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炼金师日记（下）

    当初，蚁群汹涌而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只留下满目疮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人马丘陵全境沦陷，约克家族果断放弃缺乏防御工事的领地，召集子民躲进黑堡镇，坚守不出，等待教会和王国的支援。
    蚁人的兵锋一度进入岗比斯王国的西境和南境，王国领主和教会的高阶神职者都惊惶失措，请求西尔维娅主动出击，把蚁人大军的主力吸引到黑堡镇外，为王国调集兵力争取缓冲时间。
    大家很快就发现，蚁潮的行为模式单一，不懂得战略战术，只要应对方法得当，消灭蚁人大军并不困难。除了极少数的蚁人首领，所有蚁人都是无脑的虫子已成为领主和神职者的固有印象。
    维克多对蚁人的了解要更深刻一些，他猜测蚁人是一种特殊的炼金单位，行为呆板，其智慧和学习能力，比新造的炼金人类都远远不如。
    无惧无畏、绝对服从命令是炼金生物的优势，也是一大缺陷。凡是不怕死的都特别容易死，炼金人类具有学习能力，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能够获得判断力，但在战场上，他们总是最先阵亡。蚁人既没有炼金人类的学习能力，也没有炼金战獒的野性直觉天赋。人马丘陵凭借三座巨型要塞再加上数百米高的陡峭悬崖完全可以把它们挡在大沼泽里。
    自身的经验令维克多忽略了一个简单的事实——蚁人的手和人类一样，可以抓握工具，使用兵器。
    从怪物学的角度解释，拥有灵巧双手的生物都是具备生产能力的智慧种，而生产能力中包括工程能力。
    蚁人的身体结构显然适合修建大型工程，它们有六肢，还能站立起来，同时解放上肢和前肢共两双手。但没有哪位学者考虑到蚁人会从地下挖坑道，突破人类修建的大型防御工事。
    虚构的战争故事中，有挖地道突破城墙防御的例子。可这种事情，谁相信谁就是傻瓜。
    事实上，人类修建一座地宫比修建一座要塞更吃力，如果挖地道攻城就要兼顾泥土坍塌的问题、透水的问题、空气流动的问题、方向结构问题，等等。
    在瞬息万变的战斗情势下，调集大军挖掘长地道，指挥官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打算挖多少年挖出一条地道出来？挖浅了，要撞城墙上，挖深了，士兵窒息而死……守城方也不是瞎子，怎么能看着敌人慢吞吞地挖地道？
    其实，看着敌人犯傻也没事，军队围城总是要消耗粮食的，何况还要干挖地道这么重的体力活。
    人类国度和兽人怪物交战了9000多年，狗头人算是擅长挖洞的怪物，但还没有任何一座人类城堡是从地下被攻破的。
    除非，进犯之敌是天生的地下种族。
    伊索克斯日记中明确描述，蚁人的生物模版是来自地下世界的格罗斯虫族，它们能够分泌特殊粘液，稳定泥土结构，对空气的需求恐怕也很低。如果古代炼金师所说属实，蚁人大军完全有能力，绕过三大要塞，选择一处悬崖挖掘出道路，突破云雀山脉的天然防线。
    云雀山脉有一千多公里长，就算岗比斯王国召集数十万大军，也守无可守。
    最要命的是，上一次蚁潮表现出的行为特征和格罗斯虫族的两种行为模式特别吻合。地底虫族的发展模式，维克多总结为虫群的扩张、采集、探索、破坏，以及族群的新旧交替。简单来说，一代虫子衰老虚弱，眼看就要死了，虫后把它们派出去送死，不需要怎么控制，权当废物利用。如果这些老迈的虫子遇到能够威胁族群生存的敌人，或者有价值的目标，蚁后转变第二种模式，促使虫母繁殖更多的虫群战斗单位，自身孕育虫王，由虫王领导虫群发动战争。
    战争模式的准备周期最长20年，虫群积蓄的力量将达到最巅峰的状态。
    前段时间，维克多派出两支炼金生物侦查队，前往无尽之森，试图找到蚁人巢穴的位置。如果按原先预估的15年战争周期计算，侦查队应该在沼泽西侧的大草原上遭遇蚁人大军，可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一只蚁人。
    蚁后孕育蚁王，把战争时间推迟到20年，就能解释得通！
    不管蚁王的个体实力有多强大，祂领导的蚁人大军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好对付，也必定能充分发挥蚁人的战争优势，比如，挖坑道。
    维克多想到这里顿时感到头疼，他揉了揉纠结的眉心，按捺浮躁的心绪，重新拿起羽毛笔，一边提取X3记录的信息，一边在兽皮纸上书写记录，试图从古代炼金师的日记中找到应对蚁群的手段方法。
    “马克西莫对我的疑虑不屑一顾，他声称虫后炼金塔投放到大裂口内部，不需要按照传统炼金塔的方法，由塔主控制每一种族炼金单位。他说辞似乎很有道理，但他骗不了我……马克西莫在掩饰我真正感兴趣的内容。炼金单位的自主性越强，就越难控制，好在它们的灵魂相比炼金塔的魂火总量，分散且弱小，没有能力反抗灵魂源头的意志，就好像物质世界之内的生命无法反抗泰隆瑞尔的意志，总是以生命本能的形式服从世界法则。因为同源的灵魂是一体的，造物主创造的物质世界排斥一切非本源的意志，甚至包括泰隆瑞尔的母亲——混沌之蛇，还有祂的父亲——光明鸟。”
    “深渊恶魔和庇护所神族之所以还能在物质位面显形，那是因为祂们身上有泰隆瑞尔的烙印。如果祂们在物质位面待得越久，与世界法则的联系就越紧密，元素海会慢慢消融混沌之蛇和光明鸟的意志烙印。到那个时候，恶魔和神族再也无法返回巨蛇深渊和光明鸟庇护所，彻底转变成物质世界的生命形态，失去永恒不朽的伟大意志。”
    “一般情况下，高阶恶魔和高阶神族根本无法杀死，但庇护所神族困住3位原初魔君的部分灵魂，阻止祂们回归深渊血池，又把这部分灵魂交给高阶元素使，由他们借助元素海的力量，磨灭魔君灵魂中的混沌烙印。这些失去恶魔意志的不朽魂火是炼金塔的魂火来源，魔君因此遭到重创，而我们也发展出了虚空炼金术。”
    “每座炼金塔都需要炼金师编织意志侧，大法师再分割塔主的小部分灵魂，将炼金塔的魂火点燃。炼金生物通过炼金塔的魂火，认定塔主的意志为根源，从而服从塔主的命令。如果脱离炼金塔的魂火，塔主无法主宰炼金生物。格罗斯虫族和一般的生物不同，它们的心灵联结成一个整体，没有那个人类可以同时控制成百上千的炼金单位，光是虫群首领传输的信息就能让他的灵魂崩溃。”
    “所以，虫后炼金塔不可能有人类塔主，没有人类塔主分割灵魂带来的意志，马克西莫也不可能激活虫后炼金塔的魂火。格罗斯虫族的源头是灵界之王，祂的意志烙印偏向恶魔，但属于泰隆瑞尔的古神序列，开辟地底世界是祂的使命。黄昏纪元的中后期，灵界之王的地底族群不敌深渊恶魔，转而觊觎地上世界，因此遭到月亮女神的追杀。弗雷娅夺取灵界之王的权能，这才有了地底精灵一族”
    “由于格罗斯虫族心灵联结的特殊性，虫后等同于灵界之王的化身，虫群哪怕只留下一枚卵，灵界之王都不会彻底陨落。因此，我相信马克西莫他们找到了灵界之王遗存的化身，俘获祂的灵魂，借此发明虫后炼金塔。不过，他们没有通知最高评议会，也没有用元素海的力量，消磨灵界之王的意志。否则，他们只能得到纯净的魂火，而且并非不朽魂火，连普通的炼金塔都造不出来。”
    “不得不说，马克西莫他们的胆子太大了，居然敢私自截留灵界之王的微弱意志，用祂制造虫后炼金塔……不，那根本就不能算炼金塔，灵界之王的意志会在虫后的身上苏醒壮大。如果，他们不能拿出令我信服的控制方法，我宁可冒着被杀的危险，也要向最高评议会举告……唯有实际控制才是炼金师的道路，他们已偏离了炼金师的光荣，我无法容忍……”
    “道格拉斯老师果然了解我，他赞同我的坚持，并请我相信他也是元素的追随者。马克西莫他们搞出来的蚁后炼金塔只是权宜之计，密修会的最终目的依然是坚持虚空造物术的研究，让炼金师传承不绝。”
    “道格拉斯老师保证虫后炼金塔没有太大的问题，我正式参与马克西莫的研究。可我没想到，马克西莫让一位年轻貌美的法师从者来回答我的疑问。她叫安洁莉娜，中级法师，既是马克西莫的从者，也是他的情人。帝国的法师和炼金师结合的例子不少，但名门炼金师只和名门的元素使结合。马克西莫伪装死亡，脱离自己出身的名门，同一个微不足道的中级法师从者结合，可见安洁莉娜份量十足，是这个研究项目的关键人物。安洁莉娜亲自出面和我沟通，表明他们对我的诚意。呵呵，没有伟大的伊索克斯炼金师参与，他们就不行……”
    “安洁莉娜的巫术天赋与灵界之王的法则重合，她听见对方的耳语，在无尽森林的深处找到对方遗留下来的小虫群。灵界之王伤得很重，自我意志几乎消磨殆尽，没有力量再发展虫族眷属的数量，即将彻底陨落。”
    “这正是灵界之王的特殊之处，其他的古神在黄昏纪元的末期都先后沉寂了，否则深渊恶魔和庇护所神族也不会踏足物质世界，但灵界之王依靠虫族眷属的灵能联结，苟延残喘直至月光纪……不过，灵能联结的弊端就在于格罗斯虫群的数量上限取决于灵界之王的魂火强度，而其他古神创造的血裔后代没有数量瓶颈。古精灵文献记载，灵界之王最强盛的时期，格罗斯虫族的数量也只有3000万左右，而古精灵的数量是它们的3倍......安洁莉娜发现的格罗斯虫群只有不到两千的数量，蚁后的力量衰弱不堪，只剩下昆种本能，已经不能再算做智慧种。月亮女神、大地之母、暴食君王之类的古神现在只是意志弥散，并非陨落。灵界之王则是真的要彻底陨落了，幸好安洁莉娜找到了格罗斯虫族的后裔，她也差点成为弑神者。”
    “安洁莉娜杀光了残存的格罗斯虫群，留下了一枚虫后卵。马克西莫尝试用这枚虫后卵制造一座特殊的炼金塔，他们采取的方法是，请一位大法师分割虫卵的灵魂，再把分割出来的古神魂火封印在马克西莫制造的元素符文水晶里…….他们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成功了。马克西莫他们欣喜若狂，编织意志侧加载那枚符文水晶。这项工作必须由安洁莉娜来完成，她所亲和的法则与灵界之王的权柄有重叠，可以透过那枚元素符文水晶，代替灵界之王控制格罗斯虫后……考虑到大法师的寿命极限不超过200岁，安洁莉娜一旦陨灭，格罗斯虫群有可能重新凝聚灵界之王的主体意识。为了防止炼金虫群脱离控制，马克西莫和大法师决定遵照最高评议会的规定，设计元素符文水晶的底层架构。最高评议会培养的巡查使能够解开元素符文水晶，强制炼金虫群的魂火熄灭。”
    “灵魂学属于法则领域的分支，加载意志侧的工作必须由大法师亲自主导，我虽然懂一点意志侧编织，可我最擅长的是元素和血脉演化领域……不知道同马克西莫合作的大法师是哪一位大人，但道格拉斯老师一定认识他。老师秘密派遣了一位巡查使前往无尽之森的试验点，检查虫群符文水晶。他的确可以解开那枚符文水晶的底层架构……我确信老师和马克西莫他们不会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犯下致命错误。但我一定要派自己的法师从者和元素使去看一看那枚元素符文水晶……我的妻子可以胜任这项任务。”
    “瑞雯出发了，她们骑乘龙鹫一路飞行，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回来。我不打算浪费这段时间，炼金虫族的数量设定受到限制，战争模式也不足60万个单位，它们的个体力量本来就比深渊恶魔要弱，所以马克西莫希望炼金虫族能够自爆，提升它们的杀伤力......这个难题，我可以解决，老年胶火甲虫的体液会逐渐转变为可燃烧的油质，只要将这种特殊的血脉法则解析成元素法则，等炼金虫族的寿命接近使用年限，它们的体液转变成胶火油脂，可以猛烈燃烧……嗯，13年以上的虫族能够燃烧自爆，10年以下的虫族不怕同类的胶火，防止整个虫群都被大火点燃……这个设计方案能够向马克西莫他们证明我的能力和价值，有助于提高瑞雯的话语权，但我还得留一手，不会提供虫族炼金单位自爆的设计方案……除非，他们答应瑞雯提出的条件。”
    维克多停止书写，眼中流露出一丝苦色，蚁人会挖洞已经够让人头大的，它们居然并不是都怕火。信息不全，导致人马丘陵的防御体系出现巨大漏洞。但事以至此，干着急也没有用，希望古代炼金师后面的信息中能够揭露蚁人更多的弱点。
    他提起羽毛笔蘸了墨水，继续写道：
    “瑞雯和我的法师从者回来了，马克西莫和安洁莉娜所说属实，那枚可以瓦解蚁后炼金塔的符文水晶就封存在无尽之森的元素汇聚之地，以保证它长久有效……马克西莫对我提供的胶火虫设计方案非常满意，但他无法向我提供远古巨兽的传承之血，只给瑞雯带回来一个信息。炼金师毕德罗瑞克手里有一滴噩梦之王的传承之血，他的炼金塔建在尼达姆大沼泽的元素汇聚点……我听说过那位炼金师的名声，他成天不务正业，把心思都用在了研制符文装甲和符文兵器上面，还总是鼓吹元素使自然晋升的强大之处……哼，这家伙简直是炼金师的耻辱，我和他没有来往，也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马克西莫凭一个信息，就想从我这里得到虫族单位的自爆设计方案？这绝无可能，除非他把噩梦之王的传承之血拿给我，否则他的虫族单位只能燃烧，不会自爆！”
    “我与马克西莫之间的小分歧不影响我们的在其他方面的合作，虫后炼金塔的设计思路新颖独特，给我带来许多灵感。但炼金师必须遵守虚空造物的基本原则，尽量确保炼金单位对帝国无害，我和马克西莫决定减少格罗斯虫族的模版类型，只选择最基础最原始的虫族形态作为虫后炼金塔唯一的生物模版……那种能够直立行走的六肢格罗斯虫族单位。”
    没错了，虫后炼金塔就是现在的蚁后。
    接下来的信息都是伊索克斯如何推演格罗斯虫族的原始形态，夹杂一些日常琐事。大约三年后，他和马克西莫完成了格罗斯虫族炼金单位的设计。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不知道他后来遇到了什么事情，将记忆存储水晶遗留在薄雾山炼金塔，直到被维克多发掘出来。
    炼金师日记未曾提到蚁人会自爆，看来伊索克斯和马克西莫没能达成协议，他没有给出蚁人单位自爆的设计方案。
    这似乎并不值得太高兴，数十万只会打洞，不怕火的蚁人已经让金眼伯爵大人吃不了兜着走了。
    维克多收好笔记，独自坐在书桌前沉思良久，直到天色发白，终于站起身离开书房，跨上迅鸟坐骑，带着两名炼金民兵随扈，朝平湖镇教堂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