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划过天际,透过白棉般交叠的云层往下瞰,那是一片广阔而又没有边际的大草原。
枯黄的大地渐渐开始复苏,成片的绿意蜿蜒交缠,代表着草原的春也即将到来。
成群的牛羊被牧民们驱赶到温暖的背风区,那里有新鲜冒出来的嫩草,是牛羊们的最爱,吃了一个冬天的枯黄草料,牛羊似乎瘦了几圈,让牧民们双眼发愁。
春天的脚步如约而至,北国的风光并不比江南逊色,牧民们聚在小溪一侧生火做饭,老人们拉起悠扬的胡杨琴,唱着寓意美满的草原民谣。
成片的帐篷顺着溪流有序的往上延伸,在溪流的上头,那是独属于贵族的栖息地。
原来还是一片素缟色的帐篷也渐渐变得鲜艳夺目,偶尔有几座明黄色的帐篷分布其中,那帐篷上甚至没有一处补丁,就连篷顶的垂檐也开始有了精致的装点。
帐篷之间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脱去繁杂的冬衣,有些汉子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皮背心露出壮实的肱二头肌,眼神锐利的来回巡视警戒着四周。
路过一座紫金帐篷的时候,士兵们不自觉的昂首抬头,眼神偷偷瞄了一眼帐篷,可惜层叠的门帘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也让里面住着的人看不到他们英勇的身姿。
士兵们离去不久,一道狼狈的身影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若是席云飞或者马周在这里,一定不会陌生,因为这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阿史那乌咄,颉利可汗最信赖的族弟,东突厥掌握实权的财政大臣。
只是与往日的意气风发不同,此时的阿史那乌咄神情逼仄,像是吃了天大的亏。
回头看了一眼紫金色的大帐篷,阿史那乌咄眼神接连变换,最后嘴角慢慢上扬,嗤笑一声扬长而去……感情刚刚的表情都是装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装给谁看而已。
此时,紫金色的大帐篷内。
虽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但帐子里还烧着取暖用的煤炉,那煤炉上煮着一种不知名的汤水,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药草香,似乎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帐篷的北面,是一张铺着貂皮的软榻,榻前有轻纱遮面,此时里面隐隐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叹息声满是沧桑与苦涩……
阿史那乌咄离开后不久,直接朝不远处的一座金黄帐篷走去。
“尊敬的可汗,属下乌咄有事禀报。”乌咄站在帐篷外躬身一礼。
不多时,金色大帐传来声响,接着门帘被人拉开,有个年轻的侍女示意他进去说话。
阿史那乌咄稍微整理了一番衣袖,缓缓走进大帐。
与刚刚的紫金色帐篷相比,大帐里的装饰物件儿仿佛更显华贵,首座的狼头椅金光闪闪,上面坐着的中年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颉利大可汗。而在他的下首,此时有几个粗糙汉子正握着羊腿啃食享用,并不因为阿史那乌咄的到来而有些微的停顿。
相比于掌握财政的阿史那乌咄,这些个吃货才是东突厥真正驰骋的依托,他们每一个都是跟着颉利出生入死的大将,自然可以不把阿史那乌咄放在眼里。
微微躬身一礼,阿史那乌咄走到一张矮桌后盘腿坐下。
颉利可汗见门帘放下后,伸手扬了扬,那几个吃出哼哼声的汉子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上的油腻,转头看向阿史那乌咄。
似有所感,阿史那乌咄轻轻咳了一声,道:“我已经说服了可敦,定襄以南固然也是大唐,但与朔方相比,就差了许多价值,从朔方南下,我突厥大军可以长驱直入大唐腹地,所以万万不得有失,这一点,可敦也是理解的。”
“我就说嘛,好好的去打什么并州恒州,大唐最富有的还是关中,先把朔方夺回来才是当务之急。”有个络腮胡大汉有些得意的呛了一声。
众人转头朝颉利可汗看去,阿史那乌咄继续道:“与后隋相比,梁国的地理位置显然对我们更加有利,只是那席云飞虽然年轻,却也不是易于之辈。”
“嗯。”颉利可汗伸手打断了阿史那乌咄的话语,关于席云飞的消息,他已经让人多方打听,还从梁国废后嘴里了解到了梁国覆灭的具体过程。
“最麻烦的还是那杀人于无形的木棍,要我说,直接派人混进去偷几杆回来,我就不信仿制不出来。”有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开口怂恿,他是突厥最大的武器供应商。
其他人对他的建议嗤之以鼻,阿史那乌咄苦笑道:“内城防御固若金汤,别说是找人混进去偷东西了,就是有点风吹草动立马也会被人发现……奧射设那小家伙不就着了道……”
众人闻言一怔,接着低头不语,阿史那奧射设被抓的事情,让他们觉得丢脸,可丢脸归丢脸,阿史那奧射设毕竟不是他们的子嗣,这事儿还得颉利可汗来忧心。
账内静谧了几十个呼吸,为首的颉利可汗突然说道:“奧射设虽然不是我的亲骨肉,但毕竟是我阿史那部的血脉,是我大突厥的王子,如今他被一个黄口小儿羞辱,不就是变相在羞辱我大突厥?”
顿了顿,颉利可汗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将士,见他们都低头不敢来看自己,心中郁闷得不行……咬牙看了一眼阿史那乌咄,颉利微微眨了眨眼睛。
阿史那乌咄立刻会意,突然站起来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建议,或许能够不屑一兵一卒,轻松解决两个麻烦。”
“两个麻烦……快快说来。”颉利看了一眼下首的众将,而后换上一脸的惊喜。
阿史那乌咄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接着道:“突利部的人最近频频与那席家商会的人来往,每次往来的交易金额都十分庞大……”
在座的将士们相视一眼,眼里满是疑惑,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阿史那突利去了?
颉利可汗也装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不解道:“这事儿跟突利有什么关系?”
阿史那乌咄很是配合的说道:“若是突利部在朔方的交易受阻,或者他们前往朔方交易的人有去无回……想来突利王子应该不会作壁上观吧?”
将士们双眼一亮,其中一个自恃有几分将才的急忙开口道:“你的意思是,祸水东引?”
阿史那乌咄呵呵一笑,算是默认。
颉利可汗适时的表示赞同,又道:“突利部每次交易的货物都十分庞大,负责押运的人手肯定不少……啧,不知道在座的有谁愿意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几个将士愣了片刻,接着几乎同时起身:“我去……”“愿意为可汗分担……”“交给属下……”
阿史那乌咄与颉利可汗相视一笑。相比与价值不菲的货物,区区押运的人根本不算什么,在座的哪个不是手握重兵。至于抢自己家侄子的货物?颉利可汗表示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而且还能一次同时解决突利尾大不掉,朔方发展迅猛的两个难题,说不得稍微一挑拨,还能引得他们互相猜忌,甚至大打出手……
当然,这只是颉利可汗单方面的臆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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