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据很快便立好了,为了以示公允,在场不少围观的看客还都自发地上前签了名字作为这场赌博的见证者。
拿着手里一式两份的字据,洪管事唇边笑意明显,显然是对这场赌局势在必得。
不过钟应茗也不甘落后,在四方赌坊跟洪管事对赌七天,一直都是他在赢,且加起来已经赢了不下千两银子。
今日过来,他就是听说洪管事已经是最后一天开赌局了,若是再不转运,他便金盆洗手不再涉赌了。
钟应茗赌博向来是输的时候居多,哪里像现在这样赢了这么多?
功利心加上洪管事准备离开的急迫心驱使他将自己这几天赢到的几百两银子全都拿过来了,准备再来把大的。
其实他赢了近千两了,只是这几天已经被他挥霍地差不多了,只剩下了这区区几百两而已。
本以为今日能够再捞笔大的,却不想,一进赌坊他就输了。
眼看着已经是最后一把,他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会那么差!
孤注一掷吧,反正他现在是债多了不愁,钟老太太也说过,她那些陪嫁的庄子铺子到最后都是归了自己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拿到手而已。
“最后一把,请吧!”
洪管事将字据放到手边,似笑非笑地看向钟应茗。
依然是掷骰子赌大小,以示公平,这次掷骰子的人特意换了一个前来瞧热闹的小伙子。
这个小伙子钟应茗认识,这几天一直在四方赌坊鬼混,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赌术不咋样,经常输掉,定然是个不会出老千的小菜鸟了。
“嘿嘿,小的能担负这么大的责任,还真有些手抖呢,嘿嘿。”
这小伙子一拿到骰子就不小心给弄掉了,他尴尬地自嘲了两句,惹得众人嗤嗤笑了起来。
洪管事也笑了起来,钟应茗却笑不出来,他实在是太紧张了,老太太那几个庄子铺子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了,更何况,他还把现在居住的庄子也给算了进去,若是这把真的输了,他们一家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不过,顾面子的钟应茗终究是没有露出丝毫忐忑之意,也跟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眼睛紧紧地盯着小伙子手里的骰子盅。
咣啷咣啷。
骰子盅在小伙子手里使劲儿晃悠着,这小伙子也许是为了显摆自己,故意将盅摇得咣啷响,直到大家都等的不耐烦了才嘿嘿一笑,啪地一声将盅扣在了桌子上。
大家隐约还能听到盅里边的骰子在骨碌骨碌转悠的声音,直到这声音消失不见了,大家才紧张兮兮地看向了坐在桌前的两个人。
洪管事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笑道:“钟老爷今儿运气似乎不太好,既然如此,就请你先下注吧!”
生死攸关的关头,谁还在乎什么孔融让梨的高风亮节?
钟应茗巴不得洪管事让自己先下注,这样自己胜出的几率就会大了许多。
他干干地咽了一口口水,在大小两个格子上游移不定,手里握着的筹码都快要被他捏碎了。
啪!
终于,他闭着眼睛挑中了一个。
“我赌大!”
洪管事挑了挑眉,眼中似乎有一抹精芒闪过,唇角的嘲讽之意也一闪而逝。
他优哉游哉地将面前的筹码推了出去:“既如此,那我便赌小好了。”
见状,围观众人纷纷摇头,今儿这掷骰子的赌局开了不下几十把了,几乎把把都是大,只有有数的几次才是小。
现在洪管事居然放弃了几率最大的大,却要去挑小,真是令人担忧啊!
钟应茗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轻轻松了口气。
若是洪管事跟他一样选中了大,那么这局就要重新开始,幸好,他没有跟他选中一模一样的。
钟应茗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脸上的笑容十分明显:“洪管事可要想好了,买定离手,可不要等下开了盅再反悔哦!”
这大言不惭甚至胜券在握的模样,让不少人见了都十分不喜。
洪管事也不恼,只是轻轻笑道:“这句话,同样奉送给钟老爷。”
负责摇骰子的小伙子左右看了看,见两人都向自己点了点头,便高叫一声“买定离手”,干脆利索地打开了骰子盅。
哇!
一瞬间的安静之后便是雷鸣般的巨响,众人或唏嘘或高呼,纷纷叫嚷起来。
“小?居然是小!太稀奇了!”
“又开了一把小?今儿这是第六把小了!”
“可不是稀奇,大都开了二十多把了,小才六把,洪管事的好运果然回来了!”
“哈哈,洪管事终于找到了帮他接替坏运气的人了!”
一片笑声中,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呆愣的钟应茗。此时的他,目光空洞,傻呵呵的,就跟个木头似的。
洪管事勾了勾唇,轻轻弹了弹手边的字据,笑道:“钟老爷,三天后,我等着你将所有庄子铺子的地契拿过来。哦对了,至于你们现在居住的庄子,还望你们一家赶紧搬走才好,我这人,可不喜欢等人。”
或许是洪管事的话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旁边人们的笑声吵醒了他,钟应茗肩膀一抖,终于恢复了理智。
他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发了疯似的指着桌子上的三个小小的骰子,笃定地叫嚷起来:“你们出老千!怎么可能是小,明明是大!定然是你们出老千!姓洪的,你和这小子合起伙来骗我,我不认,我不认!”
巨大的打击轰得钟应茗理智全无,叫嚷的声音就像是破了风箱一般,引得整个四方赌坊的人们全都侧目看了过来。
对于四方赌坊的底细,大家虽然不知,但是规矩却是清清楚楚的。
众人有些怜悯地看着钟应茗,不过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再看他的眼神里便带了几分轻蔑。
愿赌服输,连字据都签订了,却又来污蔑人家出老千,真是不要脸!
“你,你别胡说!”
掷骰子的小伙子面色涨的通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显然是被冤枉了有苦说不出。
洪管事抬手打断了他,笑得凉薄:“钟老爷,你可知道你所在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被洪管事有些冷厉的声音唬了一跳,钟应茗下意识地闭了嘴巴。
洪管事显然没有等他回答的耐心,径自说道:“这里是四方赌坊,虽然不是全京城最有名最挣钱的赌坊,却绝对是名声最好的赌坊。因为,这里没有人出老千,不是没人会,而是老千不敢来。”
一边说着,洪管事一边靠近了钟应茗几步,将他脸上的冷厉之色更加清晰地呈现在钟应茗眼前。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敢来四方赌坊出老千的人,都被剁了双手扔出去了。”
这应该就是那个掷骰子的小伙子被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的真正原因吧!
钟应茗身子抖了抖,却依然嘴硬地继续说道:“你,你怎么证明他没有出老千?你就是四方赌坊的人,你,你要是出了,谁也看不出来。”
哈哈。
洪亮的笑声在赌坊里回荡,赌坊里的客人们也都纷纷摇头,露出轻蔑的笑容。
这次,不用洪管事自己开口,已经有人替他解释了。
“我说钟老爷啊,你就赶紧认了吧,洪管事从小浸淫赌术,他的拿手赌术就是掷骰子。不过呢,他可不是靠运气的,而是靠这里。”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钟应茗双腿一抖,终于认输了,所以,刚刚洪管事是故意的,其实他是听出了骰子的大小!
等等!
一向不怎么聪明的钟应茗竟然神奇地想通了一件事,怪不得洪管事让自己先去下注,原来这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栽了,栽了!
这次是真的栽了个大跟头了啊!
钟应茗踉踉跄跄地往外走,不过还未走两步就被两个彪形大汉挡住了去路。
洪管事的声音在二楼楼梯上传来:“钟老爷,从未有人敢在四方赌坊诬陷旁人出老千,你可知道为什么?”
钟应茗额角青筋忍不住一蹦,这事,还没完?
洪管事的声音悠悠地从身后传来:“因为,诬赖旁人的人,都不能竖着出去。”
啊!
彪形大汉欺身而来,钟应茗近乎绝望地惨叫一声。
二楼房间里,林媛笑眯眯地看着手里的字据,忍不住赞道:“洪大哥果然厉害,这个局做得妙!”
洪管事是夏征早年在外游历时遇到的一个朋友,因为这人的赌术十分厉害,所以夏征对他很是推崇。
后来他来到京城,正巧就被夏征招徕到了四方赌坊里。虽然名义上只是一个管事,其实四方赌坊的大小事务都是他说了算的。
“这点小事儿,不足挂齿。”
洪管事和夏征算是异姓兄弟,早已将林媛看做了自己的弟妹,所以跟她在一起并没有什么拘束。
看着洪管事慢悠悠喝茶的样子,林媛唇角微勾,将字据送了回去:“洪大哥,我的目的只是让钟应茗倾家荡产而已,至于他的这些东西并不想要。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你赢来的,理应留给你。”
其实她是想把这些东西弄到手里后转手给了茗夫人的,茗夫人为钟家损失了太多,现在将这些铺子庄子收回来,也算是给她的一些赔偿了。
只是,洪管事不是旁人,若只是手底下做事的一个小厮,她还好意思用别的赏赐来代替。
林媛的忧虑在洪管事那里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只见他有些不屑地耸了耸肩,嗤了一声道:“这么点东西,我可看不上,既然弟妹费尽心力地想要他倾家荡产定然是有自己原因的,这些东西还是拿回去好做安排吧!”
字据,又被洪管事推了回来。
林媛一愣,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洪管事当先转移了话题:“再说了,今儿我也没有费什么劲,只不过是随手帮你教训了他一顿而已。”
见他不再提及那些庄子铺子,林媛也十分聪明地不再言语。
凭他跟夏征的关系,出手帮自己一把的确是无可厚非,若是自己非要将这些东西送出去,恐怕还会让他觉得自己把他当外人呢!
“洪大哥就爱开玩笑,今儿还多亏了你出手,要是换了旁人,肯定不能把姓钟的坑这么惨。”
“坑?”
洪管事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角,这丫头,真是跟夏征一个德行,果然都是不吃亏的主儿。
“你是不是也觉得今儿我是使了手段了?”
被洪管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林媛干干一笑,反问道:“难道,没有?”
虽然她自己不会赌博,但是以前也看过不少关于赌博的电影的,什么赌神啦赌侠的,那些人有的是靠着超凡的耳力眼力记忆力,有的则是靠着各种高科技。
当然,凡是赌博的人多半都是出老千的高手。所以在她看来,洪管事也是这样一个人。
只是,这次她显然是猜错了。
洪管事哈哈笑了起来,连连摇头:“你啊,看来夏小弟果然遵守了诺言没有将我的事情告诉旁人。”
咦?难道还有内幕?
林媛的好奇心被成功吊了起来。
“你刚刚应该也听到了,其实我是靠听力的,我能够听出来盅里的骰子是多少点。不过呢,刚才跟钟应茗下注的时候,我其实是用了小心思的。”
小心思?
林媛仔细回忆着,方才一直在注意着钟应茗是否会入套,都忘了思考这场赌博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了。
如今听他这样一提,林媛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通了。
“啊我知道了,洪大哥故意让钟应茗先下注,然后再通过自己的耳力决定到底是下大还是小。”
洪管事微笑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洪管事能够听出来盅里筛子的大小,若是钟应茗下错了注就好说了,洪管事直接下对的那方。但是若是他正好误打误撞下对了注,那洪管事便也跟着他一起下。
两人下了同一注,还如何分辨输赢?如此就只能再来第二场比试了。
不过这次的赌博,显然连老天爷都不帮着钟应茗了,让他一下注便是错的,正好给了洪管事下对的机会。
冷笑一声,林媛对钟应茗更鄙夷了几分,连老天爷都不帮你,真是活该!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一直以为是洪大哥你跟那个掷骰子的小伙子偷偷地使了手段呢!”
林媛嘻嘻一笑,就差没有把出老千三个字说出来了。
洪管事作势嗔了她一眼,用手指勾了勾自己的头发,一副高端仰止的模样和做派:“四方赌坊不许抽老千,就即便是身为管管事的我也不行。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作为管事若是带头出老千,这不是砸了咱们自己的招牌吗?”
林媛噗嗤一乐,要不是早早地听夏征说起过洪管事,她还真的要被这家伙道貌岸然的样子给唬住了呢!
门外银杏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小姐,钟老爷被送走了。”
不仅是送走了,还是被那两个彪形大汉好好地教训了一顿之后亲自送回去的。
林媛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咱们也该让茗夫人准备着了。去吧,跟严小姐说一声,到了她家夫君上场的时候了。”
“哎,是。”
银杏清脆地应了一声,嘻嘻一笑便出门去寻严如春了。
这一天对于钟府来说,绝对称得上是惨绝人寰。
钟应茗浑身挂着彩,被两个大汉亲自扔回了钟府,立即引得全府上下鸡犬不宁。
云氏被两个小丫鬟搀扶着匆忙赶了过来,一句“我的儿啊”尚未喊出口就被那两个彪形大汉给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这几年家里连遭变故,她即便身在内宅,也被那些上门来讨债的人给吓坏了。
“娘!”
钟应茗被打地浑身不见一点好地方,脸肿的跟个猪头差不多了,看到云氏,他虚弱地叫了一声娘,却是再也没有脸面多说一句话了。
那两个彪形大汉望着趴在地上装死的钟应茗,齐齐抽了抽嘴角,他们虽然动手了,但是却都有分寸的,这家伙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而已,哪里会严重到连站都站不住了?
他们两人哪里能猜透钟应茗的小心思?他都把他娘唯一的嫁妆输掉了,若是不表现地狼狈一些,哪里能博得老太太的可怜?
其实他还很是感激四方赌坊揍他这一顿的,若是让他好端端地回家来,他也要自导自演一出苦肉计来哄骗云氏。
这下好了,不用演戏了,直接来真的了。
“行了,废话少说!你们家老爷将你们现在住的这个庄子,还有名下的四处庄子两处铺子全都输给了我们四方赌坊。这是字据,三日后,若是不乖乖地将地契交上来,就等着断他的手和脚吧!”
彪形大汉将那张字据一甩,直接甩到了缩头乌龟一般的钟应茗头上,用鼻子哼了哼转身便走了。
说是走,其实这钟府四周早已被他们四方赌坊的人暗中监视起来了,人财两空的事,他们四方赌坊可不想看到。
四处庄子两处铺子?
云氏的小腿肚儿也不打颤了,身子也不用丫鬟们搀扶了,一个健步冲到了钟应茗面前,将那张有儿子名字和手印儿的字据拿在手里仔细看了起来。
啊!
良久,一道凄厉而刺耳的尖叫响彻整个钟府,云氏也被气得一个仰倒差点喘不上气来。
云氏的院子里,钟应茗一脸愧疚地跪在云氏的床榻前,亲自给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顺气一边给她出主意安慰她。
“娘,都是儿子的错,儿子原本是想着多赢一些东西好孝敬孝敬您的,谁承想,竟是老天不佑,让儿子栽了个大跟头。”
被那两个彪形大汉一顿教训,钟应茗也不敢再说四方赌坊暗中捣鬼的事了,但是他也不会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才输掉了家产,反而将一些罪责归到了运气不济上了。
云氏闭着眼睛,手也抓着自己的衣领,显然是心疼地不行。
钟应茗小心翼翼地觑着娘亲的脸色,又道:“娘,那些庄子铺子您不是说早晚会给儿子得吗?您别生气别生气,儿子,儿子今日虽然输了它们,但是改明儿一定给您十倍百倍的买回来。”
哼!
云氏一声冷哼,恨不得将口水吐到他脸上:“就凭你?”
钟应茗也知道自己没有那本事,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赶忙道:“儿子是不行,不过,您别忘了,还有苏氏呢啊!当初她总是说已经没有银子没有嫁妆了,可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份上,还不是照样将银子庄子拿了出来?娘啊,您就放心吧,这次咱们正好顺势看看她手里还有什么底牌没有。”
云氏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虽然还很心疼自己的那几个庄子,但是跟苏氏的东西比起来,终归还是觉得别人的东西是好的。
“不能便宜了她,这次就让她一次性全都吐出来!”
在钟应茗这里受的气,云氏不舍得教训儿子,一股脑儿地全都发泄到了儿媳妇儿身上。
她恶狠狠地说道:“把东西吐出来了,就让她滚蛋!还有你那个儿子,跟他娘一个德行,一百个不懂事,早晚会给钟家惹事!”
这,儿子就……
想到小飞,钟应茗有些犹豫,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
但是一想到自己房中那个婉转娇媚的小女子也有了身孕,他也就释然了,笑呵呵地顺着娘亲的话应了下来。
只是这母子二人还未来得及商议如何从苏氏手里诓骗到更多银钱的时候,钟实已经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小少爷和夫人,下了大狱了!”
------题外话------
最近是在考试吗?好像看文的人少了许多~高考成绩是不是也快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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