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筱筱摇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强求不得,感动是感动了,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办法。”
……
……
进行了这一小段对话后,风小寒回到了紫竹院,此时天色渐暗,阳光躲进乌云之后,开始下起了微雨。
风小寒站在屋檐下,垂着双手,抬眼看向落下的雨水,听着耳边传来的雨声,也在想很多的事情。
刚来长命宗时,他身穿长衫,上面满是污渍,狼狈不堪,只有一身狠劲除郭明哲外谁也不服,看上去就像是街边嚣张的乞丐。
如今他身着月白色弟子服,背负长剑,面色温和,举手抬足间都有静气,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忽然去做了剑客,沉稳冷静。
竹灯在他的头上随风微晃,紫竹上的凤鸣子被雨水吹打发出沉闷的声音。
风小寒来到人类世界已快有半年之久,他交到了些朋友,认识了一些人,但他依旧看不懂多变的人类,赵浩天进攻长明是为复仇他可以理解,当年长明将玄魔殿灭门是为了大义,那么崔魏明夹在其中,既然身怀大义又为何放不下儿女情长,最终落得被长明除名的下场。
天空乌云更密,雨势渐急,落在地上激起一片水雾,
紫竹院外的石阶尽头,雨雾朦胧间,一只纸伞向这边缓缓走来。
纸伞上,有笔墨丹青,画的一只寒梅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就能感到丝淡淡的寒意。
纸伞下则有着倾国绝色,在她面前万物失色,一切都只能是衬托她的配角,哪怕是伞上的寒梅傲雪。
因为有她的出现,那些因为泥泞而显得有些脏的石阶小路,也变的别有番风致。
何惜柔撑着纸伞,眉头轻皱,不知为何发愁,直到看见紫竹院外,那株瘦小的青竹在风雨中摇摆,却倔强的怒指天际不愿向风雨低头,嘴角这才微微翘起。
何惜柔进入园内,见风小寒站在屋檐下发呆,便问道:“你在做什么?”
风小寒微微抬头,看向院外的竹林,说道:“我在听雨。”
何惜柔扫了眼园中盛开的几朵小花,轻笑道:“白衣剑客屋檐下,一蓑烟雨任平生。没看出来,原来你也有这样的雅趣。”
“病秧子曾经说过,沐风听雨都是那些故作忧伤的书生最爱干的事情。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野小子,可不是饱读诗书的书生。”
风小寒说道:“我是在听雨打架。”
何惜柔挑了挑眉头,好奇的说道:“愿闻其详。”
风小寒收回了视线,看着她问道:“地上水雾升起在天上凝聚为云,云积成雨回落人间,既然是回归,那就该温柔些,为什么要来的那么急?”
何惜柔想了想说道:“因为雨从天上来,高空坠下,自然来的很急。民间传说天上雨神司掌人间风雨之事,而万物都离不开水,植被的生长更是依赖雨水生存,雨神心系苍生为之忙碌不休于是便每次都匆匆而来,有时忘记收雨就会造成暴雨。也许是为了苍生的存活,于是急迫了些。”
“但在我看来雨落在地上不是回归,也不是为了苍生延续,而是为了与大地交战所以才会如此。我在蛮荒域时,曾在一个山洞中居住过,那个山洞似乎在山脉的暗河之下,石壁上每时每刻都会有水珠落下。身为狩猎者,我需要保持身体的干燥,所以我只在那里住了几天。”
风小寒说道:“但在那里,我见到了一块巨石,山洞顶部的水珠每每落下都会砸在石面相同的位置,天长日久之下居然将巨石击穿,硬生生的将它砸成了一个筛子。”
何惜柔点点头,说道:“滴水石穿,确实不是一时片刻便能成的事情,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那块石头既然被你称作巨石,想必体积不小,能被水滴击至穿透可谓奇观!”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自那以后,我便认为雨水之所以落下,是为了击穿大地。之所以汇聚成河,是为了蒸发后在天上汇聚成云以待重新落下之时。”
何惜柔说道:“所以你听这雨,便是在看世间满满的恶意?”
“不论是有史以来,还是有史以前,天空无时不刻的在向大地发起进攻,大地也借力打力,用雨水孕育植被抵抗风雨,如此对抗之下才造就了蛮荒域那么多强大的妖兽。”
风小寒笑道:“这几天我在藏书阁看了本道藏,上面说‘万物守阴抱阳,冲气以为和’,这不正是蛮荒域众妖兽依托大地,对抗四季天时,以此磨砺自身的过程么。”
早在上古之时,人族先祖便对自己与天地的起源提出疑问,开始沉思这个问题,最终用‘道’的理念给出了解释。
天地形成之始乃是先天一炁的状态,就像人未出生时体内存有先天之气出生后化为阴阳二气一样。渐渐的阴阳两极开始滋生,这股先天一炁也因此化作了阴阳两气。
阳气上升为天,阴气下降为地,同时也演化出日月来划分黑天与白昼进而平衡阴阳,但由于月光太过轻柔,天地便又孕育出星辰结合月光平衡白天的阳气。
人间万物自地面而生接受天时洗礼,便是‘守阴抱阳’。
万物合了阴阳之道这才得以延续,则是‘冲气以为和’。
“因为天进攻地,所以才有了我们!因此我们没有资格去评论这其中善恶。”
风小寒微笑道:“这是站位问题,对天而言地的存在就是对它的侮辱,对地而言一切都只是无声的反抗,而我们只是在天地间的夹缝中苟且求生的蝼蚁。”
何惜柔看着自己的师弟,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便是道!难怪你修行如此顺风顺水的,没想到你在蛮荒域之时就已经初窥了门径。”
风小寒认真的说道:“这很复杂,对当时的我而言能想到这么多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就好像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我沉思这些事物背后的道理。”
何惜柔放下纸伞,来到屋檐下与他并肩而立,闭目听雨,说道:“小小年纪就对天地有了自己的理解,这证明你是个天才。”
寻常人听何惜柔到这样的夸赞,要么谦虚回敬作为礼仪,要么笑而不语,彰显深不可测的风姿。
但风小寒听了后则是轻笑道:“天才又如何。”
天才又如何。
这并不是一句话,而是半句。
通常来讲它后面的半句往往会令人产生沉思。
天才又如何,
总会有比他更天才的人……
终究比不过那些在生死间打磨的剑客……
在绝对的强者面前只是个做工精美一点的花瓶……
只要活在世上就还是要向现实低头……
诸如此类,这半句话后面可以接上无数名言,产生无数种不同的意味,但大多都是对“天才”二字本身的否认或不不屑一顾。
风小寒中的毒很怪,这不是什么秘密,从陈枫将他直接送去琅琊峰,而郭明哲也没有以强大的修为直接将这些毒抽离出去,便可知他的情况有多糟。
风小寒虽然只说了前半句,但何惜柔何等的冰雪聪明心如兰蕙,立即便听出了后面的半句。
天才又如何,
终究是会死的。
何惜柔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说道:“你……怕了?”
风小寒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很认真的说道:“我这辈子在做的事情都是让自己不要死去。”
“你不会死,师叔祖出手从没失手过,师傅也去了望月阁为你筹备解毒之物,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
何惜柔罕见的对他柔声说道:“况且,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去等解药,两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风小寒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或许是因为他今天去见了病秧子,白大胖子,也见过了许多参与了攻山之战正在华刹峰静养的弟子们,所以他有些怅然。
除去那些已经战死的,剩下的人都活了下来,至少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可保证性命无忧。
唯有他自己,若两年内找不到解药,必死无疑。
雨幕中忽有微风乍起,拂面而来,其中夹杂的水气让人从心底升起丝寒意,何惜柔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何惜柔回屋关门,说道:“天凉了,你也尽快回屋休息吧。”
风小寒最后看了眼乌云,心道:“再等比一个时辰多三柱香的时间雨就会停,那些躲在草丛中的灵虫便可躲过之灾。但我却还需要等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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