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酒馆是位于帝都雷德卡尔西南方向的一座酒馆,地处这片红色海洋当中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因为位置偏僻与酒馆名字非常符合少数部族特征的关系,前来光顾这座酒馆的人看上去也并不是很多。左右在大街上打听了许久,段青终究还是凭借自己手中不完全的冒险者地图找到了这座人迹稀少的酒馆所在的位置,他上下比对了一下那座酒馆上方悬挂的牌面与自己手中的那张小纸条上的字迹,半晌之后才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好吧,我忽然想起这个任务来了。”
他收起了这张纸条,转而取出了自己怀中已经被压了很久的一封黑色的信:“之前汉克暗中给我的那封信,好像指的也是这个地方吧……”
“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都已经把这件事忘了呢。”
视线在那封黑色信封的表面停留了片刻,他撇着嘴抬起了自己的头,然后在一段时间的犹豫与准备之后,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酒馆大门。熟悉的铃铛声响随后回荡在他的耳边,将他盯视着酒馆内部景象的注意力微微扯偏移了几分,一名坐在斜放的吧台后方、正在擦拭着手中酒杯的一名身穿灰黑色酒保制服的男子随后也闻声抬起了头,用平淡的目光注视着这位选择在此时此刻造访酒馆的客人:“欢迎光临,请问——”
“有人给我塞了这么个东西。”心中权衡了一段时间,段青终究还是选择先将自己被塞的纸条掏了出来:“我是循着它找过来的。”
“201房间?”接过了那张被揉成了纸团的纸条,将其伸展开来的酒保用奇怪的眼神望了对方一眼:“安吉拉酒馆的确有201号房间,但那只是一座普通的仓库而已。”
“什么?”段青的脸上跳出了两条黑线:“难道有人故意耍我不成?”
“没错,就是这样。”
坦然中带着笑的声音随后响起在了段青的耳边,与之相伴的还有属于某中年男子由空无一人的酒馆深处缓慢走来的身影:“塞给你这个东西只是给你提个醒,顺便给在大街上乱逛的你一个目标而已,至于房间之类的留言……”
“也只是让你在柜台这里站一站罢了。”
他走到了段青的面前,同时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而望着这张熟悉面庞的段青随后也展露出了恍悟的笑容,将自己的手与对方握在了一起:“我早该猜到是你,特里斯坦阁下。”
“毕竟能够联络到你的机会不多。”特里斯坦咧嘴露出了一抹微笑:“更何况是在这个非常的时期下。”
“也就是说……您现在还与阴影会有联系?”段青抬头望了望这座酒馆的左右:“居然能在帝都这种百万级别的大城市里面准确地找到我?”
“借阴影会之手并非我所愿。”
转头走向了靠近这个酒馆最深处的其中一张酒桌所在的方向,领头走在前方的特里斯坦声音低沉地回答道:“不过既然时局非同寻常,现在也不是计较那么多的时候。”
“怎么,你很需要这一次会面吗?”走在后方的段青略显奇怪地问道:“帝国的局势已经到了如此紧迫的程度?”
“局势有没有到达这个程度,我现在已经不好下判断了。”率先坐下身来的特里斯坦摇着头回答道:“毕竟刚刚来到此地没多久的我,在地位上也只是一名归国的新晋贵族而已,无论是人气还是关系,比起任何一个已经居住在此地的帝国贵族都要差很多。”
“这不是什么劣势。”同样坐下来的段青笑着回应道:“要是没有这样的立场,你也无法在大殿上尽心尽力帮我们说话,不是么?”
“这样的立场不会持续太久,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发出了一声深沉的叹息,特里斯坦缓缓地将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个什么立场都没有的特里斯坦或许还能在大殿上毫无畏惧地说出那些话,但以帝国现在暗流汹涌的程度,想要独善其身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难道阁下您已经惹上了麻烦?”
“安福利特家族。”
说出了这个名字,特里斯坦伸手朝着段青身后的某个方向招了招:“刚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安福利特家族也算是照顾了我不少,他们帮助我处理了一些我不方便处理的事务,甚至还答应了我的委托来照顾你们……”
“结果他们的酒馆现在被烧了。”他朝着段青摊了摊手,然后转头望向了正在走上前来的那名灰黑色制服的酒保:“已经受了这么多照顾的我,现在也无法继续维持自己的这份中立的立场……一杯深蓝之冰,谢谢。”
“没有了,先生。”抱着酒盘的酒保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最近帝国的交通有些不太方便,所以货物有些稀缺。”
“……那就普通的白兰酒吧。”于是特里斯坦冲着段青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表情:“看,伏拉沃斯的事件影响可真不小,现在想要点一杯中意的酒都难得很……唔,你要什么?”
“白开水。”扭了扭自己的鼻子,段青朝着那名酒保挥了挥自己的手,然后又在对方面无表情离开之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地扬声回头道:“两杯。”
“怎么,走了这么多路口渴了?”
他回过了头,面对的是特里斯坦再度露出的笑意:“放心,这一次算作我请客。”
“啊,这倒不是。”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段青随后将话题重新扯回到了之前的方向当中:“安福利特家族真的值得您这么做吗?”
“我知道你们冒险者喜欢衡量利益与价值,所以我可以将这个家族的基本情况向你介绍一下。”特里斯坦摇着头回答道:“当然,就算没有他们身为帝国地方事务大臣的身份与身后的一系列背景关系等因素,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稍微报答一下他们的情义呢。”
“果然是曾经的王座候选人,的确拥有几分身为王者的自觉。”段青声音低沉地摇了摇自己的头:“希望你能在今后的帝国生活中稍微收敛几分自己的这份自觉,不然的话……早晚会招致有心人的攻击的。”
“如果这一次的事情能够得以顺利解决,我就会回到桑特流斯行省继续养老。”特里斯坦笑着回答道:“我才不想跟这些帝国的贵族们继续过这种争权夺利的日子,那种日子已经不适合死而复生的我了。”
“好吧,就算是为了你未来的平静生活,我们也得想办法度过这一次的劫难。”于是段青坐正了自己的身子:“说一说你的判断吧——”
“我们头上的这位皇帝,现在究竟是什么想法?”
后方响起的冰块与酒液不断摇晃碰撞的调酒声音中,双手支在前方的段青微笑着望向了特里斯坦的脸,后者一脸淡然地抱起了自己的双臂,眼眉也随着思索的表情而缓缓地闭了起来:“这个嘛……”
“皇帝陛下或许不畏惧这一次的挑战,因为帝国的贵族内部已经出现了一些分裂的迹象。”
指了指他们的头顶,特里斯坦沉吟着回答道:“贵族们或许会认为这是一次为了将自己的权力争取到自己手中的好机会,但是经过了前一天的朝会,许多贵族的立场也已经充分的展示出了自己的立场——他们根本没有同心同力的念头。”
“就像我们自由之城的王座拥有者一样,每个人都在无时无刻不算计着对方。”他的声音在段青的耳边不断震荡:“有的人害怕招致的后果而不愿意出头,而有的人则希望自己的死对头能够挡在前面,甚至还有一些肉眼可辨的家伙们,已经站在了皇帝那一边。”
“哦?是谁?”回忆着之前的那场朝会中自己所见证过的那些过程,段青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么没有节操的贵族,我倒是很想知道呢。”
“当时是希望伏拉沃斯被判有罪的那些人。”特里斯坦笑着指了指段青的脸:“他们希望借此抹黑你们的人品,从而将坦桑城的那些其他的罪一股脑地丢在你的头上。”
“安置在伏拉沃斯头上的那个通敌的大罪,应该也是特意为此而准备的吧。”段青捏着下巴低问道:“他们有这么恨我吗?”
“这只是一种争势的需要,真相与否其实根本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之内。”特里斯坦摇着头回答道:“他们只需要确保皇权方的胜利,然后得到皇帝陛下的赏识就足够了。”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那个德雷尼尔或许不是真的看上了这些趋炎附势的家伙们。”望着段青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双眼,特里斯坦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但就算是无心,他们依然会在皇帝陛下的心中留下一个印象,这种印象虽然不会暂时起效,但终有一天会在某个地方起到应有的作用的。”
“毕竟那是德雷尼尔·芙蕾·卡德雷夫特,现任帝国的皇帝。”回想着自己在皇宫深处面见皇帝的那一幕幕景象,段青也跟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能够统治像帝国这样的国家这么长的时间,这一点点驭下的手段还是应当具备的啊。”
“如果帝国的贵族们无法齐心,这一次的无声对抗多半会以皇帝陛下的胜利而告终。”特里斯坦则是再度说起了更为紧迫的话题:“皇子殿下届时将会得到平反,而你们也将成为正式的失败者。”
“一切与皇子陛下作对的人,也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对么?”段青苦笑着回答道:“看来那位皇子陛下临走之前留下的那份名单,还真的是在自己早就有所预料的情况下留下来的啊。”
“有关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似乎是说到了令人在意的事情,特里斯坦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在之前对我质询的时候,皇帝陛下似乎就已经显露出了某种奇怪的态度——”
“他似乎并不打算真的将罪行扣在你我的头上。”他的双手也学着段青的样子交叠着架在了桌子的一角:“他应该另有目的。”
“你指的是他在殿上问的那些奇怪的问题?”段青回忆着说道:“比如……军方的人?”
“格洛瑞亚家族最近似乎也一直得到雷德元帅的青睐,皇帝陛下多半也早已经发现了这一点。”特里斯坦直接跳跃过了解释的阶段:“如果能够将来自下面的进攻尽数拆散掉,顺便卖给雷德元帅一个天大的好处的话,皇帝陛下的收获说不定也会变得更多了呢。”
“……洛克。”
脑海中映现出了某个身背大剑,在最后时刻挺身协助自己战斗的那个帝国军官的模样,段青不由自主地低念出声:“皇帝陛下打算利用自己儿子的这张脸面,卖格洛瑞亚家族一个人情?”
“没错,不过再怎么卖,这个人情也只是一件附赠品。”
属于酒保逐渐走来的脚步声缓缓地向两个人所在的方向靠近着,特里斯坦声音低沉地回答道:“皇帝陛下的主要目标一定是那个人。”
“那个即使是皇子克里斯闹出如此之大的闹剧,依然可以被接受的人,一个可以将如此大罪所轻易忽略、可以被皇帝所认同的针对目标。”他接过了酒保递上来的那杯白里投冰的酒液,摇曳的眼神也随着酒杯来回晃了晃:“她在那一日皇子殿下自导自演的那场审判之中消失了。”
“……这下好了,所有的帝国贵族好像都在找她。”段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们有这么看重那个女人吗?”
“当然,遑论她本身足以称之为顶级强者的实力,她的身份就已经是一个天大的砝码了。”特里斯坦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虽然这个身份,我到现在都没有调查出来。”
“用阴影会的力量去调查……难道你就不怕引起那个皇帝的警戒心?”
“放心,这个酒馆还算比较安全。”
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特里斯坦朝着段青所在的位置示意了一下:“而且我的前面还有你这个更大的目标在顶着,他们甚至为了调查你而把你和你的同伴们堵在安福玫瑰的房间里整整三天的时间……唔,你怎么了?”
“没什么。”
接过了那名酒保随后递过来的两杯白开水,莫名发出了几声低笑的段青随后将其中的一杯水转身放在了身后看上去空无一人的另一张酒桌桌面上。
“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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