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为傲

    邵璟懒洋洋地睥睨着，眼神似笑非笑：“你确定要我叫？”
    田幼薇想起他那些花样百出的手段，腿先就软了：“不用了！”
    邵璟也就算了，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脊，低声道：“睡吧，到了明州还有得忙呢。”
    田幼薇听他说过，现如今明州市舶司的主官杨墨是阿九这边的人，很不好相与。这一去，二人面临的困难不会少。
    “再怎么难，也不会比之前难。”田幼薇信心满满，“说来，咱们有一半根基在明州，又不是人生地不熟，不怕。”
    “真的不怕？”邵璟将她翻个身，俯身看着她道：“我竟忘了，你是每天跑着上下工的人，体力好着呢，是不是？”
    “我……”田幼薇还未来得及分辨，再次沉沦。
    船行水中，晃晃悠悠，她昏昏然睡了过去。
    天黑月暗，日月无光，一艘大船悄无声息地朝着她所在的小船驶来，再恶狠狠撞上船舷。
    天摇地动，小船摇晃不止，她撞在船舷之上，仰头看着那庞然怪物一样可怕的大船，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风浪声，喊杀声，刀剑相击之声夹杂在一起，她在混乱的人群中惊慌失措地寻找邵璟。
    “铮”的一声轻响，一枝冷箭凝着一点冷光，朝着人群中那个最高最挺拔的身影射去……
    “阿璟！”田幼薇惊骇莫名，大叫而起。
    “怎么了？我在！”灯光亮起，邵璟英俊的脸出现在她身侧，他一手持灯，一手去摸她的脸，眼里满是关怀：“做噩梦了？”
    正月里的舱房，冷得死人，田幼薇却出了满身的汗，把里衣尽数湿透了。
    她瞪着眼睛盯着邵璟看了片刻，张开手臂重重地扑入他怀中，心有余悸：“我又梦见了那次的事。”
    邵璟连忙稳住她，将灯放好，将她抱入怀中轻轻安抚：“做梦而已，早就过去了。”
    田幼薇软软地靠着他不说话，确实只是做梦，但她心里就是很不得劲，不舒坦，不踏实。
    “别担心，我已今非昔比。”邵璟哄她睡觉，小声道：“霍继先那些人现在已经为我所用，我又是穆家人，你还担心什么？”
    “嗯。”田幼薇迷瞪了会儿，困了，打个呵欠钻进被窝睡着了。
    邵璟等她熟睡了才起身披衣，走出舱房。
    如意和一个侍卫坐在船头守夜，见他出来，就起身行礼：“大人。”
    邵璟点点头：“都好？”
    如意道：“一切如常。您放心吧，都好着呢。”
    邵璟背负双手，在船头船尾来回巡游了一圈，确认一切都很好，这才回去。
    田幼薇不知道，他自从手里有了钱和权，就没有一时放松过警惕和提防，除非力所不能及处。
    只是这些事，他不乐意时时刻刻向她提起，太扫兴，也会让她太过紧张，不利健康。
    红日出海，霞光万道，田幼薇睁开眼睛，邵璟已不在身边。
    她慢悠悠起身，随意将头发绾起，趿拉着绣鞋走出舱房。
    船夫和下人看到她，全都低头垂目叉手行礼，不敢直视：“娘子。”
    田幼薇挥手命他们退下，走到船头。
    邵璟站在那里眺望远方，晨风将他石青色的袍袖吹得猎猎作响，挺拔高瘦的身形更添了几分仙气。
    田幼薇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指轻戳他的腰眼，低声唤道：“阿璟，怎么不多睡会儿？”
    邵璟反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把她拉到身旁，唇角含了几分淡笑：“睡不着。”
    他指着前方茫茫处，沉声道：“阿薇，你且看着，我要让明州成为最繁荣的港口，让万国番商都来此做生意，充盈国库，总有一日，能让朝廷有与靺鞨抗衡之力！”
    田幼薇心神微震，情不自禁地看向邵璟。
    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踌躇满志。
    不同于他积攒下万贯家私，也不同于他得中探花，是一种透着光和充满期待的神情。
    她便明白，虽然他一直不乐意担着的这个身份，但在他心里，他从未忘记过这个身份，更未忘记那一份耻辱。
    他在以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做着准备，积蓄力量，等着洗涮耻辱。
    并不是身居高位、带兵冲锋陷阵、一呼百应，才能算是英雄气概。
    懂得审时度势，把握分寸，不避世、不消极，帮助更合适的人达成国泰民安的愿望，需要更广阔的胸襟和眼光。
    非常人所能及。
    田幼薇心潮澎湃，紧紧握住邵璟的手，低声道：“阿璟……”
    她的声音压抑而嘶哑，听起来就像要哭似的。
    邵璟诧异地回眸看向她：“怎么了？”
    田幼薇红着眼眶看着他笑：“我以你为傲。你在我眼中，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世间少有的男儿。”
    邵璟有些发愣，半晌方道：“这是怎么了？嘴里抹了蜜，甜得让我不敢相信这话是你说的。”
    田幼薇张开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身上小声道：“就是要让你甜。总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是世间少有的，数一数二的绝世好男儿。”
    “你在我眼里也是世间少有的，数一数二的绝世好女子。”邵璟声音温柔，目光却冷冰冰地瞟向偷看的众人。
    众人立刻低头，各自擦船板啊，做饭啊，收帆啊，总之忙得不可开交。
    “到啦，明州港到啦！”新买的小丫头可儿欢喜地大叫起来，喜眉沉着脸教训她：“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我之前教你的规矩呢？忘啦？”
    可儿收了笑容，规矩束手：“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都会记得自己的身份，不给大人和主母丢脸。”
    喜眉这才打发她走：“去收拾东西。”
    田幼薇在一旁看着，轻笑摇头。喜眉是越来越有管事嬷嬷的样子了，看这威风，一点不比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少。
    是时候给喜眉找个合适的了。
    这一次，她不想放喜眉出去远方独自谋生，就找个合适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成日都可以看到的那种。
    她再不想要喜眉音信杳无，生死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