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寒附身将小雪人捧起,仔细端详,这雪人的做工实在称不上精细,但微胖的身躯尽显萌态,两粒松子做成的小眼睛灵动精巧。
如果这是那个小东西按照自己模样做的,想来它应该也十分可爱。
难道是某种妖兽的幼崽?
“何惜柔应该会喜欢,要不要捉了带回去养着?”
风小寒看着那个雪洞,然后顺着鼓起的雪面看向更远的地方,放弃了这个想法。
它比他见过的所有雪行妖兽速度都要快。
雪鱼可以吊,雪獒可以战,可这种速度奇快警惕性极高的小兽想要活捉,真的太难了。
风小寒若肯花些功夫,应该能摸清对方的习性规律,并想到如何设计陷阱。
可他时间紧迫,而且此处乃寒山腹地随时可能遭遇魔门弟子,容不得他做多余的事情。
风小寒将雪人放回原处,从怀中取出颗寒果放在旁边,然后继续北去。
没过多久,微微隆起的雪面形成一条笔直的雪线,从远方回至此处。
一个小脑袋从雪面下探出,有些紧张的向四周望了望,确认那人不在后才松了口气,但依然不敢放松警惕,遁回雪中慢慢向雪人靠近。
小家伙藏在雪人旁的雪面下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发生。
确认那人真的走了它才从雪里爬出,抖掉身上的雪看向雪人。
粉嫩的小爪子搭在肥胖的肚子上,肉嘟嘟的脸蛋上有数道花纹藏在毛发下,似乎是某种独特的符文。
小家伙捧起一把雪在掌心轻轻揉搓,然后涂抹到雪人的脸上,使轮廓更加接近自己,左右看了看,稍微修补后觉得很是满意。
它随手拿过寒果要了一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就像那些画师品味自己的肖像画,神情中尽是骄傲。
看看这线条,瞅瞅这脸蛋,瞧瞧这眼神儿,多么完美。
清凉甜美的味道伴随着酥脆的口感在嘴中蔓延看来,它又看向手中的寒果,
再看看这寒果,多么好吃。
慢着,
哪里来的寒果?
小家伙从愉悦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咀嚼着的嘴也缓缓停下,表情逐渐僵硬。
通红的果子从爪间花落,在雪中发出微响。
这该不会有毒吧?
……
……
乌云遮蔽了星月,天空灰蒙蒙的,开始下起微雪。再过片刻云层便会变厚,然后风雪如幕让人看不清前路。
风小寒就近挖了个雪洞,打算白天睡觉,晚上再赶路。
黑夜降临时他醒了过来,雪洞已被掩埋只能挖开。
雪地里的勾当他很是熟悉,论遁雪的本事他已经超过了雪獒,所以雪洞很结实没有塌。
接下来数日他都是如此度过,沿途都是些很寻常的妖兽,难免有些无趣。
和他同样感到无趣的还有东海渝阳郡的少女,
刘盼盼与万夜天已经在这里停留多日,该看的风景也都看过,东海的风土人情并不稀奇,这对四处旅行的万夜天来说十分反常。
难道海浪声真的那么好听?
刘盼盼放下茶壶,认真的听了会儿,除规律的浪潮外并没有听出什么旋律和美感。
她看向那张英俊好看的脸,心想难道是对大海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万夜天躺在客栈松软床上没有看她,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说道:“你若觉得无聊可以出去走走,记着带上钱。”
刘盼盼没有问你就不怕我跑了,或者是向宗派通报之类的话,因为以“你就不怕……”为句式的问题,在他那里只会得到一个相同答案。
老子怕过啥?
她不知道这句充满北方豪迈口吻的话是从哪学来的,或许是前不久在那家雅间隔音很差的酒楼里吃饭时,在楼下吵架的人那里听来的。
只不过如此嚣张豪迈的话,他说起来却有些冷漠淡然的感觉,仿佛真的什么都不怕。
好吧,确实没什么事物有资格让他害怕。
刘盼盼问道:“我很好奇,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竟能让你停留些时日?”
万夜天说道:“此处有海。”
刘盼盼说道:“你是亘古第一高手,也是这世上最冷的人,唯一的兴趣居然是听话海么?”
她的说冷当然不是指温度,而是对各种事情的态度。
万夜天笑了笑,没有说话。
忆星在她的怀中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感知到任何东西。
是不想被知道,还是真的没有话说?
万夜天来到渝阳郡后到街里看了几眼,然后便一直在客栈里睡觉,全然不像是来游玩的。
刘盼盼是修行者,经常和师傅一起闭关破境,经历过比这还要无聊的事情,但总要拿这些没有意义的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她放下忆星,吸了口夹杂着海风的微凉空气,接着窗外的阳光,开始化灵。
“这样不对! ”
一道声音出现,刘盼盼睁开了眼睛,看向万夜天。
只见万夜天也在看着她,但没有说话。
那个声音在心头响起,应该是忆星正视人心从对方心里听来的。
刘盼盼问道:“哪里不对?”
万夜天心想大唐道典是不错,你的修行也没有错,但这样的方式只适合闭关,对日常修行来说并不高效,而且你我大多数时候都要在路上哪里有时间给你闭关?所以你的修行,不对。
刘盼盼微微挑眉,说道:“当今世上是修方法只有打坐化灵一途最为高效。世上天才有很多,但万夜天只有一个,不谁都能像你一样随便吸一口灵气便连破数个境界。”
万夜天有些郁闷,自己何时吸口灵气便破数境了,最短的那次也足足用了两天时间。
他心想既然你要随我旅行,我便教你些高效的小技巧,免得到时你埋怨我耽误你的修行。
刘盼盼有些惊讶,但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陷入沉默。
万夜天说道:“不要误会,我没有收徒弟的兴趣,只是我的剑童跟了我这么久,居然还是区区洞幽境,这传出去只会丢我的脸。”
刘盼盼更加无语,心想这能怪谁?
万夜天传了她几句口诀去背,然后再次闭上眼睛,不只是在养神还是静思。
那几句口诀粗浅易懂,并不奥妙,但作用却十分明显,只要闭上眼睛便能够立即开始化灵,且不用担心被打扰。
万夜天来这里真的只是随便走走,但前不久却感应到什么,于是留了下来。
傍晚的东海依旧澎湃,涨潮后游人都基本已经离去,少了许多杂乱的声音,此间除海浪外再无别的声响。
今夜更是如此,海边的沙滩上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在星月之下,可以清楚的看到远方的海面升起团雾,看不清海与天的交汇线。
万夜天站在高空,望向那团浓雾,嘴角轻轻翘起。
有经验的渔夫都知道海上起雾不是什么好事,东海的海雾通常出现在四月至八月,而且多是深海,在如此靠近海岸的地方起雾并不多见。
万夜天的目力何等惊人,若有人将眼睛修行到这般地步,几乎可以勘破一切真幻虚伪。
他清楚的看到那些雾气由无数细碎的冰晶构成,那是盐粒以及冰晶与海面下的水气融合组成的事物。
按理说这种现象并不应该发生在这里,尤其是今夜。
若按天时或星象去推算,今晚应该有雨才对。
可雨未见,雾却来。
这是异象,
万夜天知道是谁引发的这个异象,并且在几天前便已经察觉到,因此才会有这几日让刘盼盼觉得无趣的时光。
他闭目并非养神,也不是静思,
而是尽量的恢复元气为今日做准备。
万夜天身形微晃眨眼间便来到数百里外的海面,站在海面上,海雾不敢向前,只好停在海面翻滚。
“一千年了居然还没把你熬死,你那些年究竟吃了多少人,才能活这么久?”
万夜天对着雾中某处,微笑道:“怎么,难道岛上的蔬果吃腻了,想跑来尝点荤?”
浓雾翻卷的更加剧烈,
万夜天说道:“你不用惊讶,更不必惊恐。我能活这么久很正常,甚至再活几个一千年都不稀奇,只不过现在的我很虚弱手无缚鸡之力,杀不了你。”
浓雾开始有规律的震动起来,随着它的悸动,海雾表面浮现出一张巨大的脸,但因为太大所以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能勉强分辨出五官的轮廓。
与之相比,站在它面前的少年就像仰望高山的蚂蚁般,是那样的渺小。
万夜天微微皱眉,他也不喜欢仰起头说话,尤其是得抬头看这个家伙。
于是他飞了起来,站在虚空之上。
那张巨大的脸也随之一起飘起,想要和他对视,才能不输了威风。
万夜天摇摇头,说道:“这对你来说太高了。”
于是伸手将海雾又按了回去,那张脸浮现出愤怒的表情。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已经不剩几个,你是仅有的有资格陪我聊聊天的人之一。”
万夜天淡淡的说道:“但要记住自己的位置,不要找死。”
海雾形成的脸神情微变,停留在了海面不再上升。
“想不到多年未见你竟也会撒谎了。”
那张脸张开嘴,声音宛若洪钟震得海水哗哗作响。
万夜天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我可没有骗你。”
巨脸冷笑道:“你如果真的那么虚弱,岂能将我压回来?还说什么手无缚鸡之力。”
万夜天笑了笑,说道:“看来你真是远离人世太久了,已经失去了幽默感,甚至不能挺轻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巨脸沉默了会儿,随后大怒道:“你竟然如此戏弄于我,羞辱我很好玩么?”
万夜天是超脱境的大强者,按照这个境界真正的力量来看,他现在的战力确实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
可鸡绑不住,绑住只爬虫还是可以的。
海雾中的那个人在万夜天的眼力就是条爬虫,甚至连爬虫都不如。
万夜天冷漠的说道:“你若有异议,可以证明给我看,看看我杀不了你那句话是不是骗人的。”
巨脸陷入了沉默,
他被困住之前是纵横天地之间的强大修行者,这一世除了玄弘真人,越女外就只怕过一个人。
甚至比玄弘真人与越女加在一起还要怕。
这个人就在眼前,他如何敢与其动手?这世上只有关着他的这片海雾拦得住他。
哪怕他从雾里露出跟小手指,万夜天都会引来天地神力灌进去崩碎他身体的每一块肉,包括识海与神魂。
万夜天说道:“当初把你关起来靠的是天地奥义的九霄篇残卷,我主张杀了你可玄弘与白雪偏要拦着。我当年就说过残卷毕竟不全,只要活的够久你混蛋早晚会出来,这不,现在你已经能在海面移动吃人了。”
巨脸露出一个充满邪气的笑容,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出来的。”
“我也这么认为,不然只要你龟缩在九霄篇的封印里,我便杀不了你,但只要你出来我会保证你死透的。”
万夜天看着他说道:“你可一定要争气呀,争取死在我手里,说不定心情好还会找人给你收尸,不然老死在这里面岂不等同于曝尸荒野?”
巨脸冷笑道:“那样的话即使我能够出来,也会继续在雾里吃人,等你死了再出现,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吃人也能长生不老的存在。”
万夜天抬起手说道:“很可惜,你以后都吃不到人了。”
巨脸感应到强烈的危机,惊恐的说道:“你要做什么?”
万夜天向前屈指一弹,一道流光从指尖射出,留下道好看的轨迹射入雾中。
海雾极速退去,就像被箭矢射中的牛皮纸那样,被带着向后极速褪去。
最终停在了万里之外的某处,
——牛皮纸被箭钉在那里,而裹在纸里的爬虫没有力气再带着纸继续走动,只能和纸一起留在原地。
他破开九霄篇封印前,再也不能移动了。
不甘的怒吼声随着海风传开,震死了无数鱼群与海鸟。
回到客栈,万夜天发现刘盼盼在等他,便说道:“你醒了?”
刘盼盼看着他问道:“你去哪了?”
万夜天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懒得编故事,直接取出躺椅躺下,说道:“据说空苍派景色不错而且也在东海,只不过在乐琅郡附近,明天去看看。”
……
……
草原的风很大,尤其到了晚上更是呼啸不止,但只要在篝火旁围上一圈石头边不至于被风吹散。不过若有了火晶,那便另当别论。
清晨时分,梦儿把靠得太近的蓝衣少年踹到一旁,收了火晶准备离开。
她从草原腹地一路北上,陈英雄就如狗皮膏药般的跟着,怎么都甩不掉,
有时她趁着夜色施展九州遁法离开,第二天却又被气喘吁吁的跟上,说什么文人不善脚力,还请姑奶奶不要考教腿脚功夫。
他若就是这般跟着到也罢了,可那嘴简直比说书先生还要伶俐,一路滔滔不绝的讲着些废话。
这日,梦姐姐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将他抽飞,怒道:“你上辈子是哑巴不成,一路这般聒噪,跟着姑奶奶到底想要作甚。”
“如斯美人独自闯荡只怕会遇到坏人,我既然名为英雄自然要一路保护直到姑奶奶安全到地方为止。”
陈英雄捂着肿起的脸,含糊不清的说着,扇子就插在颈后的衣领里,姑奶奶叫的那是一个干脆爽快,谄媚的话语却被他说的义正言辞。
这哪里是书生,分明是有文化的无赖。
梦儿有些郁闷,心想自己怎么就碰到这么个家伙。
陈英雄在脸上揉搓几下,那红肿的一块居然就这么消了,如此恢复能力着实令人咋舌。
梦儿长叹一声,心想要不然下次月黑风高,偷偷做了这家伙?
他看着陈英雄,对方扯出一个的脸作为回应。
看着这欠揍的脸,梦儿大怒抬手又将他抽飞,扭头便走。
这小子来路不明又看不出深浅,贸然出刀只怕讨不到好,为今之计只好让他跟着路上也能多个人照应。
现在她有些想念风小寒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多好。
但想到那日对方逃也似的奔上羊头岭,不禁又有些幽怨。
陈英雄见她神情微异似乎想起了伤心事,刚要开口却被梦儿瞪了回去。
梦儿看着他的红口白牙,认真的说道:“再多聒噪半句,我割了你的舌头!”
陈英雄知道对方是认真的,不禁打了个哆嗦,噤声不敢言语。
他叹了口气,显得比梦儿更加郁闷。
他才从江南的风土人情讲到中原的政事典故,这才刚刚开始,他满腹经纶却不能说于佳人听,如何能不郁闷?
远处有位老人站在雪丘上一身皆白,那须发与雪花不分彼此,看上去就像个雪人。
老人神情淡然的看着那对年轻男女向北远去,挥手发出一道神念飘向远方,带着他的消息。
圣女找到了。
没过多久,又有七名老人出现在这里。
奇的是,八位老人除衣着颜色不同,长的都一模一样,竟是极为罕见的八胞胎。
先前的白衣老者指了指北方,众人微怔,仿佛猜到了什么,相视一眼发现其他人似乎也有类似的猜测。
白衣老人告诉他们陈英雄的事,另外七人立即明悟纷纷露出笑意。
白衣老人回联盟报告圣女行踪,其余人尾随护卫。
按照刀圣原本的命令,他们应该即刻将二人带回,但既然圣女与他在一起,似乎尽量给他们多接触的机会和空间才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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