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看过丈夫的信后,就预料到情况可能会比较麻烦,所以丈夫才会决定在京城多留几个月,却没想到情况会麻烦到这个地步。
倘若连“皇帝龙体欠佳”这种流言都开始在京城流传,那么会引起的朝野间动荡就太大了!别说是储位易立的问题了,哪怕是其他的朝臣们,文武百官、宗室皇亲、世家勋贵,全都会忍不住有所动作的!先帝天昌帝末年与承德帝末年因为皇位继承权而发生的悲剧,许多人都还记忆犹新,也清楚许多当时显赫一时的权贵高门就是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从此一败涂地,甚至是满门尽亡的。他们怎么可能不多想一想,为自己和家族的未来多考虑一下?哪怕是原本无心站队的人,如今也未必坐得住了。
再糟糕的是,这流言并不是谣言。皇帝的身体是真的有些问题,所以他才会急着要废掉太子,改为自己最满意的小儿子上位。他眼下还向朝臣隐瞒这一事实,免得引起朝廷动荡。但在这个当口,一旦他显露出了任何龙体欠佳的征兆,让朝臣们察觉到了,再对比流言,相信流言为真的人便会更多了!
皇帝还不打算告诉世人,自己的身体有问题,是因为曹皇后生前下毒所致,所以他才会极力想要换掉太子。他要强了一辈子,若是让世人知道他轻易就中了曹皇后的暗算,岂不是显得太过无能?
燕王妃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面色也变得越发惨白起来。她的家族在先帝末年就差一点儿因为夺嫡之争而毁灭,是萧明珠临终前把她这个闺蜜托付给了燕王,燕王又在皇帝面前求娶她,才救了她全家上下的性命,还保住了岳家的名声与前程。但是当年那种凄然无助、坐困愁城的感受,她真是记得太清楚了。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无助了。哪怕燕王府会受到夺嫡影响的可能性不大,她依然打从心中感觉到了畏惧。
谢慕林细心地发现了燕王妃的惧意,回想起燕王妃岳氏娘家曾经的遭遇,她多少能猜到一点原因,便走到燕王妃身边握住对方的手,柔声安抚着:“王妃别担心。流言固然令人忧虑,但万隆都能察觉到的事,皇上怎会不知道?必然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不管皇上的身体到底如何了,只要他一日还在上朝,处理政务,朝臣们就不能公然质疑龙体有恙,已经到了需要立刻决定继位人选的地步了。皇上就算露出了破绽,也可以拿偶感小恙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只要太医们有本事,能让皇上保持行动正常,那流言就永远都只是流言而已。”
燕王妃想了想,觉得儿媳妇所言有理,面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
朱瑞也看出嫡母的担忧了,便也在一旁跟着劝慰:“是呀,王妃,您暂时别担心。父王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决定要留京的。只要皇上照常处理政务,军方又有父王镇场,再有几位当朝重臣帮着澄清流言,事情自然慢慢就过去了。”
他顿了一顿:“实在不得已,大不了父王就说服皇上,向几位重臣说出曹后下毒的嫌疑,如此他们自会明白皇上废储的用意,不会再作阻拦。等太子被废,皇上立刻下旨册立新储君,即使真有什么风险,也会平息过去了。至于三殿下……既然他也是往船队补给中下药的嫌疑人之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只要皇上还有别的选择,就不会择他为储。为防他在京中生事,皇上多半会早早册封他一个王爵,把他打发出京城去吧?三殿下虽然看起来有些暗地里的人手,但在京城重地,只要萧将军不助他反叛,他那点人手就成不了气候。”
朱瑞曾经陪伴在三皇子身边近十年,对他的性情为人最清楚不过了。虽说他离开三皇子之后,三皇子才发展了更多的人手,这些都不是他能了解到的。可他依然觉得,没有萧将军支持的三皇子,只能在暗地里使些阴谋诡计。只要皇帝早早有了防备之心,断绝他崛起的希望,他便做不了什么。
况且,三皇子也不是只知道莽撞行事的愣头青。当事不可为,他就不会胡里胡涂地乱来,把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从前他能把燕王府嗣子当作自己最后的退路,未来他未必不会觉得,争储失败后,应该稳固住自己亲王的地位,再图后事,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朱瑞在这一刻,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皇帝始终不肯下明旨将他这个燕王独子册立为世子了。只要燕王世子之位还空着,三皇子永远都会觉得自己还有退路。燕王府的权势地位比一个长住京城的闲散亲王可强多了。三皇子多半会觉得,就算在夺嫡之争中输给了旁人,他也依旧可以退到燕王嗣子的位置上,利用燕王的兵权和势力,反逼中枢,威胁皇权吧?
不管三皇子会不会这么想,至少皇帝是这么想的。
朱瑞长叹一声,看了看燕王妃与妻子谢慕林,没有多言,只道:“我再给父王去世,看有什么新消息。信在路上走了五六日的功夫,想必这时候京中又有了不少的新消息。”
燕王妃忙道:“你快去吧。回头我也会给王爷写信的。倘若皇上允许王爷在京中过冬,我还得再给王爷收拾些冬衣捎过去呢。原本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只是给他备了几件深秋初冬时节能穿的棉袄,并没有想到他在隆冬腊月时节,还要滞留在京城,准备有些不周全了。”
朱瑞应了一声,抬头看了妻子一眼。谢慕林会意,忙唤了吴琼叶姑姑进来:“姑姑在门边兴许也听到了一些话,王妃如今心情不好,还请姑姑帮着多排解排解,让王妃放心,王府有王爷和瑞哥在呢,皇上也会有应对之法的,朝中大臣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让她别太担忧了。”
吴琼叶姑姑露出一个微笑:“是,郡王,郡王妃,王妃这儿就交给我吧。你们且忙自个儿的去。”
燕王妃也在旁冲着儿子儿媳点点头。
谢慕林与朱瑞一同行礼告退,出了正院。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朱瑞看着妻子摒退左右,坐下来头一句话就是:“万隆估计不好在京城待下去了。”
谢慕林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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