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寿携密诏,只带十余随从,抄小道急趋忘川水寨。
当他抵达忘川水寨的时候,司马杰才走到一半。
这一路下来,司马杰很糟心啊,群雌粥粥,叽叽喳喳。
司马杰四十多岁的人了,带着三百个从十二岁到十六岁不等的小姑娘,就仿佛赶着五百多只鸭子。
对这些姑娘们嚣张跋扈?
一向谨小慎微的司马杰这是出了国,才如此地放飞自我。
一旦回国,只要预判此人将来有一线可能在自己之上,那就不会轻易得罪,起码得留一线。
现在这些黄毛丫头瞅着一个个乳臭未干的样子,可女大十八变,一年一个样儿啊,谁晓得这里边将来会不会出个贵嫔、淑妃、昭仪、才人什么的。
再说了,她们现在都是大王的人了,跟自己人还是应该和气生财嘛。
而女人行路跋涉,起食饮居,比起男人实在是麻烦太多,所以这返程路上,司马杰一个头两个大,比谁都痛苦。
所以,看到迎来送去的各地官吏,他也觉得亲切了许多,跟他们在一起,有种脱离苦海的感觉,那些姑娘们,实在是太聒躁了,而且睡也麻烦,起也麻烦,走路还娇气。
沿途官吏大多战战兢兢来迎,人人都知道这位上国天使脾气极其古怪,特别的不好伺候,但这一接触……果然传言信不得。
忘川水寨中,杨三寿到了这里,才亮出身份,林仁全大都督接到消息赶紧出迎,将他接到中军大帐,击鼓聚将,听传圣旨。
孟展在圣旨中,对林仁全镇守忘川,未教瀚军片板过河予以了表彰,对水师营寨被焚进行了安抚,然后宣布,擢升忘川都督林仁全为元帅,仍镇忘川,节制周边九座军镇,并赐丹书铁券。
同时,由杨三寿任监军,共御强敌,以卫国家。
圣旨一下,众将领人人振奋,自家的主将提了一大级,那他们的上升空间也就打开了呀。
这可是大帅啊,孟国承平已久,所以现在的帅级将领,只有荼单、文傲两人。
如今他们的大都督成为孟国第三位活着的元帅了。
林仁全也是又惊又喜,军中当晚便大排筵宴,为大都督贺,同时为监军杨三寿接风。
军中悍将好饮,而且该地也没有军中禁酒的制度,只是敌军就在对岸,所以林仁全平素约束,勒令众将不得多饮,只有今晚,众将官开怀畅饮,大醉方归。
林仁全被那么多将领敬酒,虽然他是上官,不必满饮,一杯杯下来,也是醉意醺然了,叫人扶着回到自己的帅帐时,双腿都有些打晃儿。
但是一进帅帐,林仁全醺醺然的神色便一扫而空,沉声道:“取冷茶来。”
扶他进帐的两个校尉忙取了凉茶来,林仁全咚咚咚灌了一壶冷茶,双手抚了抚面,渐渐冷静下来,双目微微闪动,神情极是凝重。
他这两个贴身校尉乃是本族子弟,一个叫林动,一个叫林静,这两人的名字还是抓周时由当时已经做了裨将,算是林家官职最高的他给起的。
两人看出林仁全神色不对,私帐之中,便以族中称呼,林动道:“三叔,您荣升大帅,这是莫大的荣耀啊,三叔何以神色不喜?”
林仁全轻轻摇了摇头,点拨两个侄子道:“蠢货,凡事多长一个脑子,万万不要一见是从天而降的好事,便忘乎所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要多想想。”
林仁全站了起来,林动林静上前给他宽解外袍,林仁全道:“我朝素来重文轻武,朝中更是彭太师一脉文臣当道,前不久,我刚刚上表,因水寨被焚而请求裁治。
这种情况下,就算朝廷不予加罪,下旨斥责一番,才是常理,何以朝廷反而加官进爵呢?”
林静试探地道:“朝廷也知瀚军难敌,若加惩治,恐伤三叔的心?”
林仁全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长了一个猪脑子!”
林静也觉得这理由荒谬,只是试探说来,引叔父的话题,被他骂了一句却也不恼,只是嘿嘿傻笑两声。
林仁全宽了外袍,在帐中缓缓踱行着,道:“非匡国之大功,不封帅!我林仁全此番不但不曾立有大功,反而报了水寨被焚,居然晋升我为大帅?
完全不合情理。
朝廷赐我丹书铁券,这又是为什么?”
林动道:“三叔,丹书铁券可是个好东西啊,纵有死罪,亦可免死一次啊!”
林仁全怵然一惊:“死罪?
朝廷为什么会担心我怕自己犯了死罪?”
林动和林静齐齐一呆,丹书铁券,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三叔想的这一层,他们倒是不曾想过。
这么说来,会有什么让三叔感到不安,甚而觉得会有杀头大祸的事情发生?
所以朝廷才赐下丹书铁券,以安三叔之心?
孟展未与彭峰商量而自作聪明的事情有两步,一步是赐丹书铁券,一步是派杨三寿监军。
孟展自以为这是对彭太师所献之计的完美补充。
但,孟国之将不比三山杨瀚麾下众将,杨瀚麾下,几乎没有一个儒将,做武将的大多大字不识,可孟国承平已久,早就形同一个国家,只是当初未立国号罢了。
在孟国这种重文轻武、文臣主政的承平环境下,能够做到林仁全这个级别的高级将领,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
尤其是林仁全,若是弃武从文,以他的饱读诗书,说不定还能考个秀才。
这个秀才可不是祖地上后来读书人求取功名第一步先考的那个秀才,那是功名里最低的档次了,这个秀才指的是汉晋隋唐时期的秀才。
那时的秀才功名比进士还高,是科第之中最高的一档。
所以,这明摆着是极大恩宠的举动,看在林仁全眼中,却不免想得更多。
林仁全想到他风闻的文傲独子入狱,想到张狂被抓,想到杨三寿是天子近人,如今却来做他的监军,如此种种一经组合,再稍加分析,不由得怵然而惊。
林仁全变色道:“大事不好!陛下,恐要对文帅下手了!”
林动林静齐齐一呆,林动茫然道:“文帅?
三叔,你怎么突然想到这儿去了?”
林仁全肃然道:“你莫多问,林动,你连夜启程,赶往剑南关,替我给文帅捎一句口信儿。”
林动赶紧叉手站定,肃然道:“三叔请吩咐。”
林仁全沉吟了一下,道:“仁全敬告文帅,朝中恐有异动,祸福难料,须早做绸缪!”
林动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立即离开帅帐。
两刻钟之后,他已牵着一匹黑马悄然离开忘川,离开军营三里,方才扳鞍认镫,就着月光,轻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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