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借势阵营

    接近中午的时候，兰德尔家族的侍从终于把满厅的财宝收拾妥当，松懈下来的爱丽娜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安排今天的午餐。
    每个分拣财宝的人都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他们就算一整天不吃不睡，也不会有感觉。但领主的贴身侍女面对财宝，不应该进退失据，这会显得兰德尔家族底蕴浅薄……尽管事实的确如此。
    爱丽娜在蔷薇庄园接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完全有能力支撑起一个小家族的体面，可她毕竟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亮晶晶的宝贝，还是幸福地忘记了时间，就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领主夫人。
    哎呀，真是太丢人，太失礼了……为什么没有人提醒我？特别是傻大个，平时稍微饿一下，肚子叫的跟打雷似的，今天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气死我了……爱丽娜又羞又恼，狠狠地瞪了卡里古拉，跺脚嗔道：“卡里古拉，你今天不用吃中饭了！”
    卡里古拉眨巴眼睛，看着爱丽娜夫人远去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无辜的向克劳斯问道：“夫人为什么说，我不用吃中饭？”
    “可能……或许……哎呀，我也不知道啊。”克劳斯摊开双手，提议道：“不如，让布兰登去问问夫人？”
    “滚！你怎么不去问？”布兰登怒视克劳斯。
    两人随即展开了日常斗嘴，其他人乐呵呵地看热闹，只有卡里古拉独自忧伤。
    他确实冤枉，自从把鹰狮战技练到第三重境界，别说空腹肠鸣，就连睡觉打鼾的毛病都没有了。按照图尔南斯的武技理论，卡里古拉已经能够初步控制内潜，距离模拟狂暴、嗜血天赋只有一步之遥。他现在十天半个月不吃饭也能保持活力充沛的身体机能。
    可是，吃饭是他唯一的爱好啊！
    虽然时间仓促，好在兰德尔家的大厨技艺精湛，刀工娴熟，食材准备的也充分。他们拿到爱丽娜的菜单，很快就置办出一桌简单却精致的菜肴。
    当然，侍从只能围着后厅的餐桌，一边啃干面包，一边咒骂傻大个。卡里古拉帮忙把大锅端上来的时候，里面的麦肉粥一滴都没剩下。
    维克多没有关注侍从之间的小插曲，他正陪同凯瑟琳和艾瑞尔享用今天的午餐。
    王太后举止自然优雅，进餐礼仪完美到无可挑剔，维克多却明显感觉到她内心的烦乱。
    心上人表现出来的智慧和见识早已令凯瑟琳为之倾倒迷醉。他关于博瑞人图谋菲斯湖港口的判断，凯瑟琳信了一大半，并因此而忧心仲仲。
    其实，维克多的分析没有确凿无疑的事实依据，纯属牵强附会的臆测，根本做不得准。他这是在欺负王太后没有运转斗气，个人情绪特别容易被调动。
    雷克斯利用水利工程，重新调整纳维尔王国的产业结构。维克多也有自己的布局，只不过，他筹划的对象并非某一个王国，而是以黄金团为工具，针对整个人类国度进行资源整合。
    维克多组建黄金团的初衷是为了实现兰德尔家族的北上东进战略。
    兰德尔领地处人类国度的西南边陲，东侧是蜥蜴沼泽，南边是金水河，西接冈比斯的南境领土，北边是约克公爵领。别看维克多目前在冈比斯王国呼风唤雨，实际上，偏僻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兰德尔家族的人口及物资转运都受外部势力的钳制。冈比斯王国随时都可以封锁兰德尔领的边境，让兰德尔家族的粗糖、粮食等物资都烂在仓库里，从而迫使维克多交出绝大部分的利益。
    局势发展到这种地步，维克多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战争，要么认输。
    战争永远是领主的最后选项，输赢都是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旁观者。维克多不愿意轻启战火，也不愿意束手投降。在当时的情形下，他产生了组建走私商团的想法，最终明确了黄金团北上东进的战略构想。
    北上战略包括打通多铎王国、纳维尔王国、沃顿大草原和撒桑帝国的商道，现在由索菲娅负责实施。
    黄金团的东进战略不能再交给索菲娅了，维克多必须把由西至东的商道握在手里，以平衡索菲娅对黄金团的影响力。否则，兰德尔领的物流人流将受温布尔顿女侯爵的摆布。
    金水河自西向东流淌，途经冈比斯、兰特帝国领、艾尔教国、苏斯王国、东部联盟和博瑞联合王国，共六个大势力。维克多发展金水河航运，立刻就能打破兰德尔领边缘化的格局。兰德尔家族的大型商船满载货物，顺流而下，直抵博瑞联合王国的港口，等到风之季，再扬帆逆行，运送物资，返回兰德尔领。
    任何势力都无法钳制兰德尔家族的航运贸易，因为没有人能够同瑟银战舰在水上交锋。但是，支撑船队逆水航行的季风期只有4个月，维克多的商船还不足以从遥远的博瑞大河湾返回兰德尔领。
    金水河航运必然采用层层转运的模式，建造供船舶停靠的港口成了黄金团东进战略的关键环节。
    维克多设想中的第一座中转港就定在人类已知的最大湖泊——菲斯湖的北岸。
    菲斯湖各方面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兰德尔家族的船队从蔷薇港出发，顺水飘流十多天就能进入水域开阔，水流平缓的菲斯湖。船队下锚即可撒网捕鱼，起锚向南航行能驶入南大陆的支流。船队在北岸港口停靠，人马丘陵的货物由港口向艾尔教国、兰特帝国领辐射，甚至能通过多莉夫人的领地直接流入纳维尔王国。船队继续向东航行，则途径苏斯王国、东部联盟，抵达博瑞联合王国所处的金水河出海口。
    菲斯湖的位置如此重要，维克多迫切需要在湖北岸控制一座中转港口。
    维克多把建设菲斯湖北岸港口列为黄金团东进战略的重点计划。正所谓以己度人，他生怕其他势力也在打菲斯湖的主意。所以，多莉夫人谈及德凯泽伯爵领与兰特帝国领接壤，莎蒂娅透露苏斯与博瑞王国联姻，这两件事情未必真的有关联。但维克多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菲斯湖的港口问题。
    实际上，数千年来，诸王国的领主热衷于开拓土地，他们还没有明确认识到航运贸易的巨大优势。例如，冈比斯的东诺尔河与西诺尔河都具备通航的水文条件，但领主建造的浮桥、索道桥和石拱桥硬生生地把布利诺尔航道给掐断了。即便是占据七大联岛的博瑞王国，他们开展的航运活动也局限于岛与岛、岛与沿岸港口之间的短途物资转运。
    目前，金水河远航贸易只存在于维克多的脑海中，骑士领主和神职者都没有相关的概念。
    不过，以往的经验告诉维克多，骑士领主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和敏锐的判断力。维克多做的事情，只要对家族有益，他们立刻效仿并加以改进，一天都不带耽误的；对家族没好处的事情，他们选择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就拿造纸来说吧，兰德尔家族制造草纸的技术相对成熟，但书写用纸的制造成本居高不下。维克多希望其他领主也投入人力物力，推动造纸工艺的改进，可就是无人响应。现在，维克多推出互助券博彩，其他领主终于开始自建造纸工坊了。
    领主们都如此狡猾，那就难怪维克多总是疑神疑鬼。他相信自己只要露出一点苗头，各大势力马上就会跳出来，和他竞争金水河航运的主导权，菲斯湖北岸港口首当其冲。
    归根结底，这都是家族底蕴的差异造成的结果。千年豪门拥有完备的手工业基础、独立的科研体系、成熟的人脉网络、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以及训练有素的密探。兰德尔子爵的执政举措和发明创造，他们都能模仿，造纸、造船、建港无一例外。
    兰德尔家族只有约克家族一个姻亲，维克多虽然打造了水银密谍，但他对上流社会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别人告诉他的内幕情报，他无从查证，全凭自己瞎猜，特别容易被人误导利用。
    多莉夫人是不是和尼奥维斯特有利益勾连，维克多无法确认。苏斯的希琳公主与博瑞王国的雷蒙.彼得联姻，是不是意味着博瑞人对菲斯湖有想法，他也不能确信。
    维克多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自己站在博瑞王国或是纳维尔的立场上，那一定要拿下苏斯湖北岸港口的控制权。但他是冈比斯王国的殿下，而且冈比斯拟定南拓计划，已经把菲斯湖视为王国的后花园，绝不欢迎其他王国的战舰进入菲斯湖。
    所以，维克多向凯瑟琳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冈比斯应当在菲斯湖口建港，如果奥古斯特仍然抱着不能便宜兰特皇帝的想法，那就在菲斯湖口集结军队，对兰特帝国领形成军事威慑，好让其他王国认清严峻的形势，免得他们真的把手伸进菲斯湖。
    总之就是拖。采取一切可能的办法，拖延外部势力针对菲斯湖的布局，一直拖倒冈比斯战舰下水，拖到黄金团在菲斯湖北岸建港！
    兰德尔家族虽然稚嫩，奥古斯特却底蕴深厚，维克多感到为难的事情，奥古斯特轻而易举就能办到。凯瑟琳刚刚给鸢堡写了一封信，让奥古斯特出面查探情报，维克多很快就能掌握相关细节，看看自己的判断到底有没有出错。如果他的猜测属实，鸢堡自然要动用外交资源，阻挠纳维尔人，或博瑞人的企图。
    鸢堡具体怎么做，不需要维克多操心。
    兰德尔子爵动动嘴皮子，冈比斯的王太后为此而烦心。这就是一位殿下对王国的影响力。
    吃完午饭，维克多回到卧室换上双头龙蜥皮甲，准备动身前往薄雾山脉，勘测纳维尔主渠的地形。当维克多出来的时候，凯瑟琳一双妙目异彩涟涟，上前握住他的手，亲昵地说道：
    “亲爱的，我第一次看到你穿战装……迷人极了。”
    维克多的双头龙蜥全身皮甲是西尔维娅亲自设计的，完全贴合他的身体线条，勾勒出月精灵挺拔匀称，蜂腰长腿的体型特征，青黑色泽的外表有着金属质感，完美地将阴柔与阳刚糅合成独特的气质，就像鞘中的精金长剑，深沉内敛，锋利暗藏。
    艾瑞尔女爵目不转睛地盯着维克多看了好一会，眼神中也流露出惊艳的神情，忍不住出言调笑：“兰德尔阁下，我听说，那头黄金阶的豺狼人还在纳维尔的山区游荡……你需要我贴身保护吗？”
    “不必担心我的安全，尤其是在野外。”
    维克多微微一笑，低头看向凯瑟琳，说道：“我身边有戴恩牧师，维斯普奇大主教还派了三位高阶裁决武士随行保护。这都能遇上风牙，说明我们的运气好，注定要受人称颂。”
    “可你的饮食起居需要侍女贴身照料。”
    凯瑟琳柔声说道：“亲爱的，艾瑞尔是白银女骑士，你在鸢堡的时候也是她照顾的，就让她陪你去吧。”
    维克多哭笑不得，摇头说道：“真不用……我在兰德尔领和蚁人纠缠，身边还不都是些粗手粗脚的山民猎手。亲爱的，我现在今非昔比，别把我想的太娇嫩了。”
    就是因为你今非昔比，我才担心某些人把你想的太“娇嫩可口”……凯瑟琳暗暗叹气，她恪守对一位殿下的尊重，主动把自己放在较低的位置，并没有将内心的担忧诉诸于口。如果是西尔维娅，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该说话的一定说清楚。
    这恐怕就是情人和妻子的区别。
    凯瑟琳温柔地替维克多系上肩甲披风，仔细摆弄了着装细节，直到满意为止，笑吟吟地说道：
    “亲爱的，我在这等你回来。可你不能让我等太久……每四个月，你得回来见我一次。否则，我亲自去找你。”
    “我保证如您所愿，美丽的陛下。”
    维克多退后一步，向凯瑟琳行了个宫廷侍从礼，笑道：“如果一切顺利，在今年的雨季来临之前，我就能完成所有的工作，回到你的身边。”
    凯瑟琳点点头，挽住维克多的胳膊，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你准备挑那些人陪同？”
    “当然是兰德尔家族的侍从、亲卫和蔷薇庄园的骑士，加上教会的神职者，总共50人。爱丽娜和银月庄园的侍女都留在德凯泽伯爵府。我不在的时候，还要请你帮我照顾她们一下。”
    “我会的。”
    凯瑟琳陪伴维克多来到屋外，兰德尔家族的侍从亲卫已经整装待发，戴恩牧师领着一位褐发蓝眼的高阶圣武士迎了上来，热情的介绍道：“兰德尔大人，凯瑟琳夫人，这位是圣堂武士副统领迪特玛大人。”
    “奥古斯特陛下，日安。兰德尔阁下，日安。”
    圣武士主动上前行礼，他看起来30岁的年纪，面容英俊，体型健美，手部的皮肤光洁细腻，不见粗糙，明显是骑士的特征。他的左肩甲上绘有6道暗金条纹，标志六级圣武士的身份。
    凯瑟琳不禁动容，提起裙裾，向圣武士屈膝行礼，“迪特玛大人，日安。”
    六级圣武士超凡力量具有资深白银骑士的水准，他们与四级牧师配合就能爆发出黄金骑士的战斗力。而且，六级圣武士数量稀少，位高权重，社会地位和黄金骑士相当。他们要么是圣殿军的副统领，要么在枢机院担任圣堂武士统领的职务。最关键的是，绝大多数六级圣武士都是骑士贵族，也只有骑士级别的生命力才能让圣武士晋升为6级神职者。
    凯瑟琳按照高阶骑士的礼节向迪特玛致敬，符合超凡者的传统。
    维克多注意到戴恩与迪马特的亲近，心中顿时了然，这位圣堂武士副统领应该是克莱门特的心腹手下。
    “迪特玛大人，见到您是我的荣幸。”维克多也上前还了一个骑士礼，说道：“您可以叫我维克多。”
    “好，维克多，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迪特玛微笑颌首，直言道：“我奉教宗冕下的命令，在纳维尔期间，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克莱门特冕下有过交待，我不会干涉你的行动。”
    有效保护当然要干涉保护目标的行动，不干涉那叫配合……迪特玛这番话似乎别有深意……维克多沉吟片刻，笑着说道：“我去牵我的坐骑，它脾气暴躁，除了我和西尔维娅，从不服从其他人的命令。我先失陪一下。”说完，他拉着凯瑟琳走向别墅后面的兽栏。
    凶暴迅鸟海格力斯见到男主人过来，低下脑袋，喉咙里发出亲热的咕咕声。维克多抚摸海格力斯的蓝色颈羽，将它牵出兽栏，对凯瑟琳低声问道：“亲爱的，你认识迪特玛？他是那个圣骑士家族的子弟？”
    “我也是第一见到迪特玛副统领……我了解所有6级圣武士的名声。”凯瑟琳摇头说道：“圣堂武士有一正、三副，共四位统领，图尔南斯和迪特玛是教宗的心腹，另位两位是塔莫尔牧首的人。他们和圣骑士家族都没有血缘关系。而圣殿军中的6级圣武士基本上都是圣骑士家族的子弟。”
    “亲爱的，你想到了什么？”凯瑟琳眸光闪动，细声问道。
    “图尔南斯在北部荒野。克莱门特冕下又把迪特玛派过来，保护我。教宗的身边就没有六级圣武士可用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克莱门特收到风声，圣骑士家族想私下接触你？”凯瑟琳冰雪聪明，转瞬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维克多点头道：“有这种可能。”
    “既然教宗安排迪特玛大人陪同你，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凯瑟琳展颜一笑，委婉说道：“我原本还想让鸢堡的秘法战士保护你……看来是不需要了。”
    原本不需要保护，现在才需要同行……维克多听得出来这是反话，他登上海格力斯的鞍具，探手将凯瑟琳拽了上来。
    “兰德尔家族效忠冈比斯的国王，鸢堡当然有义务保护兰德尔子爵的安全。”
    凯瑟琳大为欣喜，搂着维克多的腰，柔声说道：“亲爱的，我保证鸢堡的秘法战士会用生命捍卫兰德尔殿下的意志！”
    维克多笑而不语，这是王国殿下应有的待遇。冈比斯的内部矛盾在阵营内部解决，对外是一致的。
    凶暴迅鸟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驮着两人走向前院。凯瑟琳从维克多的怀里仰起俏丽的脸庞，惊讶地问道：
    “咦，我听罗兰说过，除了西尔维娅和你，海格力斯从不让别人骑乘。罗兰没能骑凶暴迅鸟兜风，和我嘀咕了好几天。”
    “这家伙在西尔维娅的面前只听她的命令……西尔维娅不在，它就听我的命令。”
    维克多拍了拍海格力斯的脖颈，颇为得意地说着。他突然又发觉，自己在海格力斯的心目中恐怕只能排到第三位垫底……西尔维娅之下是小胖墩贝尔蒂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