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火红的太阳,从天边缓缓地爬起,当柔软的草叶上的朝露闪烁着泪光,我就驱赶着羊儿,来到了……”芒尔烈刚刚唱到这里,牧羊犬突然擅离了职守,向着朝阳升起的地方汪汪地狂吠起来。
随即,如云的羊群也开始发生了不安的骚动。
芒尔烈疑惑地皱起眉头,手搭凉蓬向远处望去。
很快,芒尔烈的脸色就变了,一队骑士,正从远处疾驰而来。
虽然隔的还远,但只是一看那马的轮廓,芒尔烈就知道,那不是草原上的牧人。
那是来自瀛州的高头大马,比不了秦人的马耐力绵长,擅于长途奔袭,但是短时间内的冲刺速度,却远比秦马更厉害。
杨瀚的骑兵的确不多,李淑贤之前所说的六万余骑当然是夸张之言,可实际上连六万都没有,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千余骑。
而这三千余骑,全都出现在了这里,草原上。
他们,从海上来!芒尔烈想要逃跑,可是他逃了,他的羊怎么办?
没有了羊,他逃得了一时,结果还不是要死?
再不然,就是去为别的牧羊主做奴隶。
无论哪一种选择,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骑兵队伍风一般地卷过来,将他和他的羊群团团包围。
芒尔烈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双手缓缓地举了起来。
徐海生骑在一头最雄骏的马背上,双眼萧杀地看了眼芒尔烈,没有温度地笑了笑,用马鞭向他一指,道:“这人还算识相,去,向他问问清楚!”
木华离立即屁颠屁颠地冲了过去。
东山勇士,崇拜的是比他更厉害的勇士,徐海生就是一个,木华离已对他钦佩的五体投地。
木翼和木恩骑着马,缓缓走到了徐海生的身边。
手下的将士们,正在吆喝着收拢那些羊,别看他们个个骁勇善战,要约束这些羊儿却是手忙脚乱,术业有专攻,这方面他们这么多人甚至还不如芒尔烈一个人照顾的好。
“小心着些,不要伤害了那些羊儿。”
徐海生皱眉吩咐了一声,他看到有个战士,蹬着马镫一探身,已经一马刀劈死了一头受惊向他撞来的羊儿。
木恩懒洋洋地道:“杀就杀了呗,咱们又带不走太多,能吃的吃了,吃不掉的,也不能留给他们。”
徐海生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以为,我们是来杀人的?”
木恩瞪眼道:“不是为了杀人,为什么?”
木恩可不惯着徐公公,他那侄儿木华离是蠢的,钦佩这徐公公一身神力,居然对他敬畏有加。
木恩可不会那么幼稚,虽说他从不敢妄想迎娶青女王,可徐公公的主子居然睡了青女王,还让青女王有了身孕,木恩心里可不太舒服。
“蠢!”
这么毫不客气地骂木恩的,当然是他的亲大哥,比他大了二十多岁,从小把他当儿子一样养大的木翼。
木翼鄙夷地看着弟弟:“如果是为了杀人,我们一共才三千人,三千匹马,需要动用那么多的船舰,还有那种巨型木筏?
我们,是来抓人的。”
木恩诧异地道:“抓人?”
木翼道:“当然!想把草原上的人杀光,可能吗?
我们全都拖死在这儿,也办不到,到那时,我们与秦人,必结下万世不易之仇。
况且,我们那边正缺人呢,大王的意思是,瀛州那边的人,我们都不辞辛苦地往这儿运呢,南疆的土人这么多,岂可暴殄天物?
徐公公,这个词儿是这么用吧?”
徐公公微微一笑:“不错!”
木翼听了大为得意:“青女王说了,咱们抢回去的人,都归咱们东山部落所有。
咱们人少啊,到了西山,平日里往来,不叫人欺负?
青女王说了,回头在望天城对面,再建一座新城,也给咱们东山人住。
把这些人弄去,正好,跟着咱们种地,不比辛苦放羊强。”
木恩目瞪口呆,半晌方道:“我们来,居然是为了抢人?
这里这么多羊,看来附近一定有个大部落,都抢走?”
徐公公哼道:“不!我们一路下去,每个部落,只抢一半。
牛羊等物也是,要给他们留下一半,大王说了,王子诞生在即,尽量少作杀孽,以佑王子平安。”
木恩疑惑地道:“一个部落只抢一半,还要留些吃的给他们,这是做什么?”
木翼得意地凑近过去,小声道:“蠢货!你想,如果每家被抢走一半,有兄弟离散的,有父子离散的,他们要走亲戚的吧?
那以后,这秦人草原和我西山平原,走动还能少了?
走动多了,彼此熟稔,这商贸也通了,心上也认定了都是一家人了,还能打起来?
与此同时,还能满足咱们那边地广人稀,人口太少的问题,何乐而不为?”
木恩想了想,道:“理是这么个理儿,可是几百年后,草原上也未必就不能再出一位天纵奇才,一统诸部,与我三山争锋啊。”
木翼撇撇嘴,冷笑道:“要不说你没见识,光长个头不长脑子。
几百年后?
如此来往,几百年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分得了家么?
就算仍然分得了,后人子孙争气,自然守得住江山。
若是不争气,你历数世之功,为他打下一个铁桶江山,他也能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当年,秦二世皇帝,不就是如此么?”
木恩呸了一声道:“你拽什么拽,这明明是大王的口吻,不是你说的,要不然,等我猜透了你也猜不透!”
“嘿!臭小子,你又皮痒了是么?”
木翼恼羞成怒,木恩一见,急忙逃了开去。
……六曲楼距西山地区还真不远,徐家建在深山中的那座连龙兽也攻不破的奇险无比的城堡,与六曲楼就隔的不远,那座城堡一面倚为城墙的高峰,翻过去就是六曲楼。
但是,那峰奇险无比,没有极高明的轻身功夫,再借助器具,极难攀越。
可一旦能翻过去,便能看得见远处那六座山峰。
六曲楼就建造在那几座山峰上,在那六座山峰之前,就是长达数里的暗礁鬼域,即便是知道航线的人,不熟悉水流的澎湃撞击,也常有阴沟里翻船的情况。
所以,行船不渡,成了禁区。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那下边有一条暗道,可以从山腹中穿过,来到西山这边可以泊船的一片海域,当然,这里不是码头,能泊的也只是中小型的船只。
而此刻,就有一个人,独自一人,静悄悄地穿过了这座秘密山洞。
山洞中有人暗中盯着,可是看到那人时,虽见他蒙着面,显得诡秘,可一瞧他腰间轻轻摇摆的一面铜牌,那暗中人便既未露面,也未阻止。
蒙面人独自走着,走的很稳健。
他穿过隐秘的山洞,打开矫饰成岩石封路的机关,到了山的那一边,再沿着山间一条蜿蜒的小径向上,最后走进了一座半人工、半天然的巨大洞穴。
面对头扎青巾、腰系围裙,年纪看起来似有一百岁的白胡子店小二,蒙面人只是看了一眼,一眼未发,继续向前走去,而那店小二也像没看见他似的,仍然安静地坐在柜台后面。
黄泉路,奈何桥,一路走去,依旧没有人阻拦,仿佛这蒙面人是透明的一般。
实际上,全靠他腰间那枚铜牌,否则,这一路上,他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长相甜美、天真可爱的孟婆小姑娘见到蒙面人,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她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枚铜铃,摇了摇。
清脆的铃声传的很远,于是,当蒙面人走进“六道轮回”,看到那面巨大的花纹诡秘的木屏风后,屏风后边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什么要紧事,需要你来见我?”
蒙面人毕恭毕敬地道:“老祖宗,那个杨瀚,实非池中之物。
我未料到,他手中一无所用,可仅仅三年时间,便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现在,他已亲征南疆,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南疆之患,恐怕他很快就能解决了!”
屏风后边沉默下来,久久不发一语。
蒙面人道:“我近来还无意中听说了一个消息,那杨瀚还派了一个叫宋词的人,带了些堪舆师,堪探大陆深处去了,现在已经走了三个月,音讯皆无。
如果他们葬身深山虎狼之口还好,一旦……”屏风后边还是沉默不语。
蒙面人懊恼地道:“当初,我就该果断把他干掉的,也不至于养虎为患!”
屏风后边的金石之音重又响起:“当初,事发突然,不能轻举妄动,是对的!五元神器落在巴家手中之后,我们更得从长计议。
现如今,五元神器重归杨瀚之手……”蒙面人道:“可是,现在,很难杀得了他了!”
“那就继续蛰伏,静候机会。
杨瀚,是一定要杀的,而且,绝不能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死在我家手中!同时,还要名正言顺地把五元神器拿过来,方可再谋大计!”
听了屏风后边的话,蒙面人顿首道:“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杨瀚现有一后一妃,皆有了身孕,我们可以等他的儿子降生,再伺机杀他,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总是更容易掌握一些。”
屏风后边的金石之音道:“我很早,就派了月老同那小青接触,那个小青,也不是易与之辈。
可一并杀之,立其侧妃之子,如今,孤儿寡母,便任由我家摆布了!”
蒙面人再顿首道:“老祖英明!”
屏风后边,那人淡淡说道:“你且去青鸟楼住上一晚,老夫挑选些精干之士,你明日带回去,若能伺机送进宫里几个,更好!他们,俱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刺客,最擅长,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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