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哆嗦着向后瞄去,来者一身黑色斗篷,黑布蒙面,以一把碧色玉箫为器,与断袖的短剑相持在半空。我无法判断那人的年纪、相貌,只能从形体看出是个男性。
他唯一暴露在外的睿智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收回玉箫的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揣入怀中,洒出白色粉末。
断袖大叫不好,将我拥得更紧,速速后退。我一阵眩晕,还未明白状况,便与断袖双双落地。临近迷离,昏暗的视野中,是断袖贴身的玄色衣裳,以及冷冷梨花雨。
我醒来时,眼前一片血阳,很难辨别此时是黎明或是黄昏。狂风卷着黄沙,穿梭在漫漫沙丘如泣如诉,密集的沙尘中,不见前后,偌大空间仅剩我一人甚是恐怖。起身掸尽衣角的尘沙,拢起领口蹒跚前行。
穿越到这里日子过得忒舒坦,平日荒废武功,没想到今日遇到一个武功高强的怪人吃了亏。从前从书中看过十大酷刑,也都是见血的。这黑衣人害人手法倒是更奇怪,直接扔进大漠,活活饿死。我忽然想念大哥做的焦炭肉,虽说味道不尽人意,至少还能充饥。
踏着黄沙,学着小金骂了无数遍“他爷爷的”后,隐约望见砂砾中穿梭一个黑影,根据高度推算,接近的不是野兽。我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向那人影奔去。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呃……四海之内皆兄弟!“喂,你有吃的吗?”我耐着饥肠辘辘,问道。
对面没有回音。那道身影越发熟悉起来,也越发清晰。不过须臾,他全然出现在我面前。来者长发如墨,衬得刀削般的面孔更加苍白,剑眉如画,黑眸深邃好似深渊。我从没像今日这么期待见到他。
“断……不,落尘!你平时不是挺厉害吗?怎么也被抓了?真是虎落平阳被……”我话没说完,他径直擦过,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我知道我这人向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他这样的态度着实令我不悦。“喂!好你个……”断袖两字还没说出口,我注意到他背上残缺的身躯,乱发中隐约出现的似笑非笑,大惊失色,“大哥!”
断袖一言不发,背着大哥一步一顿走向那轮血色残阳。每走一步,深深浅浅的足迹都混着未干涸的血。他也受伤了?我挡住他的去路,他从前温顺的长发随风而起,随黄沙一同曼舞。就着血阳残光,我才看清他的脸上长短不一的伤痕,有几根已深入骨,血液混着皮肉流下。
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即使是看着,也恍惚感受到刻骨的疼。“你们……你们是怎么了?那黑衣人太歹毒了,等我再撞见他,一定千刀万剐,扔下油锅炸得外酥里嫩,养一只叫小黑的狗喂它……”“咕噜……”说到炸,我更饿了……
断袖回头看了看,漫天黄沙顷刻消失在眼前,在他来的方向尸横遍野,焦木在战火中形态狰狞。
我后退几步,瘫软在地。这、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我们还没上梁山,怎么会全灭?一定是梦……是梦……我抱着这个猜测,摸了摸断袖,手穿进他体内,果然是梦。
想来这个梦中,他是看不见我的,我连蹦带跳站在他面前,象征地挑起他下巴,幸灾乐祸道:“断袖,你给本大爷听着,从今以后,你就是大爷我的身下受!”说完,想象断袖眉角微颤的样子,不禁好笑。
我在自己的笑声中醒来,此时置身在阴湿的山洞内,洞中点着篝火,架着两串烤鱼,想必是那黑衣人心存善念,怕我饿死。由此推来,他应该不是要取我的性命。
我对自己的聪慧极其赞许,捞起一根树枝,咬下一块鱼肉。
“你这人,真是没礼貌。主人还没吃,你倒是不客气。”
我循声才发现洞口坐着黑衣人,面罩已经拿下。容貌虽不算好看,那双睿智的眼睛倒是能紧紧扣住别人的目光。年纪嘛……大约同断袖喜欢的宰相蔡京差不多。
“礼貌呢……向来都是在我大哥面前装装,江湖儿女出门在外,哪来那么多规矩?”我抽出一根鱼刺,挑挑牙缝的肉,散漫道,“说吧,你劫我来此,是想要我圣手书生的字,还是画?”
“谁要你的破字。”黑衣人皱起眉,手握玉箫,随意指来,“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我看看自己,立即拢起领口向后退去。“你、你不会也是个断袖吧?”我承认我这个人潇洒了些,成名也早,思慕我的人多是应该的,招来男人的话,实属不该啊。
“也?我对你一个小丫头没兴趣。想那花荣,在江湖上也是浪得虚名,连你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我一惊,是男是女这事儿只有我大哥知道,想他不会和外人提起。这黑衣人也许只是诈我一诈。“什么小姑娘?”
黑衣人掏出怀中一块布,就光泽来看,是块上好的丝绸。本以为他是要用这个讨好我,心中尽是不满。在我看来,随便一样吃的都比这个值钱。怎想,他手一转,颇为爱惜地擦拭随身的玉箫。“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不把你的底细摸清了,我也不算是一只老狐狸。”
我对他是不是狐狸这事没什么兴趣,他这么爱惜这支玉箫,肯定有故事的,“你这箫,是你心上人送的吧?”
“小小年纪也知心上人?”他呵呵一笑,“这是我未过门的妻送的。她擅奏琴,琴箫合奏,也是相得益彰。但她过世了。”
黑衣人语气淡淡,听不出他的黯然销魂,极像是在说路边的一只阿猫阿狗,死了也漠不关心。
真是怪人。
“你要我做什么?”
黑衣人怡然一笑,缓缓道:“你且听我说一个故事。十几年前,一才子与他的爱妻诞下一女,二人生活幸福美满。这男子的专情实属难得,与女子结合两年,未曾娶妾。可惜天公不作美,在他女儿满月那天,仇家找上门来。妻子惨死刀下,女儿在混乱中去向不明,他一人逃脱魔爪,惶惶不可终日。后来,他进京做高官,灭了仇家满门,也变得毒辣贪婪起来。”
我吃完第二条鱼,舔净手指,含糊道:“这人……怪可怜。”
“这可怜人便是当朝宰相,蔡京。”
蔡京……这名字,总让我忽生情愫。书中说,萧让,也就是我,最后没能死在战火中,主要归功于蔡京的收留。算起来,是我日后的救命恩人。
黑衣人见我没表看法,接着说道:“早年,我有幸见过他那位夫人。你与她长得颇为相似。还请小姑娘混入太师府,成为蔡京的亲信,府中自是有人接应。”
“不不不。”我听罢立即摇头,“你都说了他心狠手辣,我哪还敢……”
没等我说完,黑衣人悠然道:“我听说他府上数不尽的美食佳肴,也许……”
于是我在第二日赶到蔡京家门口“卖身葬父”。从黑衣人那得知,蔡京会在今日清晨出府访客。我趁着天还没亮,在他府邸蹲点,一大早做这么丧气的事,堂堂一国宰相十有八九是要把我打发走。
许久后,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鸡鸣三声后,府中抬出一华丽的娇子停在门口。蔡京随后出府,一席黑袍绣满金菊,举手投足间,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文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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