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制裁

    畏惧是什么？
    畏惧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自出生起，我们就会不自觉地开始畏惧黑暗，畏惧孤独，畏惧一切让我们感到未知疑惑痛楚的东西。
    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个人经历的丰富，每个人对畏惧的定义也在不断扩大着。
    就譬如李燕。
    与林成武结婚的这十年，她享受着物质上的丰饶，却也饱受着精神上的摧残。
    这种相互矛盾的状态让她的心里状态早已扭曲变形。
    每次被家暴时，她都想过要逃离林成武，想过跟林成武离婚，也想到过分财产的事。
    但所有的一切，都止步在了畏惧这一道坎上。
    她畏惧即使离了婚，却依然无法在法庭上占得便宜，最后被净身出户，赶出这个家。
    她畏惧即使诉讼成功，分到了财产，但以她的能力也只不过是勉强潇洒一两年，再也无法回到现在这样极尽奢华的生活水平。
    她甚至畏惧林成武会不会在离婚后对她进行报复。
    这股畏惧心理与日俱增着，最后几乎成了仿佛心魔一般的存在。
    她越来越怯懦，林成武也就越来越肆无忌惮。
    这种恶性循环下，及至最近的几次暴行，她甚至连生出“反抗”这种念头都不敢。
    唯一的勇气，就是在暴行过后，将压力和忿恨转嫁到他人身上。
    比如，欺负实习生。
    这也是她和张之蕴之间的矛盾之始。
    可是今天，就在念完眼前那个曾经被她所轻视，所敌视的实习生手中的“哞”字后，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她，站在林成武面前，竟然不抖了。
    随后，各式各样的灵魂拷问充斥了她的大脑。
    我为什么要怕离婚？
    我为什么要怕报复？
    我为什么要忍气吞声？
    我为什么要过的这么没有尊严？
    这是她第一次以反问的形式思考这些。
    越思考，越觉得以前的自己简直无法理喻，甚至令人厌恶。
    我，为什么要怕？
    真是奇怪，就这个肥头大耳只会欺负女人的玩意儿。
    我怕个毛？！
    她看着眼前已经开始擦着额头上冷汗的林成武，无所畏惧。
    “林成武，这十年来你对我简直是畜生不如，我今天不会再替你隐瞒一分一毫！”
    她伸出手指着林成武，语气中是无尽的愤怒和仇怨。
    “你少胡说八道！我怎么打你了，你有证据吗？”林成武眼见自己被指认，索性破罐子破摔，硬着嘴否认道。
    李燕笑了，笑的有点凄怆：“你还记得扎我的玻璃片吗？现在那块玻璃片还躺在家里的地板上，我们要不要让警官验一验我身上的伤口和玻璃片上的指纹？”
    听到李燕的话，林成武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因为这十年来打李燕都打习惯了，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遮掩暴行证据的事。
    他慌了，也怕了。
    眼前的李燕怎么突然地如此让人陌生。
    “警官，我要报案！”李燕深吸一口气，看向蒋礼，郑重其事地说道。
    管他娘的家，老娘今天就要让这个渣男去死！
    峰回路转的变化也惊呆了蒋礼。
    他好懵逼啊，明明在问讯室里的时候还那么畏惧，怎么出来看到林成武就突然不怕了？
    难不成，林成武其实是李燕的勇气充电宝？
    这逻辑上也说不通啊。
    “蒋哥！”张之蕴眼看着蒋礼陷入呆滞，连忙捅了捅他的肩膀，叫醒了他。
    蒋礼回过神，连忙一挺腰背，对身边的同事示意了一下，向林成武走去。
    林成武不自觉地想把身子往后退，可是却绝望的发现，自己的身后就是墙壁。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撞邪了。
    为什么早上碰头会的时候，自己会跟疯了似的乱装逼，最后气得陈清扬拂袖而去。
    为什么从来对自己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李燕，毫无征兆地就开始变脸。
    为什么派出所会突然掏出一支录音笔，里面会有李燕的控诉？
    这都是为什么？！
    在巨大的反差和刺激之下，林成武的大脑里那根代表着理智的弦终于断了，接着，就钻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可能的！
    难不成我还在梦里？
    是了，一定是噩梦，不然怎么用逻辑都解释不通的！
    我要醒来，对，赶紧醒来！
    他仿佛是想通了现在的情况，突然哈哈一笑，整个人都有点疯疯癫癫，然后抬起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啪！”
    耳光清脆，但不悦耳。
    通红的掌印印在了他的脸上，疼得他不禁龇牙。
    “林成武！你在搞什么把戏，别以为把自己打伤就会逃脱法律的制裁！”蒋礼皱着眉，误以为林成武想通过伤情来躲过拘禁。
    “不是梦...居然不是梦？”这一个耳光下去，林成武也清醒了，他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着，无法接受。
    “阿礼，别跟他废话了，先抓起来再说。”蒋礼的那名同事也是看的十分不耐烦，直接走过去，扣住了林成武的双手。
    “小燕！小燕！”没想到林成武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依靠体重的优势挣脱掉那名民警的掣肘，快步来到李燕的面前，“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小燕！你一定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没关系，我们回家好好说，你现在快跟民警同志说清楚，这个玩笑不好玩的！”他说着说着，突然就上前想要抱住李燕的大腿。
    李燕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即使已经同床共枕十年，但抿心自问，她从来没爱过他。
    她只爱他的钱。
    以前她怕，怕没了林成武，自己根本赚不到那么多钱。
    可是她现在不怕了，那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图他老？还是图他丑？
    李燕轻巧地躲过了林成武的动作，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
    “小燕，你想想看你的包，你的表，你的鞋子！如果我被拘留，将来工作上受了影响，还有谁能这么纵容你？”林成武语气开始急躁了，他不懂李燕是怎么了，为什么就突然这么胆大。
    “没关系，大不了我再找个老男人就是。”李燕看着丈夫，轻轻撩拨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嫣然一笑：“虽然我老了，但姿色还是有几分的。”
    “李燕！你这个贱人！！”林成武终于失控了，他猛地站起来，整个人就像只野兽般地要扑向李燕。
    但是他并没得逞，因为蒋礼和另一名民警已经合力上前制服了他。
    “李燕！你等着！等我出来，我一定会让你好看！”林成武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威胁，然后便被民警们架到了一个小房间里。
    李燕没有回话，朝林成武比了一个中指，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