交付的一千匹布,我们家会以最低的价格卖给你们。我算过了,你们卖给杜家的花布,是一匹八钱,一千匹就是八百两,而我们家的绸缎,按照一匹二两银子,全是同宽幅同厚度,一千匹就是两千两银子,这中间差价一千二百两,我补给你。”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温长青却脸色大变:“你补给我?你把银子补给我,不就是告诉所有人,那把火是你放的?你爹跟你大哥不放过你,我爹跟我叔叔们也不会放过你!”
“我补了银子的事情,当然不能叫我爹和我大哥知晓,将来你们家在生意上,多让些利,我爹和我大哥会很愿意卖这个人情给你们温家。””陆景明目不转睛望过去,斩钉截铁的又往下说,“至于你们家——二房的染料坊,我要入伙。”
还是趁人之危——
温长青的拳头砸在桌案上:“你跟我说,你不会趁人之危?”
“你觉得这算趁人之危?”陆景明嗤一声,“你们家也不是什么太平富贵窝,二房和三房各怀鬼胎,你早跟我说过,这不假吧?染料坊是二房的产业,我借着这个机会入了伙,将来契书拿到手,私下再转到你的名下,对你有什么损失?”
对他是没有任何损失的,而且陆景明在这件事上博得了极大的好感。
爹肯定更喜欢他,二叔在不知道他私下将契书转到他名下的前提下,也会觉得陆景明替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实在仗义,唯独是长恪……
“你还是故意的。”温长青长叹一声,“长恪心里知道是你干的,可他没证据,连官差都认定了是意外走水,他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充好人,入伙了二房的染料坊,看着我二叔心里感念你出手相助。他一直想吃茶庄生意,到头来被你反吃掉染料坊的一大笔,你就是要他憋闷恼怒,偏偏还不能发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陆景明也不否认:“我说了,他不来招惹我,我不会针对他。况且这件事情并不是只有我得了好处,将来二房和三房真的想分宗,要吞你们长房的产业,你手上没点儿能辖制他们的东西,真打算闹翻了,让外人去看笑话?”
温长青愣怔住。
他的心思不像他爹,人更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儒雅谦和,骨肉至亲是分割不了的,但生意产业是另一码事。
他爹一直都觉得,二房和三房再怎么闹,也只是自家人的事,能化解的,或是折腾的不过分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维持着家宅的表面和睦,至少外人不会笑话他们温家何等不体面,从里子里烂透了,且一向也不愿对二房和三房出手整治。
他跟陆景明合伙盘下茶庄,就是为了手上有更多的资产,将来对抗二房和三房,他底气便更足。
陆景明说的不错,闹到分宗那一步,是早晚的事,二房三房狼子野心,他们是清楚的,眼下的确是个好机会……
但温长青就是觉得,他的目的,不单单只有这些。
陆景明是个能把一切事情都算计到最精最有利的人。
这次他一把火烧了二房的染料坊,也许当时是一时在气头上,冲动之下做了决定,但事后他盘算诸多,想出这个法子,既替陆家今后和温家的生意往来挣了份儿人情,又替他自己博了一大波好感,还能成全他入伙插手二房的生意,一箭三雕,那……然后呢?
有哪里,是他忽略了的。
温长青猛然抬眼:“长恪从小就极爱护桃蹊,他也不是冲动妄为的人,我还想知道,他因为桃蹊的什么事情,跑去骂你的。”
他说言辞奚落,可能把他惹毛成这样,大概同指着他鼻子骂他没两样了。
果不其然,陆景明沉着脸也沉了声:“因为我送三姑娘的那只兔子。”
温长青惊愕:“为了只兔子?单单就为了只兔子?”
他显然不信,陆景明也诓不过去他。
他自己的弟妹,谁还能比他更了解吗?
于是陆景明又捏了捏自己的指尖:“他觉得我对三姑娘心怀不轨,心术不正,大概的意思,是骂我登徒浪子,风流成性,用风月场上那套手段诓骗三姑娘,实在是卑鄙无耻,小人行径。”
这也太难听了——
温长青剑眉蹙拢,眼底闪过不快:“他是这么说的?”
陆景明不说话,目光沉沉。
温长青深吸口气:“子楚,我从前玩笑着问你,是不是想给我做妹夫,你那时候的反应,我看懂了,之后你种种行为,虽然至今我仍然困惑,但你的为人我清楚,便不会觉得,你是那等无耻之徒,只是尽可能叫你离桃蹊远些,实在避不过你,就交代桃蹊,离你远些,如此而已。但今天长恪跑去跟你说这些——诚然他的话很难听,可他也是桃蹊的兄长,不会害桃蹊,那我也想问问你,时至今日,你又怎么说?”
陆景明是意外的,原来温长玄和小姑娘并没有把那日的那些话,说给温长青知道,是以温长青仍旧不晓得,他最初的接近与示好,都是为了林月泉。
他们兄妹是心怀坦荡的人,把话说开了,就不想为此影响了他和温长青之间的感情跟交情。
温桃蹊的姣好面容和娇俏身影在他眼前闪过,陆景明心中一片柔软,下意识就想笑。
他猛然收住,咳一声,掩饰着:“我没什么好说的。”
温长青心头一震。
前后不过几个月时间,陆景明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他分明对桃蹊有了心思,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坦荡的否认。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但你不要再给桃蹊送东西。”温长青点点桌案,“你还送,长恪就还会去骂你,而我,并不打算帮你。”
陆景明侧目过去:“我看起来很不靠谱,不值得托付终生?”
温长青面皮紧绷着,周身都冷然下来:“你还敢说你不喜欢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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