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今日褚家的年轻小伙子们,加起来足足有七八位,身材都是高大修长型的,看上去都差不多,即便忍着害羞匆匆扫上一眼,也认不出谁是谁来。
她略带尴尬地再次屈膝道:“多谢褚三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失礼了……”
“卫姑娘不必多礼……姑娘头上的伤,要不要找大夫看看?”褚慕桐显然有些不耐这些繁文缛节,折扇在手中转了转,看到她头上层破一层皮的伤口,忍不住问了句。
卫梓萱放松下来,才觉察到额头上的刺痛。她回头望了一眼破碎的马车,她的丫鬟半边身子挂在车沿上,生死未卜。车夫捧着受伤的腿,坐在地上呻..吟着。那匹被家将模样的武夫拽住的马儿,还桀骜地踏着地面……
她迟疑片刻,低声道:“我的伤不碍事,不过……能不能麻烦褚三公子,把车夫和我的丫鬟送到附近的医馆?”
她刚说完,一辆马车停在了她身边。青衣小厮冲着褚慕桐道:“三公子,马车已经租来了。”
“先把卫姑娘和她家的下人送到医馆,派人告知卫御史……”褚慕桐心中莫名有些烦躁,匆匆安排好一切,便转身离开了。
陈庆岚跟在他的身后,打趣他道:“三公子,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吧?人家小姑娘惊魂未定,正需要人陪伴和安慰。你就这么把人扔给自己的小厮……”
褚慕桐一个冰冷的眼神甩过来,他立刻怂怂地道:“好,好!我闭嘴还不行吗?……其实,你可以顺便把人带回家,你家妹子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不都会医术吗?”
“我家妹妹重伤初愈,不宜劳累!”褚慕桐一甩袖子,看也不看那辆远去的马车,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而去。这次,到底是不是意外,他定然要彻查一番,免得妹妹误交心机女!
褚家兄弟自成年后,便经常遇到一些“意外”,而意外的主角,都是京中的闺秀。这些精心设计的意外,不过是闺秀们制造与他们邂逅的机会。
褚家兄弟为了避免招惹上这些心机颇深的女子,能避就避,能躲就躲。次数多了,也感到厌烦和困扰。希望……这次是他想多了吧。
卫御史匆匆赶到济民堂,看到头上裹了纱布的女儿,断了腿的车夫,还有重伤的丫鬟,自责不已。家中的马车,跟女儿的年纪差不多年份了,早该换新的。
可是,一辆崭新的马车,少说也得几两银子,今年刚刚办完女儿的及笄礼,女儿的亲事马上要提上日程……他不该为了给女儿攒嫁妆,而省下这几两银子,差点害了自家女儿。
细细询问了女儿的伤势,得知她不过在马车中不小心撞了头,擦破一点油皮,并不严重,这才放下心来。
卫御史雇了马车,把人接了回去。车夫给了二两银子,让他在家中好好养伤,等伤好后再来当差。而小丫鬟是从外面买来的,无亲无靠,便留她在府里养伤,还临时雇了个小丫头伺候她。
卫夫人怕女儿受惊,晚上陪女儿睡在东厢房中。从女儿的口中,她了解到是女儿好友的哥哥救了女儿,要不然女儿伤得不会比丫鬟轻。她把女儿鬓边的发丝,抿到耳后,柔声道:
“褚公子也算是救了你的性命。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最起码的礼节还是要做到的。明日,娘备下谢礼,去镇国公府上表示谢意。”
卫梓萱想了想,垂下头道:“只怕……镇国公的府门,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从她参加的为数不多的闺秀聚会中,她拼凑出镇国公府是多么的炙手可热。自从大药会之后,想要跟镇国公府攀上关系的,不乏一二品的大员,和京中贵胄。可是,镇国公府上除了平日里有交情的,一概委婉推脱。
爹爹乃是御史台最耿直的一个,平日里跟其他官员都没什么来往,更别说镇国公府了。娘亲备了礼登门,只怕会当做上门巴结的小官,被拒之门外。
“不管能不能进去,咱们该做的,还是要做。”卫夫人轻轻蹙起眉头,有些犯愁地道,“只是……不知道镇国公夫人,和褚家的姑娘有什么喜好。这礼物,可不能轻了。毕竟人家救了你!”
卫梓萱想起顾夜手中的镶钻怀表。听通政使司家姑娘的意思,一块普通的怀表,就要一万多两银子。要是送外面买来的礼物,即使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也未必能入得人家的眼。
不过,她相信褚姑娘不是那种用金钱衡量人的人。踌躇了片刻,她道:“褚姑娘好像对女儿的绣艺挺欣赏。上次流泉山庄的聚会,她赢得了比赛,很多金贵的彩头都没选,唯独挑了女儿绣的一幅双面团扇。要不……女儿连夜赶工,给她绣一幅帕子?”
“傻丫头!人家的哥哥与你有救命之恩,你就拿一条帕子打发人家?太没有诚意了吧?”卫夫人点了点女儿的脑门,从一个褪色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红布包,笑着道,“听说镇国公夫人是爱兰之人,这四幅春兰吐蕊的炕屏,她应该喜欢。”
卫夫人早年为了供夫君读书,养活儿女,整日绣活不离手,落下一身的毛病。腰啊,肩膀啊,脖子啊,经常酸痛不已,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
家里人现在都心疼她,不让她摸针线。可她偏偏是个闲不住的,家里人拗不过她,每天只让她在光线充足的时候,绣上半个时辰。这四幅双面炕屏,足足花了她大半年的时间才完工。
卫梓萱不舍地道:“这幅炕屏,娘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又堪称是您绣艺的巅峰,还是留下来吧。要不……我把自己绣的一幅百蝶穿花裙,送给叶儿妹妹。”
“傻丫头,褚姑娘比你小了整整两岁,你的裙子她能穿?”卫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把那四幅双面绣展开,凑近灯火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卫梓萱想到褚姑娘娇小的身材,自己的身高随了娘亲,在一众小姐妹中算是矮的。可褚姑娘或许还没长开,比她又矮了半头。她的衣裙,穿在褚姑娘身上,估计要踩在脚底下了。
“本来,这四幅春兰吐蕊双面绣,是想着等你出嫁时,镶进炕屏,给你当嫁妆抬进夫家的……不过,你现在亲事还没定下来,娘有的是时间,再帮你绣一幅更喜庆热闹的!”
卫夫人看着女儿秀美的脸庞,以卫家的家世,她也未曾想过去高攀王公贵胄。可要是挑选寒门出来的学子,又怕女儿走了自己的老路,劳碌一生。最好能嫁给少有薄产的人家,不必为一家人的生计操劳。
“娘……”卫梓萱害羞地低下头。她的心中也很迷茫,不知道将来跟自己牵绊一生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脾性。
娘曾经问过她,想嫁个什么样的?她也曾认真想过。其实,她要求并不高,只要能像爹对娘一样,一心一意,哪怕日子过得艰难些,她也是愿意的。
可是,即便是京郊的农夫,年成好些,多收了几斗粮食,也想典个妾回来,坐享齐人之福。一生一世一双人,虽然紧紧七个字,可却那么遥不可及。
这时候,褚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训,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很快有被她清醒地甩开了。镇国公那样的人家,岂是一般人能攀得上的?看看人家已经选定的儿媳妇,不是郡主,就是侯府小姐,要不就是首辅之女,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史之女,想都不用想!
可是,那抹颀长清雅的身影,看上去瘦削却有力的怀抱……卫梓萱用力甩了甩头,甩掉自己心中不该有的奢望。那样的人,是她只能远远仰望的存在。
次日,君夫人正在女儿的玻璃阳台上,喜滋滋地试着女儿送的围巾。她对着玻璃镜,左照照右照照,越看越喜欢,不住地夸女儿心灵手巧有孝心。
她见在跟自己聊天的同时,还不忘手指翻飞地织着围巾,又有些心疼地道:“宝儿,不必非要赶在年前织好。只给你两位爷爷和爹爹织就行,那些臭小子们,不用管他们。想要围巾,让他们将来的媳妇给他们织去!来,歇会儿,吃点水果,别累着。”
“娘,我不累!放心吧,我尽力而为,不会累着自己的。等我织完两位爷爷的围巾,再给您织一副手套和一双毛袜。听爹爹说,您冬天手脚总是冰凉,穿戴上女儿的爱心牌手套和毛袜,肯定会暖到心里去的。”顾夜张嘴接住娘亲送到嘴边的蜜瓜,嘴巴甜得赛过蜜糖。
君氏听了心里甜滋滋暖呼呼的,她叮嘱道:“你慢慢织,不着急,你前阵子元气大伤,切记劳心劳力。”
“娘,你看我躺在摇椅上,晒着暖暖的太阳,只动动手指头,那就能累着我了?娘亲,您太惯着我了。要是把我给惯坏了,可怎么办?”顾夜撒完娇,还故意深沉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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